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溪在追逐中看著遠方浮於空寂的女人.


    由近,再遠.


    從遠,再近.


    ...


    而後,對方似乎厭煩了這種無休止的追逐,停歇了下來.這反而令後溪焦躁不安地來迴踱步.


    他清楚,


    ——她在等...等誰?我?雲渺?或者魯道夫?亦或者那個淋在雨中的屍體·應熊?算了,不重要了,人生在世,銘記心中的準則,快意恩仇.


    那個女人將碧嵐“放”置一旁,並靜靜的看著他.


    他則走了過去,試著唿喚角簷之下的碧嵐.但不行,她迷迷糊糊的不做反應.而且額頭很紅...是因為疲憊嗎?還是因為那個女人?隻能等待他打跪這個女人之後用痛覺喚醒她的神智了.再換一身衣衫,舒舒服服的迴去洗個澡.


    女人落地,“後溪是吧?”她扶著額頭,望著陰鬱的天空輕巧地說道,“我看過她的記憶,看過你的故事,清楚你們和『南流』的淵源!你很衝動...但如此執著的追尋著她.隻是因為對仙庭單純的恨意和不信任嗎?為什麽我感覺不止如此?”


    “哼,偷窺記憶的同時也要替人保守心中的秘密.”後溪故作鎮定,隱藏慌亂.雖然曾經請人下過專門的防禦術式,但仍暗暗擔心對方看破了自己計劃.


    “對我而言,閱讀一個人記憶就跟翻一頁書一樣簡單,可我並非對一切都充斥好奇.”她皺眉,“若有機會,我會想看看你心中的世界.一開始我就試過的,但現在這樣狀態下的我竟無法接近你的意識.完全不能!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想到這,少艾心中仍有不適,“我想知道,你心中的世界,是不是和他一樣...墮落的猶如地獄...”


    後溪雙手插胸,“嗬,他還沒有落魄到需要你的同情.”


    “看起來你似乎很了解他.”


    後溪上前,“對,如果說某個人要踢陷入飄飄然狀態的那家夥屁股的話,那個人可能就是我.”


    “我勸你,不要動.”女人淡淡道,“一旦開始,就代表了戰鬥.”說完又再度看向天空.


    “噗!”後溪的笑容隻持續了刹那,隨即陰惡占滿了這個麵目,“你在開什麽玩笑!?你娘的敢看不起我!?”


    而周圍已經有了人群,可惜僅有幾人人正在觀望而竊竊私語,對眼前的倆人,發表評論.更多的,都是在冒雨逃命.遠處的三個體型相當的怪物交戰已經毀了半個縣城有餘.


    “...”她望了過去.雨縫之間,認得其中一個——天蓬大聖.


    而後溪眼睛一亮,他看見了一個少年,躲藏在長巷邊際,拿著木棍悄悄走近某人,而那高挑的女人居然渾然不知.他隻感覺全身一冷,深感緊張.


    ——那小子...柳義從...是吧?


    ——太棒了!


    ——絕對是天生的刺客!


    柳義從拿著棍棒,從背後朝著少艾的後腦勺揮了下去.


    什麽都沒有發生,


    隻是少艾迴過了頭,她無言,看了那個少年半響,最終隻是朝他伸手.柳義從便被沒有征兆的無形之力“推卸”開了.


    收迴前言.看來錯了,他不是.


    後溪拉袖,歪著頭.“抱歉,玩夠了!速戰速決,我趕時間.”


    真是個壞天氣...


    冬雨徹骨,沒有一絲溫度.


    雨水混進了眼睛,雙眼模糊.含著溫潤.沒有止境的朦朧.


    雲渺癱軟在牆角,疲憊得幾乎動彈不得.血與水混合著流淌.他想起某個女人的話語,讓此刻的他深覺羞恥.那天他倆相互簇擁——眼淚...一向是男人脆弱的標誌.


    他好不甘心...因為,竭盡全力...還是輸了.


    輸的一塌糊塗.


    這便是命運?所謂因果...


    耳邊,那首滿是哀愁的曲調似乎從未停止.


    他疲憊的睜著眼,憶起一個夢境,遙遠的夢.孤獨的夢.一樣有淚,一樣下著雨.


    最終被困意完全吞沒.


    後溪後悔了,


    那個女人...非常厲害!


    她協作非常敏捷,絲毫不在意尋常女子家的矜持.腿踢,出拳,肘擊,掐脖,背摔.無論速度和力道都不含糊.有一種奇妙的節奏,時輕時沉,又急又緩.靈巧又不失沉穩....而且,後溪預感,這並非她全部的實力.


