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迴到學校是星期天的下午。星期六大家玩得瘋狂,星期天卻起不來床了,吃過午飯就往迴趕。

    他不急著給沈慧娟打電話,因為按照之前的說法他晚上才能迴來。他躺在宿舍床上休息,身體有些不舒服,似乎是昨天被馬顛著的後遺症。

    宿舍裏很安靜,難得地隻有魏倫在,這家夥懶洋洋說了聲“迴來了”,就又沉浸到他自己的世界裏。蘇雪在上鋪輾轉了一會兒,後來就睡著了。

    睡醒起來,蘇雪發現身體的不適不但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睡夢裏出了一身汗,身上粘嗒嗒的,口幹舌燥,頭也有些疼。像是發燒了,他心裏想。爬下上鋪,從飲水機裏接了一杯涼水,一口氣喝了下去。看看外邊天色,傍晚時分;宿舍裏沒別人,應該都去吃飯了。

    他去水房洗了把臉,拉著簾子躲在床上換過衣服,準備一個人去吃飯,難得的。可就在他要出門時,腹部突然絞痛起來,越來越厲害,痛得他渾身無力,靠在了門框上。他後悔起來,一定是剛才涼水喝得急,腸胃受了刺激,開始發作了。

    他彎著腰挪著步子坐迴屋裏板凳上,手按住腹部,等著胃腸的反應。他有緊張腹瀉的毛病,所以對自己的腸胃比較了解,等著去一下廁所來緩解症狀。可是這一次的疼痛來勢洶洶,而且似乎改變了點性質,光是糾纏的、像有把刀刮著的疼,卻沒有拉肚子的意思。他忍了一會兒,額頭又是虛汗淋漓,渾身也發起冷來,就知道不妙。

    他打開自己的櫃子,找出常備藥盒,吃了兩粒氟呱酸(諾氟沙星)。在感覺疼痛稍有減輕時,他爬迴自己的鋪位,蜷縮進了被窩。。。

    原來下午是化學係和物理係間的足球賽,葛元平和焦春邦都是上場隊員,張淩峰和韓耀則被拉去當啦啦隊員了。足球賽結束後他們迴寢室換衣服時,魏倫已經去洗澡,蘇雪在床圍後睡覺,他們也沒有發現,還以為他沒有迴來呢;接著他們去食堂慶祝小勝,晚飯後就各自忙事情去了。

    魏倫洗完澡吃完飯迴來,蘇雪又在疼痛的迷糊中昏沉睡去;魏倫不知道,所以晚上九點樣子沈慧娟把電話打到寢室時,他就說蘇雪下午迴來現在已經出去了——這個懶人隻是隔著床簾喊了一聲“蘇雪”,得不到迴應就以為他不在,並沒有掀開簾子看看;又或者這是他一貫尊重別人隱私的方式。

    沈慧娟一下子起了疑心:雪下午就迴來了?為什麽不打電話給自己!她打蘇雪手機,結果蘇雪忘了充電,手機關機了。這下沈慧娟心慌了,不好的預感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加深,她為蘇雪找的種種理由也逐個破滅;她抱緊蘇雪給她買的絨毛熊玩具,恨恨地咬著熊的耳朵,眼淚淌了出來。

    雪,你在哪裏?為什麽還不來找我!會不會出了什麽事了?

    她突然又擔心起來,在屋裏走來走去,又打了迴電話給蘇雪寢室。這次魏倫不在,是正在對門寢室向人傳授cs狙擊槍爆頭技術的張淩峰接的:“蘇雪?沒見啊,還沒迴來吧?”他心不在焉。

    對門已經在喊了:“老張,快來啊,我們隊就我一個啦!”

    張淩峰就把電話掛了,也沒有揭開蘇雪簾子看看。他以為蘇雪在的話不會讓電話響那麽多聲,再說蘇雪曾明令禁止他們動他的床簾,這迴張淩峰倒是記住了。

    就這樣,誤會加深了。

    沈慧娟的室友終於發現了她的失常,李月在上鋪問道:“沈慧娟你怎麽了?”

    夏雨在李月下鋪,她其實一直注意著沈慧娟的神情舉動,跟著問:“蘇雪怎麽了?還沒有迴來嗎?”

    沈慧娟委屈得哭出聲來:“魏倫說他下午就迴校了,現在卻找不到他人,我好擔心他!”

