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進來,一身蓑笠,身材衰沉.腳步癲搖,麵頰邊沿兩邊有著『局外人』獨有的貓須劃痕,其延伸直至頸部.腰上分別係著一柄重劍、一個酒葫蘆.


    “疼.”他輕輕的說著.


    “嘖!叛逃的『局外人』?!”有人議論.


    “嗬,小人物罷了.”


    “他又來了!”


    “滾開!地鼠.”有人驅趕他.因為就算很遠,也能聞到那股獨屬於地底的惡臭.“這裏不歡迎背棄誓言的膽小鬼,我知道你們的規矩,你這種懦弱的叛逃者無論跑到哪裏,遲早都會被你的同伴們追上,啃食幹淨.”


    “嘿嘿嘿嘿!!哈哈哈!!!他們現在忙得很...可沒有空閑管我!”他打著酒嗝.似乎醉了,開始唿喊、做出奇奇怪怪的姿勢.讓灼傷的右臉顯得抽搐不堪.“我生在貴族,如今卻一貧如洗,甚至忘了名字.”灼臉醉漢繞過在場每一個人,“而你們...我許下誓言,拚死都要保護的人.金縷玉衣,酒香肉臭,好不奢華啊.”


    他居然留下了眼淚.“曾經躊躇滿誌,對自己和身邊的人都充滿了信心.終於有一天,清醒了.發現這都是騙人的.發現自己堅信的一切不過是個微妙的謊言.”


    他說得很好.


    講得不錯,


    但沒人聽見,


    從始至終,一個也沒有.


    碧嵐看到他最終選擇依靠在角落裏,“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多少年了...連女人是什麽滋味我都忘了.”抓著腰上的葫蘆就往嘴裏灌酒.


    醉漢歪著頭,似乎注意到了某種同情的目光,遠遠的看著碧嵐.“美麗的小蝴蝶.為我唱一曲歌吧.”他的悲調似乎無了止境.“哀愁的也好!美妙的也罷!告訴我,我還活著.”


    碧嵐無法釋懷.這個人...怎麽了?


    後溪嗤之以鼻.他紅著臉,喝了不少酒.“你若是想要,那就大聲點!讓在場每個人看看你的誠意!你的勇氣!”


    “為我唱一曲歌吧!”醉漢來了興致.


    “聽不到!再大聲點!!”


    他聲如洪鍾,“美麗的小蝴蝶!為我唱一曲歌啊!!!”


    後溪轉頭,充滿勁力.對著碧嵐吼:“唱!!”


    “不會.”


    “哦,”後溪迴頭,“她說不會.”


    那醉漢的表情先是凝固,接著嘴角迅速一陣扭曲翻騰.破口大罵幾句之後,他找到空隙調整氣息,擦掉了鼻涕,眨眨眼,“那...能不能別插嘴!讓我把話說完?”


    “好吧.”


    “我記得每一個鄙夷的眼神.隻因為我是叛逃的『局外人』嗎?不,是你們本就是如此...你們隻愛自己.”


    “混蛋!全是混蛋!笑啊!為什麽不笑啦?為什麽...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是這樣.忘了我作為『局外人』這些年來的付出?那可是陪同黑暗和陰影的生活啊!一個、二個,接二連三.連一絲小小的關懷都不能給我嗎?”


    一個年輕人說,“你幹過好事,也幹過壞事.按照常理,你隻是個不好也不壞的人.可作為『局外人』,一旦逃跑,你就是混蛋!”


    “不錯.我就是一個混蛋.”醉漢指著自己的頸部,“可這個混蛋也被責難和愧疚壓得喘不過氣~壓得痛啊!”


    他見無人迴應又繼續道,“嗬嗬嗬嗬...哼哼哼哼...還記得幾個月來在逐鹿城和渭水城之間的兇殺案嗎?我可是宰了不少的人.那感覺和砍掉潮道地穴裏黑色惡獸、僵屍沒有什麽差別嘛.”他像是怒了,“我!就是我!老子會殺光你們所有人!”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後溪離了位子,走向了醉漢.青筋露出,瘦弱的身軀變得剛硬.“告訴我!”


    後溪的情緒變化的好快,這令她頗感困惑,更令她不安.


    “是!是我!”醉漢大笑!站了起來,聽出了來人語句中的陰沉,但猶在嘲諷.


    “拔出你的劍!”後溪,他一臉霸氣的...仰視敵人.“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哼.”醉漢不語.


    “後溪,等等!”碧嵐起身,不小心被椅子一絆.摔倒在地.她忍痛,跌跌撞撞的走去:“他右手的袖子裏是空的.他是個殘廢.怎麽可能殺人.相信我!不可能是他的!他再刺激你,隻是為了掩飾那顯而易見的不安而已.你再看周圍的那些人.他們聽到它的高談論闊也隻是在笑.毫不吃驚.”


