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謙隻用了兩天的時間,就急急忙忙的迴到了那處院落,這兩天他一直沒有迴來,看來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整個第七殿所有他記不住的地方跑了個遍。


    其中好幾次城中各種道變得很是紊亂,混亂的中心甚至連道法都難以使用,旁人不知道,地藏菩薩卻知道這是唐謙在嚐試畫出百死圖。


    有的時候一個人的記憶力並非是完全可靠的,看到了一篇詩文,然後感覺自己已經記住了,默念幾遍,但是真的到了筆頭上,或許又會有某個字記不起來,明明連起來認識的兩個字,一個一個寫就不會了——唐謙現在就是如此,這本身是一種記得不牢靠的表現。


    唐謙作為修士,照理說應該已經沒有這種問題了,可是他要記住的可是整個地府第一奇圖,百死圖蘊含的東西又何止是一張詩文?


    所以唐謙隻好一邊尋找自己已經知道的,需要仔細體悟的部分,同時邊走邊畫,不斷的練習,尋找自己還需要去仔細觀察學習的部分,唐謙手中也有上好的墨,但是紙卻沒有,最多隻有唐謙搜羅的天下無數奇珍異獸的皮,以及一些極其稀少樹木的樹皮結合而成的百衲衣,他如果畫上了百死圖,然後還要剪下一塊給地藏菩薩——這對於唐謙來說是很糟糕的,畢竟百納圖也算是他的畫道根本。


    “主要是我想要用你們的東西,這樣我的衣服就不會破一個大洞了。”唐謙迴來的時候給人一種很是憔悴的感覺,這兩天來他幾乎毫無休息,就算是在趕路的過程中,不是作畫就是在思索上一處地方的奧妙。


    唐謙扔下來的紙剛開始都是那種被百死圖中的死人撕扯的粉碎的,然後半天過去他扔下的紙已經隻是被他自己團成一團了。


    百廿三嚐試的拿起過一張,光是一個紙團就有千鈞之重。簡直不可思議,唐謙的法力也在快速的消耗,唐謙的法力綿長精純,可是不斷的嚐試畫圖,讓他那深不見底的法力也要看到極限。


    第二日上午的時候,唐謙畫另外一處水行大道的死人,船隻破碎,海難之人,畫完之後,隨手一扔,那團小小的宣紙之中竟然傳出了聲響。


    哭喊聲,死前掙紮的聲音,落水人體力耗盡最後的悲鳴……等等,百廿三拿起那副畫完全不敢打開,等到裏麵聲音逐漸小了,她才打開了一角,裏麵竟然猛地倒出一汪墨色海水來,海水落地,卻又消失無蹤。


    “喂,你這不是成功……”百廿三沒說完就發現唐謙已經走的很遠了,她趕忙追上去。


    唐謙皺著眉頭:“還不行,這隻能留存一時,而且還是缺少點意思——”唐謙看著百廿三還抓在手裏那副畫,發現畫裏的海水似乎沒有窮


    盡,還在不斷的留著,雖然流到地上就會消失,但是還是沾染了百廿三一手的墨汁。


    唐謙拿了過來,百廿三還以為他終於迴心轉意要留下這幅畫了,在百廿三看來這大概是一副很重要的畫了,畢竟如此神異,唐謙卻認認真真的把畫團好,翻轉了兩下確認不會漏出海水來,就順手扔了出去。


    “喂,不要給我留著啊,多厲害,這畫還能有真的水。”百廿三很是可惜。


    唐謙很奇怪:“你們地府都這麽稀奇嗎,在家裏掛一堆半死不死的人?還會很高興?”


    百廿三認真的點頭。


    唐謙一想,這裏是地府……還這有可能是這個樣子的。


    “無所謂啦。”唐謙隻是一瞬間就把對於這些事情的思考從腦子裏趕了出去,然後繼續的研究眼前這人的死法。


    一切似乎無比的順利。


    唐謙真的隻用了兩天,就把整個城中要看的地方看了一遍,趕了迴來。


    唐謙現在雙目凹陷,黑眼圈很重,隻是不睡覺是不會出現這樣情況的,唐謙是因為思慮過度。


    他伸出手的時候上麵都是墨跡,竟然有很多都是無比新鮮的樣子,似幹未幹。


    地藏菩薩看著唐謙手上的墨跡,點了點頭:“死而未死,絕而未絕。你或許真的是生死大道上的奇才。”


    唐謙連話都沒氣力去說,隻是伸手,手上還有一根毛筆。


    他要墨。


    地藏菩薩又問道:“你不準備休息休息?現在你好像有很大概率畫不出那百死圖。”


    唐謙搖了搖頭。繼續伸手。


    地藏菩薩無奈,一揮手,那團蛟龍血就已經到了唐謙麵前,唐謙揮了揮手中的筆,這根筆據唐謙說是隨便找的一根,但一路來百廿三已經看過太多這根毛筆的神異了。


    唐謙有的時候會站在一個地方不動許久,為了體悟百死圖,這根筆就會像是一隻小狗一樣,四處撒歡,百廿三發誓不止一次看到這根筆偷偷的找迴唐謙扔掉的不要的畫,它能夠從筆杆的地方裂開,然後三下五除二的把唐謙不要的畫吃掉。


    她撿起那張海難圖那次,這支筆還不忘記用自己筆尖的地方把她手上的墨痕弄幹淨——和小狗舔手一模一樣。


    唐謙手中的筆探入那團蛟龍血,這根毛筆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猛地吸了一口,吸滿了墨汁,那團蛟龍血就不斷的變少,唐謙發現這根毛筆準備全部都吸完,他就拍了一下這根筆。


