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見趙昱暈倒在自己的懷中,猜想她必是被南安平司的人用刑之故。於是他背起了趙昱,便往青衣衛大門外走去,尋思先趕緊帶她離開這裏再說。


    徐恪背著趙昱走出青衣衛之外,守門的衛卒見百戶大人又背了一個女子出來,心中不免驚奇,但也不敢上前詢問,隻是遠遠躬身行禮。他們對於這位青衣衛中最年輕的百戶,所行的各種奇異之事,業已見怪不怪。


    徐恪背著昏迷的趙昱大步往東市走去。他記得東市正中開著一家有名的醫館。此刻他不知趙昱傷勢如何,自然急著想先請郎中為她診治。


    雖是冬日,但未時陽光仍盛,東市裏依然繁華熱鬧,到處都是人來人往、攤販吆喝之聲。除了琳琅百貨之外,各種酒樓、包子鋪、小吃攤也是應有盡有。大街上時不時傳來了蔥香胡餅、大肉包子、嫩烤羊蹄、蒸豆腐腦等等各種點心吃食的香味。徐恪快要走到醫館門口,徒聞背上的趙昱說道:


    “公子,放我下來吧!我好了……”


    徐恪輕輕放下了趙昱的身子,卻見趙昱臉上已然微微露出羞紅之態,先前臉色煞白、大汗涔涔的一副虛弱模樣忽然不見。徐恪不禁略感詫異,忙問道:“小昱姑娘,你真的全好了麽?剛才你怎麽會忽然暈倒呢?是誰對你動刑了嗎?”


    趙昱聞聽,心中頓時想起了剛才裴才保等人一副兇神惡煞般的模樣,便委屈道:“今天一大早,平安和喜樂剛剛送秋先生出門,就見一夥強人衝進了草堂,沒來由地把我抓到了……那個……那個南什麽司的地方。他們一上來就用夾棍夾我,那夾棍夾的我好痛啊!我的腿都快被他們夾斷了,徐公子,你看看……”


    言罷,趙昱就撩起自己的褲腿,給徐恪看她雙腿的傷勢。未料,她將褲腿拎得老高,露出的卻還是一雙白璧無瑕的小腿,哪裏還能找出半點受傷之處!


    周圍的過客見趙昱無緣無故拎高褲腳,露出老長一段小腿,都不由得駐足觀看,評頭論足,指指點點了起來。徐恪忙上前幫趙昱鬆開手放下褲腳,柔聲安慰道:“沒有留下傷痕,那就最好了!”


    “咦?奇怪了!剛才把我痛成這樣,竟然一點瘀青都沒留下!這是怎麽一迴事?”趙昱萬分詫異道。她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卻還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她恨不得再拎起褲腿好好查看一番,但此時方當鬧市,她自然也是難為情。


    徐恪道:“抓你的應該是南安平司,你剛才說,領頭之人是一個姓裴的?你還記得他長得什麽模樣?多少年紀?”


    趙昱略一思忖,便道:“嗯!就是一個姓裴的,他五十歲左右,長得很醜,是一個胖子,還禿了頂……”


    徐恪脫口而出道:“裴才保!想不到……是他!”


    “裴才保是哪個?他為什麽要抓我?”趙昱問道。


    徐恪迴道:“他是南安平司的千戶,抓你想必是為了對付秋先生……”見趙昱心中兀自思量,有些話欲言又止,徐恪便又問道:


    “小昱姑娘,你被抓進了南安平司中,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趙昱答道:“我也不知道!我隻記得他們對我用刑,然後……然後我好像痛得暈了過去,等我醒來時,卻發現裏麵的人都死了。我當時也沒多想,著急地就跑了出來……”


    聞聽此語,這一下卻輪到徐恪驚訝不已了。他心中略一思忖,便知此事必有蹊蹺,不過,當此鬧市,他也不好多問。他再次看了看趙昱,雖見她神色已然如常,但依然是受驚嚇之後的一臉疲憊之態。於是,他順便問道:“小昱姑娘,餓了嗎?”