    夏雨把她拉到身邊,遞過手帕紙:“別哭別哭,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也不知道,嗚嗚,”小姑娘終於找到發泄情緒的途徑,哭得梨花帶雨,“他迴來就應該打電話給我的,可是他沒有,嗚嗚。。。”

    “會不會是魏倫弄錯了?你不是說蘇雪去河南了嗎?會不會還沒有迴來?早上到北京的火車多,也許他現在還在河南呢。”夏雨做著猜想,她是西安人,坐火車往返經過河南,比較了解相關列車時刻。

    李月也下來陪著沈慧娟:“不會吧?魏倫不會撒謊的。”

    “不過也是哦,不管有什麽變化,蘇雪也應該給你打個電話啊。”夏雨不是很堅持自己的想法,又做另外的推斷,“誒,你說會不會。。。”

    “會不會什麽?”沈慧娟催促夏雨說下去。

    “蘇雪會不會是找他那個表姐去了呢?”那天夏雨雖然沒有和陳岑正麵接觸,迴到寢室卻打聽蘇雪身邊的美女是誰。

    “啊——”沈慧娟和李月都被這個想法震動了。

    那種疼痛很是怪異,越是去注意它,越是攪動得厲害,迷迷糊糊間就輕些,所以蘇雪縮著身子又睡著了。很多男孩,病痛來了都是先硬扛著,實在不行才想到去醫院,蘇雪也是這樣,先想到的是吃點藥。去醫院怕麻煩,而且有種男性主義在作怪,覺得男人應該堅強些。還有一個原因,水木大學樣樣不錯,就是校醫院口碑很差,網上經常有“受害學生”對它進行口誅筆伐,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學校建立了醫學部才漸漸好轉,可是時間已經是兩年後了。

    發著低燒,頭腦昏沉,蘇雪有點不辨現實和夢境。魏倫喊他、電話鈴響、張淩峰的大嗓門他隱約聽到,但是他的意識不清醒,沒有產生應該有的聯想和行動。

    就這樣,一直拖到晚上11點多。期間宿舍裏人進進出出,竟然都不知道蘇雪在床上生病。魏倫出去是到學生超市買吃的,迴來後這個不稱職的下鋪光顧著編他的遊戲程序,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一直到葛元平開完會迴來,偶然瞥見桌子角落裏蘇雪的包,問了聲“蘇雪迴來了?”,魏倫這才又想起什麽來。

    “下午就迴來了。”他嘟囔了一聲。

    “現在呢?在不在床上?”

    “不——在——”張淩峰拉長尾音,“沈慧娟一個小時前還打過電話來找他。”

    葛元平有點不信,因為一般這個時候蘇雪應該在床上了。他吼了一聲:“小雪,別在床上偷笑了!說句話!”

    沒有迴音。

    “奇怪了。”他有點不甘心,“小雪,再不說話我要揭你簾子啦!我要揭啦,真的揭嘍!嘿嘿~”

    “嗤!”張淩峰搖搖頭,一副不屑的樣子,“自說自劃,豬頭!”

    “哎!我可沒惹你哦,你這是自找的噢~”葛元平歪著頭,伸著手,嬉皮笑臉地把目標轉向張淩峰。

    一會兒宿舍裏就雞飛狗跳。

    就在兩個變態互相騷擾的時候,魏倫忍不住悄悄揭開了點蘇雪的床簾。

    “啊!”他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發出慘叫,因為他發現蘇雪臉色蒼白睜著眼一動不動看著他。

    “蘇雪,你這個bt!為什麽一直裝死,快說,快說!”這個瘦瘦的南方小夥難得地情緒激動。

    “嗬嗬,”蘇雪擠出一絲笑容,用虛弱的聲音道,“不然怎麽能嚇到你。。。”

    “小雪~咦,你生病了?怎麽搞的?”葛元平臉上的戲謔表情突然收斂,一下子嚴肅起來。

    “肚子疼得一點力氣都沒有。”蘇雪露出軟弱的神情。

    “多久了?”

    “好幾個小時了。”

    “那怎麽不說一聲!走,帶你去校醫院。”

    葛元平和張淩峰攙扶著蘇雪下樓。到學生返巢的高峰了,樓梯上人很多,讓來讓去的,葛元平不耐煩,背著蘇雪就往樓下走。

    他們推了輛自行車,讓蘇雪坐在後座上,葛元平扶車把,張淩峰和魏倫一左一右扶住蘇雪,往位於學校西邊的校醫院走去。

    這麽晚了隻有急診,分診台的人問是怎麽了。

    “肚子疼。”葛元平代著迴答。

    “吃壞東西了?”

    “不太像,沒有拉肚子的症狀。”一路上葛元平已經問過情況,所以他給出自己的猜測,“可能是急性闌尾炎吧?”

    “裏麵,內科急診2室。”分診台的人愛理不理的,一點也沒有為病人擔心的神情。

    內科急診2室裏是個四十多的女醫生值班,正戴著眼睛看報紙呢。她麵無表情地瞥了蘇雪一眼,說了聲“坐”,又指著葛元平他們:“你們,到外麵等去。”

    “姓名。”

    “蘇雪。。。”

    “什麽?叫什麽?聲音大些好不好?哪個係的?”。。。

    因為是公費醫療,女醫生先忙著登記患者信息。不知道是因為醫院氣氛的關係,還是受了醫生的態度刺激,蘇雪的精神振作了些。

    “怎麽了?”

