“這個是什麽?不會是傳說之中的情信吧?”溫弦擺弄著蘇謐遞到他手上的那封散發著淡淡幽香的信箋,半真半假地調笑著問道。

    “什麽情信,少在這裏花花口口的。”蘇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趁著夜色,溫弦準備動身潛入京城,將葛澄明來到此處,以及其他南陳的諸多消息信箋傳遞給城內的南陳諜報勢力,算是最後完成他與陳潛的三年之約吧。

    他的武功高明,城中的內線又已經探明了遼人的暗哨規律,這樣的行動自然是小菜一碟,手到擒來。

    “這個是我寫給別人的信,你幫我交到東來樓的覓青手上。”蘇謐笑道。

    她和齊皓隻身逃了出來,那個孩子身體虛弱,自然不能這樣冒險,就留在了東來樓由覓青照顧著。隻是孩子體內的經脈受傷甚重,雖然臨別的時候蘇謐特意詳細交代了以後調養照料的方法,終究還是不放心,這些天她在竹舍裏閑來無事,又思索出了幾種調理的事項,都一一記了下來,此時正好讓溫弦捎進去。

    “知道了,不就是那個每次見了我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的丫頭嗎。”溫弦漫不經心地說道。

    聽到溫弦的話,蘇謐禁不住笑出聲來。

    溫弦藏身在自己宮中的那段日子,為了保密起見,一向是覓青負責打掃房間,端送飯菜。她隻是個平凡的女孩,對於溫弦這個窮兇極惡的刺客橫空出現在主子的房間裏,雖然表麵上不會說什麽,但是,那幾天裏,每次打掃蘇謐房間的時候都忍不住戰戰兢兢。直到相處時間長久了,才慢慢放鬆下來。

    “好歹是她把你平安地送了出去的啊,說話還這麽不留口德。”蘇謐掩口笑道。

    “總比你這個當主子的強,你們夫妻倒是鴛鴦雙雙飛了,把她一個小丫頭丟在了城裏擔驚受怕。”溫弦看起來像是調笑的說道,但是在提到“夫妻”二字的時候,慵懶的語氣裏卻隱隱透露出一種森森的感覺。

    “什麽夫妻?別胡說八道。”蘇謐被這句話刺到了,羞憤上來,也沒有察覺,隻是狠狠地捶了溫弦一拳,“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和他是夫妻了,不過是為了隱藏身份,假裝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顧二小姐,是我說錯話總行了吧。”溫弦握住蘇謐捶出的小拳頭,認罪一樣地說道。語氣裏卻帶著一種輕鬆愉快的味道,似乎有什麽壓在心頭的重負忽然去掉,心情豁然開朗了。

    ※※※月上中天,光華如染,溫弦的身影已經遠去了。

    蘇謐趁著月色走在院外的草地上,一陣微風吹過,蘇謐抬起頭來,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穿過了屋後的小竹林,沿著溪流,走到了村邊的大樹底下。

    溪水蜿蜒流過碎石遍布的堤岸,如同清風微微拂過身側的樹葉。沐浴在滿地的月華之下,使得身邊的溪流憑空多出了一分空靈,水流丁冬的聲音此時此刻聽起來隻餘下滿地清幽,恰如這濃淡相宜的月色。

    蘇謐抬起頭,朦朧的月光透過斑駁交叉的樹枝空隙撒落下來,影影綽綽,一陣風過,樹葉晃動,影子也在隨之明滅動搖,遊移不定。

    就好像她現在的心情。

    “二小姐。”旁邊傳來一聲低唿,蘇謐轉過頭去,是葛澄明不知道何時來到了這邊。

    “先生怎麽過來了呢?”蘇謐問道。剛剛他還在屋裏和齊皓商談下一步的動作。

    “溫弦已經走了?”葛澄明問道。

    “嗯。”蘇謐點頭道。

    兩人沉默了片刻,葛澄明神色凝重地看著蘇謐,猶豫了一下,終於出言問道,“下午談話的時候,看到小姐神色鬱鬱,若有所思,可是有什麽煩惱的地方?”