    毛筆好像很不情願的減緩了蘸取墨汁的速度,等到最後一滴蛟龍血被這個跟和蛟龍血體積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小毛筆吸收之後,那毛筆還哆嗦了一下,似乎是喝的很飽。


    蛟龍血完全浸染了毛筆,現在筆尖飽滿,多一分太多,少一分不夠。


    後唐謙的手就動了。


    這隻手是用劍的手,同時也是畫畫的手。


    都是左手,可是唐謙出手的瞬間卻不是那種淩厲的壓迫力。


    如果真的用一個詞去形容唐謙現在的狀態,那就是精準。


    整個第七殿部分的百鬼圖在他的腦海裏似乎早就被畫了千百萬次,所以此次畫出非常的精準,每個人的神態,體態,表情,還有意境,都近乎是完美的。


    唐謙每次下筆,都給人一種藝術的感覺,唐謙通畫藝,但是真正有著高超畫藝的人是那一襲白衣的化身白衣,唐謙會分身之術,可是那時陽神身外身,等同於一具法身,乃是人人都可以修煉,隻不過唐謙的白衣幾乎和本體一樣厲害,而地府這門分身術是把自己分成很多份,卻可以不損耗本體。


    白衣並不在唐謙身上,而是在經曆長生仙人一役過後養傷大半,離開唐謙繼續遊曆,當時一生和尚作為唐謙後手和白衣一同遊曆,一生和尚輾轉和紀古換了身份再之後被崖關抓住,白衣卻一直在中州佛國。


    但是說白了白衣的本事其實就是唐謙的本事,白衣擅長畫藝而不精劍術,唐謙其實都會,隻不過他經常說自己負責提劍砍人,白衣負責遊山玩水,詩酒人生。


    唐謙一口氣連著畫了數十個人物,蛟龍血沾到了蛟龍皮上,龍吟聲聲,龍血迅速由紅轉黑,變得和墨色一般,每完成一個人物,那張蛟龍皮上的墨色似乎就深沉一分,天邊開始有著烏雲匯聚,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幅畫似乎是活著的。


    那些“百死”的人卻正在看著唐謙畫畫,本來躺著的坐了起來,頭顱都掉下來的也不忘記吧自己的腦袋夾起來然後也湊到唐謙下筆的地方繼續看,唐謙每畫一個人,這個奇怪的隊伍的人數就多一個。


    那些人指指點點,還在議論,議論之中還夾雜著幾個死因很痛苦的死人在苦痛呻吟,沒人能夠聽清這些人在議論什麽,就像是蜂巢的嗡鳴,無言的低語。


    唐謙卻還在專注的繪製著,整張百鬼圖才完成十之二三,就如同唐謙之前猜測的一樣,對於一些的道體悟必定會伴著道術相隨,畫了淹死的人畫上的墨跡就會高起一塊,浮現湖泊海洋,被燒死的,炮烙而死的,也會在畫上安靜的燒起來黑色的火焰,而且那些海水湖水火焰火花也都和百死圖上的人一樣好奇,聚在一起,看著唐謙作畫。


    天地似乎也在看著唐謙作畫。


    百廿三是地府的人,所以也會道術,自然能夠感覺到天地間那股神奇的,不可思議的氣息,她


    一雙白眼看向天空,輕聲喃喃:“天道也在看……”


    唐謙的手很快,隻是一盞茶的功夫,三百多個人物他已經畫差不多了,整個蛟龍皮上聚了黑壓壓的一堆死人,唐謙站在中間。


    第七殿的百死圖是一個婦人站在中間,婦人口中吃著魚子乃是象征不尊重生靈,從佛家來講甚至是巨大的殺生罪孽,而她懷中的嬰孩不斷哭鬧,婦人卻充耳不聞,完全不理會孩子看到的周圍的死人,而還是在享受口中美味。


    可悲也可怖。


    唐謙現在也如同這婦人一樣,被三百多個死人盯著,唐謙卻好整以暇,甚至還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塊硯台,潤了潤筆,繼續畫了下去。


    “菩薩,你對於這婦人有什麽看法?”唐謙突然問道。


    地藏菩薩豎起一隻手掌,說道:“阿彌陀佛,這婦人不知殺孽,隻知享樂,卻是應該下地獄的。”


    唐謙沒有言語,手下速度快了一倍,最大的婦人懷抱嬰兒的圖,半盞茶就畫完了。


    天雷陣陣,雷劫將至!


    唐謙看向了地藏菩薩,地藏菩薩使用崔判官的身體隨手一揮,那天上黑壓壓的無盡烏雲竟然不斷縮小,進了他的袖子,崔判官的袖中不斷傳來悶悶的雷聲,電光隔著衣服也能夠看到。


    憑一己之力阻擋天劫的事情唐謙也做過,天命境做的結果重傷瀕死,可是地藏菩薩隻是使用崔判官的軀體竟然舉重若輕。


    或許這就是返虛境?唐謙隻是想了瞬間,就去看那副百鬼圖,唐謙在這幅圖中沒有加入任何自己的想法,隻是記錄了本身百鬼圖的樣子,天劫被地藏菩薩收了,那群死人似乎也什麽都不想看了,各自迴到了自己所在位置,唐謙吹了吹墨跡,感覺自己的道更進一步——似乎整個人都更加輕盈——這是接近返虛境的表現。


    與此同時,中州佛國,白衣唐謙伸出一隻修長的手,他也感受到了對於返虛境更有把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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