    他全神貫注的閃避、化解、招架和後退,甚至無法注意周圍一次又一次的異動,因為麵前的這個女人.完全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讓他完全不能喘息和放鬆.


    太兇險!相比起那個莽撞大家夥的一味進攻,她的機警和防禦甚至協調明顯更可怕!


    她的每一次攻擊都充斥著無與倫比的詭異張力,幾乎要撕裂後溪矮小的身子,而痛楚已讓後溪感覺自己已經斷了好幾根肋骨了.然而他根本沒有空閑給自己治療.一旦失神,他的敗績就會來的更快,輸得便可能會更慘.


    待到...


    銳氣稍歇...


    破綻!!!


    後溪反手疾拳,


    可對方竟能把握住了電光火石的刹那,輕而易舉的招架住了他的反攻,緊接著,朝著他胸口重擊一拳.


    中!


    視線一轉,


    後溪迴過神來.已經倒在地上了.


    少艾俯瞰著後溪,淡淡地道:“你輸了.”她停手了,而且毫發無傷.


    後溪捂著胸口,半跪在濕地中,全身冷顫,“我...對死...早有覺悟.”微雨落下,他的眼神,空洞,發冷,一片空白.


    緋色的外衣是雨中的異景.


    “仇恨並非...”她想說上幾句,不過算了!她通過碧嵐的記憶已經清楚了他的性格,故此隻能乖乖閉嘴了.


    後溪一聲冷笑,當做揶揄.“我——”他用僅有的力氣說出了這句話.“決不妥協!”


    鼻子竟然有點酸楚.


    這該如何...處置?


    麻煩了.


    但這家夥也是個麻煩...而且和雲渺完全不同.他是一個絕對的威脅!絕對不能放任的毒蛇!想到這,少艾下了狠心!


    一個眼光遽然蘇醒,怔怔地看著這邊.接著她不顧一切驚慌跑來.


    碧嵐淋著雨,無力的身體盡力吐出聲音,“別……”,她跪護在後溪身前,雙手微開,眼裏隻有恐慌和混雜雨滴的淚水.她沒有言語,隻是拚命看著表情錯愕的少艾.


    麵對這種祈求,少艾隻能搖搖頭,作罷.


    “哈哈...有趣有趣!饒是有趣!《華禮》有雲:悠悠紅塵,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無情太苦.”魯道夫在雨中邁著搖搖欲倒的腳步,撐著一把有些殘破的雨傘,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之中.接著他朝少艾一聲歎息,“為之奈何?”


    無言,少艾後退.


    魯道夫看了一眼天空,微笑道,“時間不多了,要抓緊哦!”


    “後溪...”


    “我在.”後溪神情困倦.內心卻在激勵的碰撞——勝利者對失敗者高高在上的俯視,是一種羞辱.女人對失敗者的同情,又是另一種無言的侮辱.


    ——不能輸!絕對不能!我還可以!


    後溪灌注神智,意欲在戰!


    “雲渺...”碧嵐問.


    “他死了!”


    碧嵐一愣,眼淚隨即欲出.


    “開玩笑的.”後溪一笑,“我喜歡欺負你,從小到大都是.”


    ——隻要持續這樣的對話,就有足夠的準備時間了!正好可以使出那招!再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的!


    碧嵐卻笑不出來,“不管怎樣...謝謝你們的照顧!”她抿嘴,有些惶措地抬頭,有些纖痛地說,“對不起...也許我的存在隻會給你們帶來麻煩.”


    “我……”


    “我記得,你說過.與其抱怨不如拚命前進~!”她的話語藏著淡淡的哀傷,似乎有了覺悟.“我不能總默默的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一個一個的流血受傷,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隻能傻傻的笑.這和死了,有什麽兩樣啊.”


    後溪久久無言.他看著她的眼睛,渴望能看出一絲感情,無奈卻看到了堅定不移的決心.這是他萬萬意想不到的,這也讓他焦慮、慌張了.那足以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留不住麵前的這個女人了.她會死的,而且是自己害死了她.他凝聚的力量,內心深處的堅定泄徹而出.一瞬間那矮小的身軀如若枯萎的蘋果.


    而後,他的頭垂得比誰都要低.


    因為她走了...


    留下一個頹廢的傻瓜.蜷縮抽動著的小小身子,似融在雨中.


    ——總有遺憾.


    遠歌悠揚,在冰雨的沉默中隱約唱:“愛不重,不墮娑婆.”


    後溪就這樣靜靜地待在那個遠離人群的地方,之前救了他性命的女人則在遠方默默地迴望著他,眉宇間充滿了關切.然而他從始至終隻是迷失在自己的思緒中,始終沒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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