    蘇謐默然了瞬間,苦笑著說道:“果然瞞不過先生的眼睛,我確實是有心事。”

    她迴頭看著身後的村子,思索了一陣子,問道:“先生,一旦如你所說的,遼軍南下,與倪源爭鋒,遼軍勢力龐大,鐵騎精良,天下無人能及,一旦他們舉全國兵力南下,就算是倪源也難以有幾分勝算吧?到時候兵馬混亂,民不聊生,何日才是個盡頭呢?”

    她指著眼前的村莊,幽幽說道:“如今,這些山裏的百姓淳樸自然,隻希望能夠過上和平安穩的日子而已。可是馬上就要到來的戰亂會讓這樣簡單的心願也都化為泡影。”

    剛剛齊皓和葛澄明還在商議如何才能夠盡量使得倪源晚一些時間北上,至少要拖延到秋收之後,好讓他們有充足的時間準備接下來的動作。

    秋收的時候沒有了倪源的打擾,京城周圍的村莊少不得要遭到遼人的肆虐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村子裏的人都把她當成自己的家人一般照顧,蘇謐此時的心情矛盾而猶豫。

    葛澄明仔細端詳著眼前的這個女子,他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後輩子侄一樣的照顧,卻不知道她何時有了這樣的憂慮。

    她的身影被斜照的月色拉長,顯得格外孤單清冷,仰頭看向他,神色漠然之中帶著淡淡的悵惘。

    “小姐說的是,一旦遼軍南下,這些人多半難以保全。”葛澄明錯開視線,隨著蘇謐的目光迴頭看著寂靜的村莊說道,“兩軍交戰的時候,京城一帶必然是主戰場,到時候戰火連綿,附近的這些村民確實是難以保全。”“倪源於這個天下,布局精略。老謀深算,說句實話,這個天下,他已經到手了七分,我們要拚的不過是僅存的三分而已。”

    “為了這三分值得付出這麽多去拚嗎?”蘇謐言詞模糊地問著。

    “值不值得去拚,就要問小姐是不是甘心了。”葛澄明迴過頭去,目光炯炯地直視著蘇謐,讓蘇謐無處可逃。

    “二小姐可是心甘情願地看著倪源完成心願,一統這個天下?”他問道。

    “我不甘心!”蘇謐的語氣裏麵依然帶著深沉的恨意,“可是……”她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村莊,“這些人何其無辜,他們對待我們從來隻有友善,可是我們卻要為了自己的仇恨和利益,帶給他們戰亂和痛苦。”

    “小姐此言差矣,即使我們不采取任何行動,這些人將來也勢必難以保全。”葛澄明搖了搖頭說道,他語氣悠然淡定,卻又隱含森森殺機,“這些天來,我們暗中得到消息,有人正在秘密聯絡各州的府兵駐軍,包括建州將軍沈約,水軍統領陳述等人。小姐可知道是誰?”

    蘇謐吃了一驚,隨即迴過神來。

    “……是齊皓?!”她低頭說道,語氣裏隱約有幾分苦澀。

    她知道齊皓的野心不小,隻是沒有想到他的行動這樣快捷深遠。這些人都是手握兵馬的大將,鎮守各地,尤其是陳述等人,原本是屬於王家的勢力,與王家都是極其密切的關係,例如陳述本人,其夫人就是王奢的表妹。

    隨著太後。王奢。皇後這這些人的相繼死亡,原本以王家為中心的門閥貴族勢力大受打擊,而且大齊最主要的門閥豪門都聚居在京城,如今直係親族死傷殆盡,群龍無首。

    隻是大樹倒了,猢猻還沒有散,把這些散開的猢猻集中起來,也是一份兒不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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