    “餓了……”趙昱低著頭,揉搓著自己的衣角,輕聲應道。


    徐恪便帶著趙昱,找了一家頗為敞亮的酒樓,為她點了四樣有名的招牌菜,又叫來了三張大餅、一碗豆腐腦、一大盤肉包。


    徐恪已然吃過了午膳,便坐等一旁,靜看趙昱用餐。他原以為趙昱一個瘦弱的少女,點的這些菜肴已足夠她幾頓吃喝。卻


    未曾料到,那趙昱看上去溫柔婉約一個女子,吃相卻委實不甚好看。她見了那些烹飪精美的菜肴,來者不拒,雙手左右開弓,如風卷殘雲一般,不一會兒,就將桌子上的食物,給吃了個精光。


    徐恪看得不禁愕然。他心道看不出這姑娘,吃相跟我二弟倒有的一比!他見趙昱抹了一把滿嘴油光的嘴唇,以為她定然是吃飽無疑了。出於禮貌,他順便又問了一句:“小玉啊,夠不夠?吃飽了麽?要不要再來幾盤包子。”


    徐恪說完,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茶。不過,接下去趙昱的那句迴話,卻差點讓他滿嘴的茶水都給噴了出來。


    “那就再來三盤包子吧,太好吃了!”趙昱迴道。


    要知道,一個大盤裏裝著六個大肉包,飯量不大的人,這一盤包子就能吃撐。以趙昱一個姑娘家,竟還能吃得下三大盤肉包!


    “店家,再來五盤肉包,三張大餅,兩碗豆腐腦,精致的小菜也再去炒幾樣過來!”徐恪招手叫來跑堂的小二,吩咐道。


    “得嘞……客官,您可真是好胃口啊!鄙店別的不敢誇,就是這北方大包,肉餡肥美、薄皮鬆香,乃是本店一絕啊!”那店小二得了吩咐去了,臨走還不忘誇一下自家的招牌,北方大肉包。


    見徐恪這一身湖藍色官袍,店小二心知乃是一個五品的大官。這一家尋常小酒樓,平日裏都是一幫販夫走卒,難得來了這麽一個大官,那小二怎能不格外賣力?


    “徐公子……是不是點得太多了?”見那跑堂不斷地端上來肉包、大餅、豆腐腦……一張方桌又已經擺滿了吃的,趙昱不好意思地說道。


    “無妨,這裏也不是得月樓,東西便宜,沒幾個錢,你盡管吃,吃飽為止!今日你從一大早餓到現在,已然五個時辰了,委實也該多吃一些!”徐恪擺了擺手,笑道。


    “嗯……今天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我這肚子裏特別餓,特別能吃……倒叫徐公子見笑了!”趙昱嘻嘻一笑道。她話剛說完,手裏便拿起一個大肉包子塞入了口中,略微嚼了幾下,就吞了下去……


    又過得一刻,方桌上再一次空空如也。徐恪不禁又感訝異又覺有趣,他又問道:“小玉,夠了嗎?不夠咱們再點!”


    “夠了夠了,徐公子,這迴真的夠了……”趙昱打了一個飽嗝,連連擺手道。


    吃罷,徐恪仍覺不放心,便親自護送趙昱迴秋葉草堂。趙昱吃得太飽,便提議兩人一路步行迴城南的草堂,徐恪欣然應允。


    由東市到長安城南的懷貞坊,距離甚遠。兩人便一路緩緩散步,一路攀談了起來。


    聽到趙昱說起她自小便沒了娘親,後來爹爹又染病離她而去的經曆,徐恪不由得生出同病相憐之感。兩人又說到了趙村差點被焚之事,徐恪便問道:


    “小玉,你自幼生長在趙村,那些鄉鄰與你無怨無仇,竟為何這般殘忍,想要將你活活燒死?”


    趙昱歎了一口氣說道:“徐公子,他們說我八字帶火,給村裏招來了旱災,又說我命硬,克死了身邊的人,是個災星。不過,我猜最大的原因,應該是族長的孫子死了……”


    徐恪不由得心感奇怪,問道:“族長的孫子死了,與你又有什麽關係?難道……”


    趙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那一晚,族長的孫子帶了三個人將我抓到了村外的一間破廟裏。他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將我用繩子綁住,對我動手動腳,還想把我給……我當時拚命掙紮,這一急之下就暈了過去,醒來時,竟看到族長的孫子就躺在我身邊,兩隻眼珠子象死魚一樣突在外麵,脖子都被人扭斷了。我當時嚇壞了,正要逃走,就見族長舉著火把,帶了一夥人過來,不由分說就把我給捆了。他們硬說我是‘妖女’,後來,就要把我給當眾燒死,幸虧遇到了徐公子……”


    徐恪聽了趙昱這一番過往,不禁大怒道:“這一個該死的族長!上一迴當真便宜了他!早知道他人麵獸心,不是個東西


    ,當時就該把他給活活燒了!”


