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散朝, 群臣齊聲恭送皇帝陛下, 等劉邦退出宣德殿, 群臣才紛紛往外走。


    樊伉跟在蕭何張良身後也慢吞吞地朝外挪。


    沒辦法!方才在大殿之上嘲諷技能開得太足, 仇恨值拉得太高, 偏生跟他熟的武將們此刻不是在外駐守就是在驅逐匈奴, 文臣中他就跟蕭何張良熟一點,這二人地位身份也足夠,多少能替他擋點傷害。


    出了宣德殿, 就見一個椒房殿伺侯的那個圓臉小黃門站在門外,一臉敬佩地看著他。


    後來樊伉才知道這個圓圓的常侍乃是皇後呂雉的近侍官首領將行。


    “興平侯,皇後召見。”


    樊伉知道方才宣德殿上發生的事情肯定早有人報予呂雉知曉,此時呂雉召見他一點兒也不意外。


    “告辭。”樊伉朝二人施了一禮,轉身正要去椒房殿,又見一位常侍急匆匆地趕來, 攔住了樊伉三人。


    此人看衣著不過是區區一名常侍,然而在見到蕭何張良樊伉時卻並不行禮, 張口就道:“陛下召見興平侯——”


    語氣傲慢, 十分無禮。


    這也是個牛人啊!


    麵對漢朝三位英傑居然如此無禮!


    樊伉忍不住抬眼打量他, 發現這也是個熟人。


    當初平安無意中炸毀鐵匠鋪時,擠開了劉盈被無名兄無意中救出來的那個叫籍儒的太監!後來還被呂雉打板子了的!


    樊伉後來好幾次進宮都未曾見到他,還以為這人被遣出宮, 又或是更悲慘一點, 在皇宮這個權利傾軋得最厲害的地方死了爛了發黴了。


    原來他還活著啊!


    生命力挺強的!


    樊伉:“……”


    今天可有意思, 這兩口子像是約好了似的同時召見他!


    樊伉朝圓臉將行看了過去, 將行連忙行禮道:“隸臣告退。”


    籍孺瞧都未曾瞧將行一眼,神情倨傲:“興平侯快點吧,難不成還要讓陛下等你?”


    樊伉朝蕭何張良施了一禮,跟隨籍儒朝大夏殿而去。


    對於這個閹人的態度樊伉其實心裏有點不爽。


    並非他對於閹人有什麽偏見,相反他挺同情這些人的。


    將心比心,若不是情非得已,他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心甘情願成為一個閹人,總歸是有這樣那樣的苦衷,但若是這個閹人還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小看別人就令人有些不愉快了。


    方才蕭何張良二人雖臉有不悅,卻並未嗬斥,想必這個籍孺在宮中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可能特別受重用吧!


    樊伉想到上次他犯了那樣堪稱原則性上的錯誤,依呂雉的性格居然都沒有將他杖斃,就很有些耐人尋味了。


    樊伉除了脾氣性格好,還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


    現下他已經得罪了朝中以劉敬為首的部分文臣,從劉邦宣布退朝時的表情還有此刻籍孺的態度他猜測自己極有可能同時也得罪了皇帝劉邦,腹背受敵的情況下一個閹人小小的無禮他也忍了。


    一個連男人都稱不上的閹人,又何必與他計較呢?


    然而宣德殿到大夏殿的距離還有點遠,樊伉覺得這段時間也不能白白浪費者,總得給自己多打探點消息吧。


    比如說劉邦召見他是為哪樣,心情如何,是想罰他還是想獎勵他之類的。


    當然,他覺得劉邦會獎勵他的這個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然而呂雉樊噲呂澤都健在,劉邦殺他的可能性也不大,更大的可能應該是想責罰他吧!


    奈何籍孺擺出一副冷豔高貴臉,無論樊伉說什麽皆不迴應,比將行更加難應付。


    “興平侯用不著如此著急,見著了陛下不就都知道了?”


    剛好大夏殿到了,籍孺先進去通報,得到允可之後方才宣樊伉進殿。


    殿內劉邦曲起一條腿而坐,麵色黑如鍋底,可見心情極度不爽。


    和親之議提出多時,劉邦思慮再三終於下定決心連長女都舍棄出去喂狼,哦不,嫁匈奴以解漢室之危。今日在殿上本來是劉邦宣布和親的決定,說是商議不過就是走個過場。沒想到卻被樊伉這麽一鬧,和親之議隻能作罷。


    不作罷怎麽行?


    提出和議的劉敬都被樊伉辯得啞口無言,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金殿之上以證清白,就連劉邦自己都心生動搖,認為和親不可取了。


    自己深思熟慮數日,自覺乃是萬無一失之策,然而今天有人告訴他,和親簡直就是大錯特錯,不管是提出和親之人還是同意和親都是禍國殃民的罪人,讓劉邦有種臉皮被人剝下來踩個稀巴爛的感覺。


    非常痛也非常恥辱!


    他的心情會好才怪。


    樊伉早有預感會得罪劉邦,所以內心十分平靜。


    “拜見陛下。”


    劉邦本想多晾他一會,讓他反省自己為人臣子的態度問題,然而想到了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住了怒氣,盡量語氣平靜地朝樊伉道:“免禮。”


    樊伉便規矩地直起身,立在一旁。


    劉邦冷笑一聲,忍不住諷刺道:“怎麽?這個時候倒是挺懂規矩了?方才在殿上不是挺威風的嗎?就連素來巧言善辯的建信侯都被你駁斥得啞口無言!朕竟是小看了你!”


