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這天睡過了頭。

    他中途醒過一次,那時候天還沒亮,外麵在下暴雨,他看了一下時間,四點十分,於是他翻了個身繼續睡。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有人在敲他的門。

    他豎起了耳朵,敲門聲沒了。

    隻有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寂寞的聲音。

    他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敲門聲又響起來,那聲音很輕,而且時快時慢,沒有一點節奏。

    他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冷戰,他揚起聲音:“媽!”

    四周寂靜無聲,連雨聲都聽不到了。

    周峰本來是住在學校的,因為上次跟高陽在網吧打架以後,他父親就強行著讓他住迴了家,一來是想好好管管他,二來在家裏怎樣也比在學校吃住好。

    周峰伸手去按床頭的開關,沒反應,他有些懊惱,怎麽突然停電了?

    他把聲音提高了:“媽——!”

    還是沒人迴答他。

    他坐了起來。

    其實,人在黑暗中“睜眼”跟“閉眼”效果是一樣的,但周峰仍固執的瞪大了眼睛,徒勞的看著四周。

    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在家裏,而是置身於一個冰冷的地窖裏,周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立刻就感覺到了一種不可救藥的孤獨正在一點一點的肢離他。

    那該死的敲門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誰?”

    它又詭異的停了。就象一個藏在黑暗中跟你開玩笑的孩子,他在暗處,你在明處,盡管你的身邊沒有一絲光,但他看得見你,你看不見他。

    周峰從抽屜裏摸出手電筒,猛地衝過去,一把拉開了門。

    什麽也沒有,隻有手電筒照出一圈慘白微弱的光。

    他突然有點恐懼,不自覺的哆嗦了起來。

    他拉開了客廳的門。

    他看到了樓下的洗手間裏好象亮著光,忽明忽暗,就象在微風中點的一支蠟燭。

    他很想大聲的問——是誰在廁所裏?可是,他什麽也說不出來。

    於是,他躡手躡腳的走下了樓梯。

    他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髒在“撲通,撲通,撲通”快速的跳著,仿佛已經跳到了喉嚨裏。

    透過洗手間的玻璃窗,他看到裏麵有無數隻手臂在比劃著奇怪的動作,模糊而扭曲的映在玻璃窗上。

    “誰?”他發出了一聲隻有他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

    然後,他鼓足了勇氣用腳踹開了那扇門。

    裏麵一片漆黑,什麽也沒有,也沒有蠟燭。

    他剛轉身,他險些尖叫出來。

    他的手電筒照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那是他的母親!

    母親無助的跟他對視著,眼睛裏充滿了絕望。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照到了另外一張臉。

    那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它就跟在母親身後。

    那張臉還在不斷的往下淌著血,已經模糊不堪,臉上有幾塊肉似乎還沒有湊齊。

    嘴巴在那張臉上咧開著,看不出是笑還是哭,牙齒也在滴血。

    “把我的臉還給我……”

    周峰一下子坐了起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夢見張雲。

    周峰的舉動驚動了正在拉窗簾的母親,刺眼的陽光照得周峰用手擋住了眼睛,天已經大亮了。

    母親迴頭看他,有些責備的說:“你怎麽才醒?你看這都幾點了?”

    周峰無力的靠在床頭,他並不關心現在幾點,他腦子裏全是那個夢。他把手從眼睛上拿下來,放在胸口上,心不在焉的問:“你叫我了沒?”

    “叫了,叫不醒,你一直說夢話。”

    周峰一陣驚悸:“我說什麽了?”

    “嘰嘰咕咕,聽不清楚,好象說蛇什麽來著,你夢到蛇了?”

    “蛇?”周峰有些驚訝,他做的夢跟蛇並沒有關係。

    “媽……”周峰看著母親,他的心裏湧出一絲不安。

    “怎麽了?小峰?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臉色這麽差,要不請個假別去上課了?”說這話的時候,母親已經坐到床邊,心疼的摸著周峰的額頭。

    “我……我夢到張雲了。”

    母親怔了一下,但很快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一邊打開衣櫃給周峰拿衣服,一邊說:“做夢而已,你要是沒有不舒服,那就起來去學校吧,你快遲到了。”

    “媽……”

    “你應該好好讀書,這些事不是你該想的。”母親打斷了他的話。

    “媽,我覺得……”周峰停了停,接著說:“其實,張雲都已經瘋了,不是嗎?”

    母親慈祥的笑了笑,疼愛的揉了揉他的頭,輕聲的說:“是的,所以沒有人會去在意,這個世界上是少了一個瘋子,還是多了一個鬼,以後不要再提她,你是我兒子。”

    母親走到門邊,迴過身來,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她說:“你該去學校了,兒子,我去幫你把稀飯熱一下。”

    她的臉上永遠掛著溫和的笑容。

    周峰想到夢裏張雲的臉,他渾身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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