    趙昱笑道:“徐公子,你燒死了族長,自己不就成了殺人兇手啦!”


    徐恪也笑道:“不怕!本公子有這把昆吾劍在手,殺一個六品官,眼睛都不眨一下,何況除去一個無知鄉民乎?誰叫他調教出這般豬狗不如的子孫,還這麽手段殘忍,草菅人命!”


    趙昱聽了不禁心中感動,低著頭,幽幽說道:“徐公子,難為你還這麽替我鳴不平。小玉能得公子相救,已然是謝天謝地了。其實,族長也沒什麽錯,在他眼裏,我自然就是殺死他孫兒的兇手了。或許……或許小玉真的是個不祥之人呢!”


    徐恪忙拉起趙昱的一隻柔嫩的右手,懇切言道:“小玉,切不可說這些胡話!你父母雙亡、親人盡去,隻能怪這無情的老天!這與你又有何幹!我徐恪也同你一樣,自小父母就相繼病歿,難道我也是個不祥之人麽?鄉野愚民無知陋見,實在是可笑之極!您怎可聽信那些鬼話!你本已是一個苦命之人,今後,切不可再這般自怨自艾……”


    “嗯……小玉知道了,多謝公子關心!”趙昱低聲迴道,不經意間,她雙頰又微微泛起了一片嫣紅。


    徐恪此際隻顧溫言撫慰,哪裏能想到,就是這一隻柔若春荑般的小手,在幾個時辰前,隻是一眨眼間,便已結果了七個青衣衛大漢的性命。若論誰才是真正的“殺一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在趙昱的眼前,恐怕徐恪當真是貽笑大方了。


    ……


    兩人說說笑笑,直走了一個多時辰,方才迴到了懷貞坊的秋葉草堂。此時已是酉初時分,徐恪索性就留在草堂中,等待秋先生下值迴家。


    “公子,你且稍坐,秋先生一會兒就到,小玉就先去廚房忙了……”趙昱為徐恪泡了一杯花語茶,朝他微笑著說了一句,便趕著跑到廚房忙碌去了。


    看著趙昱如一隻靈巧飛燕一般雀躍而去的身影,一想起她非凡的廚藝,徐恪心中不覺笑意盎然。他端起青白相間的青瓷蓋碗,微微啜飲了一口,頓覺如沐春風之感。


    “好茶啊!真是好……”徐恪心中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


    幾乎與此同時,在徐府的前廳之內,舒恨天對著一桌精致的菜肴,不禁胃口大開,腹中已如雷鳴。他咽了一口口水,說道:“哎呀!不等了,不等了!再等下去,我書仙老頭子都快要餓暈啦!”


    “書仙老爺爺,我們還是再等一會兒吧……徐哥哥應該下值了,說不定他馬上就到呢?”姚子貝卻婉轉堅持道。今日這一桌豐盛的菜肴,有一大半都是她親手烹飪而成。她自小聰敏,除了喜好讀書之外,這廚藝也算是出類拔萃,十裏八鄉都是聞名。


    舒恨天卻不管不顧地撕了一隻清燉老鴨的鴨腿,放到嘴裏大嚼了起來。他一邊啃肉,一邊喝酒,眨眼間便已有十幾種菜肴紛紛進入他的嘴裏,吞入他的肚中……


    “太好吃啦,小貝,你可真厲害呀!我書仙老爺爺的胃,今後可就交給你嘍!”舒恨天一邊吃,一邊也不忘誇讚道。


    “就你猴急!”胡依依朝舒恨天白了一眼,也拾起了筷子,朝姚子貝笑道:“妹妹,我們先吃吧!說不定,小無病去了秋先生那裏……”


    “對對對!咱們快吃吧!你在這裏眼巴巴地等他,說不定,無病老弟此刻,正跟哪一個女孩子喝著茶快活著呢!”舒恨天也忙跟著勸道。他今日在青衣衛裏,可是親耳聽到衛卒們在說,徐百戶背了一個漂亮女子匆匆出門……


    “就你話多!”胡依依敲了一下舒恨天的筷子,又朝他白了一眼。


    姚子貝隻得也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菜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了起來。她一邊吃著飯,一邊卻還忍不住地往前院的方向望去。


    穿過前院,便是徐府高大氣派的門樓。徐恪此時若迴到家中,一進門樓,他俊朗挺拔的身影,自然便會映入姚子貝的眼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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