    樊伉道:“臣隻是實話實說,陛下召朝臣商議匈奴之事,建信侯主張和親,臣認為不妥,若是不言則事陛下不忠,因此不敢隱瞞。”


    劉邦道:“皇後常言你年幼聰慧,聰慧沒看出來,喙長三尺倒是真的。”


    樊伉低頭道,“臣向來嘴拙,陛下謬讚了。”


    劉邦被他氣笑了:“若你還叫嘴拙,我看這天下再無巧舌之人。”


    這叫他怎麽接?


    樊伉覺得這個時候說什麽都不合適,所以一言不發在一旁當一隻安靜的菜雞。


    好在劉邦智商上線,明白自己叫樊伉來的目的,並未揪著這個問題不放。


    他沉著臉孔,狠狠地瞪了樊伉一眼,道:“既然你認為和親不妥,那我問你有何良策?”


    “打!”樊伉斬釘截鐵地道:“匈奴狼子野心,侵我邊境,擄掠百姓,臣以為安撫和親皆不可為,唯有徹底戰敗匈奴,從此草原無王庭,方能讓我中原大地免受外胡鐵蹄之苦。”


    “自西周起,外胡便開始侵擾中原,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之後,犬戎人甚至攻陷鎬京,迫使平王東遷。及至韓趙魏三家分晉,林胡、樓煩亦多次侵擾趙國。趙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驅逐林胡、樓煩,設置雲中諸縣,趙將李牧亦曾大敗匈奴,使得匈奴單於引兵遠遁,十數年不敢犯境。”


    “先秦時,秦將蒙恬甚至統兵三十萬北擊匈奴,收複河套屯兵上郡,卻匈奴七百餘裏,從此胡人不敢南下牧馬,何等威風?陛下順應天命,滅暴秦興漢室,還懼區區匈奴?”


    劉邦沉默不語,良久才道:“你道朕不想擊敗匈奴?可你知道打仗不是靠嘴說說而已。打仗靠的是人是武器是糧草是成堆的錢。如今國民俱困,士卒疲乏,百姓尚且吃不飽穿不暖,又哪裏來的糧草武器去與匈奴一戰?隻怕到時候匈奴未亡,我大漢先滅於胡人之手。”


    “陛下所言甚是。”劉邦從一介草莽混到龍袍加身,才幹還是有的,而且因為出身貧窮的原因,所以很是體恤百姓疾苦。這是幾乎所有開國皇帝都具有的美好品質,對於這一點樊伉還是給予了高度肯定。


    “然而先前殿中臣已提過,匈奴十分落後,更不會煉鐵,連鐵鍋都不能造,武器裝備更是不及我大漢,匈奴南下劫掠我朝邊境,為的不就是糧草鐵器麽?所以匈奴雖勇猛,兩軍對擂卻萬萬不是我大漢的對手。”


    “陛下雄才偉略,此等簡單的道理自然比臣想得更明白。陛下所憂者不過是大量屯兵邊境,太過內輕外重缺乏對各種諸侯王的威懾,而如現在這般內重外輕又無從保證對邊陲的鎮撫,所以兩難。”


    樊伉這話說得非常客觀,劉邦靜靜地聽著,臉色漸漸舒緩開來。


    他又何嚐將匈奴放在眼裏。


    他所慮者不過是諸侯王勢大,擁兵自重,幾成國中之國,與朝堂成分庭抗禮之勢。


    若他出征匈奴,又恐各諸侯王蠢蠢欲動,不將諸王侯徹底平定下來,他心難安。


    然而他把這心思藏得很好,天下大定之後他便大封王侯,連最親近的蕭何都沒有察覺,今日竟叫一個少年郎說破,劉邦心中竟隱隱生出知己之感。


    這個時候劉邦下意識地遺忘了樊伉也是他亟欲打壓的諸王侯中的一員。


    劉邦眼神複雜地看著麵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緩緩開口道:“你既知曉朕心中所憂,當知和親之策勢在必行。二十年!隻要和親能換得我大漢二十年太平,予民休養生息,平定諸王侯,再無內患,區區匈奴又何足掛齒。”


    其實漢朝的九路異姓諸侯王除了韓王信,其他幾人最開始並未生出反心,若非劉邦後來打壓諸侯王的手段太過強烈,他們也不會為了自救最後不得不舉起反叛大旗。


    相反的劉邦後來鏟除異姓諸侯王,改封自己的兒子,那些劉姓諸侯王才是一個個真正的叛亂者。


    想到這裏,樊伉不免為韓信彭越英布他們抱屈。


    既沒有生出反心,且這些異姓王個個頗具雄才勇武非常,若能正確加以安撫,未必不能成為鎮守邊境抵禦匈奴的強大力量。


    明明有更好的處理方法,為何要吃力不討好地非要逼反他們,將他們推到敵人的一方呢?


    樊伉躊躇再三,為了大漢朝那些無辜又勤勞的百姓,最後咬一咬牙,決定讓自己主動背一迴罵名和黑鍋。


    “陛下,臣有一計,興許可為陛下排憂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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