    “不!是我!!是我!!我不是瘋子!”他紅著臉,打斷那她的話.伸出手擰住碧嵐的手腕,但她卻毫無痛楚.


    “虛張聲勢,少把別人對你的容忍當成是自己的非凡.”後溪不耐煩了,隨手便推倒了他.“滾!”


    那醉漢一聲冷笑,在眾人的嘲弄之中,龜縮在一角.不在言語.


    他們兩人同走在迴去的路上.


    “怎麽?”後溪的疑惑脫口而出,仿佛能看穿碧嵐的思緒.“一直悶悶不樂的?有心事嗎?是在擔心雲渺?還是擔心...經國的殺手?”


    “告訴我.”碧嵐抓著後溪.“如若他不是一個殘疾的瘋子,而是真正的兇手呢?”


    “這很重要?”他變了,他毫不在乎.不對,他從來就不在乎.他隻做他自己啊.


    “很重要”她點頭.


    “我會親手,解決他.”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於那種懦弱的厭惡.正如他厭惡那個舊友的懦弱.他同情那個舊友,為他感到悲傷,然後便會嘲笑他的內疚.縱然...他並非始作俑者.


    “這樣好嗎?”


    “不好嗎?”後溪忽然一笑,“小蝴蝶,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碧嵐似乎不在意他的玩笑,“交由官府,是用法製裁決他的罪過.”


    聞聽此言,後溪的臉沉下來“一味的執法真的可以算是公正?這算是一種平衡?想想那些遭受摧殘的亡者.死亡對“他們”而言真算是公平?平日裏不著邊際地大發議論的官僚又算是什麽!?呸!統統都是一些窩囊廢.惡俗的殘渣照舊還不是逍遙法外.”


    她歎了口氣,“人與人之間就做不到真正的推心置腹嗎?”


    “世事難測,誰知道呢...我們可無從知曉.”後溪毫不在乎的冷哼,“與其抱怨不如拚了命得前進~!”


    她睡意全無,躺在床鋪上輾轉許久,仍是難以入眠.燭光寧靜,半朦朧的腦海裏總會閃現出一道紫色身影的無情殘酷,他行動靈敏,那柄醜陋的劍更仿佛是他手臂的另一個部分.還有那個有著巨熊身材男人的瘋狂.他的麵孔在鮮血中每一刻都倍顯猙獰.


    偶然,碧嵐發現對麵的牆壁上有一個小小的通孔,黑黑暗暗.幽邃的像是深海之淵.


    她下床,覺得寒意侵身,膚孔戰栗.順著金黃色的微光往通孔裏看,


    隻看到一片靜態的黑影.純烏輕滑.


    她不禁想起了後溪醫鋪裏負責隻單純負責煎藥的一個人——“宏”


    那人常弓著脊背.病態似白斑和紅紋占滿了那個叫做“宏”的怪人大部分的皮膚,細長的喉嚨有一個深洞疤口,與“宏”恐怖的外貌一樣.教人無法直視.與之不同的是“宏”那雙烏黑的眼睛.奇大無比,單獨而語純然不屬於醜陋.


    不過,二者毫無聯係.


    她搖搖頭,正要拉被入眠.眼光卻正好瞥到了一根掉地的發簪.腦袋裏忽然靈光一閃.拿起發簪往小洞口裏一戳.


    難以想象.


    之後,


    她聽到了整個牆壁發出了尖銳的叫喊.


    她頭皮一炸,急忙叫來了後溪,


    後溪似乎也是半信半疑,叫了一幫人去隔壁街的鐵匠鋪借來了工具,幾個人拿著巨錘發瘋似的對著牆壁猛敲.這一次,白牆無語,直至牆壁崩塌.


    有些意外,牆壁裏有著一條窄密的暗道,而地上居然餘留著猩紅的血跡.


    她的腦子懵的冒出一個足以令自己不寒而栗的思緒.那黑色的目光不知何時開始便在窺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的醜態,她的真實,她的身體.直至它與自己的眼睛互相觀看...直至她用那簪子通過洞口戳進他的眼珠...


    一切的一切,她的世界,完全扭轉.像是瘋了.


    心裏,也埋下了一顆不詳種子.


    遲早,會發芽的.


    而後,後溪將那個“宏”暴揍了一頓,並將他趕了出去,他手下非常厲害,對方被揍的嘔出了血,她可以斷定還打斷了的幾根肋骨.


    聽人說,他是之前店鋪老板的親戚.因為一次意外掉入了酸池.被救上來的時候,容貌全毀,喝了不少酸水,身上的大部分皮膚都壞損了.有醫者在他的喉嚨開了一個洞,以此排除酸水來保全他的性命.之後店鋪易手,他卻仍然在此工作.


    可是,那個暗道是誰築起的?


    他又是如何知道這條暗道的?


    無人作答,連“宏”本人也早就喪失了言語,不會說話.不過,他的罪證已經刻印在了他的身上了.


    他瞎了一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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