    “肚子疼。”

    “吃壞東西了?”(竟然和分診台問得一樣。)

    “好像不是,沒有拉肚子,隻是有絞痛。”

    “哪個部位?”

    蘇雪示意是下腹。

    “躺到那邊台上去。”

    蘇雪勉強爬上檢查台,躺下。

    “是這兒疼嗎?這兒呢?”醫生撩起蘇雪衣襟,在他腹上一邊按壓一邊問。

    “哎呀。。。”按個正著,蘇雪疼得冷汗直冒。

    “這裏。。。”女醫生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對了,你是男生是女生啊?”她剛才登記的時候隨手寫了個“男”。

    “啊?我?我是女,女生。。。”蘇雪措手不及,迴答得期期艾艾的,聲音低了許多。

    “怎麽留這麽短的頭發!”女醫生帶著點看不慣現在年輕人的口吻。又用懷疑的目光看了一會兒蘇雪,然後問道:“是不是該來啦?以前來這麽疼過嗎?”

    “嗯?”蘇雪茫然了一下,幸好他不是木瓜,突然隱約明白醫生所指。

    “來例假啊。上次什麽時候?”醫生加了句。

    蘇雪的臉通紅,心卻一直往下沉,一時間切斷了和外界的聯係。天啊,她弄錯了吧!怎麽可能?正常的話也得半年以後吧?自己又沒有吃什麽激素藥物。。。蘇雪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喂,發什麽呆呢?來了嗎?弄得像個男孩子,連這事兒都不注意?把褲子脫了,給你檢查一下。”女醫生一邊說著一邊戴上膠皮手套。

    蘇雪的那個尷尬喲!天哪,快要羞死了!覺得這醫生簡直是u2轟炸機,扔的一顆炸彈激起的塵土還沒有平息,又投下威力更大的;“轟”地一下,全身通電,頭皮發麻,腦子完全僵住,心空蕩蕩的無處著落。

    看著醫生把手伸過來,他過激地從檢查台上一蹦而下,嚇了醫生一跳。

    “不用檢查了,不用了,是來,是來例假了。。。”被她這麽提醒,蘇雪突然發現渾身汗唧唧濕粘粘的感覺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來自於腿間,似乎有液體緩緩從身體深處流出來,通過那裏,沾到了內褲上。

    “你看你,怎麽搞的,來例假都不知道?”女醫生責怪著,“過來躺下,肚子還疼得厲害嗎?墊了衛生巾了嗎?”

    蘇雪搖頭,頭垂得低低的,心裏好亂。不過小腹絞痛似乎減輕了些。

    “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不好好照顧自己,等你上了年紀有得罪受嘍。躺好,我去給你取些藥來,吃了觀察一陣子。”女醫生嘟囔著開門走出急診室。

    葛元平他們三個人坐在急診室外麵的等候椅上,看到醫生出來趕緊起立。

    “你們當中誰是她的男朋友?”女醫生帶著點責怪的口吻。

    葛元平沒有聽清,說道:“我們是他一個寢室的。”

    接著,幾乎是同時,兩個人聲音提高了八度:“你說什麽!”

    女醫生拍了兩下胸口,下意識地擦擦眼鏡戴好了仔細看眼前三個人,怎麽看都不像女人。她又拍了下腦門,看得出她已經混亂了,急切地說道:“我不管你們之間的亂七八糟關係,你們三個,推一個代表,趕緊去買包夜用衛生巾來。”說完搖著頭加緊步子去急診藥房。

    張淩峰哈哈大笑起來,又趕緊掩住嘴巴,怕吵著別人,不過那個表情,眉飛色舞,真像是揀了奇珍異寶一樣開心,對著魏倫、葛元平小聲說道:“買衛生巾幹什麽?哎,你們說買衛生巾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你這個笨蛋。”魏倫惡狠狠地說,“你高興什麽!”

    張淩峰被說得一愣一愣:“我隻是覺得這個事情太有意思了。買衛生巾給誰用?為什麽要我們去買?魏倫,你不覺得有意思嗎?”原來這個家夥沒有聽清話。

    “笨蛋!白癡!”魏倫一副煩躁的樣子,又罵了張淩峰兩聲。他的心情糟透了,因為他雖然隱約明白了發生什麽事情,可是不敢相信;他的邏輯思維分裂成兩派糾結成一團,打架打得他腦子嗡嗡作響。另一方麵,他的心思其實很細密,開始為蘇雪擔心,深深地憂慮。

    “哎醫生,請等一下。”葛元平追上女醫生,然後靠近了小聲問道,“你剛才是不是問誰是蘇雪男朋友?買衛生巾是給他(?她)用嗎?”他的神色很凝重。

    女醫生沒好氣地道:“除了給她還能給誰?你用啊?快去買吧。”“可是——”葛元平突然說不下去了,無意識地停下腳步,愣在了那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兒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軒安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軒安宜並收藏女兒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