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劉方寸這把刀與那枚秦王璽有關?”白易行問道。


    “隻是猜測。”圓清眼神晦澀,轉而望向陷入沉思的種溪,“說不定隻是一個巧合。”


    種溪屈起手指輕叩石案,發出篤篤得沉悶聲響:“大師的意思是,我家老爺子多少已經猜出了一些連日來這番動蕩的背後內幕,所以故意安排了與秦始皇陵有些幹係的劉方寸與我同行?但他為什麽不與我直說呢?”


    圓清輕舒一口氣,拿起鬥笠戴在頭上,緩緩站起,身後帶著紗露的李小小緊跟著也背起青布包裹站了起來:“如果我們試著將眼光放的更長遠些,跳出眼下西北之亂的格局,似乎就能多一些收獲。”


    白易行靈光一閃,“你是說,從林靈噩與王文卿聯手金國小公子突襲華山開始……”


    “似乎還能更遠一些……”圓清抬頭望向遠方被雨幕遮掩而稍顯模糊的地平線,沉聲道:“白公子,這段時日以來不知你有沒有過與小僧一樣的感覺:連月以來,發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些太過巧合了,巧合到讓人不得不懷疑背後有一隻無形的勢力在不斷推動著我們去麵對,去挖掘那些本該埋沒在悠悠歲月當中的曆史秘辛。”


    白易行眼皮微微顫抖。


    “如果不是華山派一夕隳滅,世人會不會去納罕幾十年前的華山蒼龍嶺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於讓名滿天下的華山七真分道揚鑣,劉李陳三位仙師也因此境界大跌?”


    “為什麽自從蒼龍嶺之亂後,每隔幾年便有修行天賦極好的天才入魔發瘋?而上一個入魔者,偏偏就是你的師傅,也就是他親手震斷了你的奇經八脈,讓你再也修習不得正統的華山功法,卻也正因如此,你才有機會成為三才伏魔大陣的主陣之人。”


    “如果不是華山派滿門皆殞卻獨獨留下你一人,你身負龍氣,腹內又藏有扶搖子前輩所遺天元道心的秘密恐怕也會一直隱藏下去。”


    “而自從你身份暴露之後,朝廷諸公的反應也是十分的耐人尋味,一方麵將你誣為魔門餘孽


    而大索天下,一方麵卻又對你態度曖昧,任由你穿街過巷,大搖大擺得從北到南再從南到北,哪怕是高俅與你直接打了照麵,也還是視若不見……”


    隨著圓清的不斷發問,白易行背後冷汗涔涔而下,心頭也緩緩爬上一層濃鬱陰霾。


    這些問題也正是一直以來困擾著他,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不得不歸於造化弄人,此時再聽圓清層層遞進的不斷推理,那股被強行壓下的困惑便再次湧上心頭。


    是啊,為什麽那麽巧?


    “如果將所有的事情串成一根線,線頭是賈真人偷轉昆侖龍氣,意欲崩斷神道,線尾是目前為止的西北之亂,我們拎起兩端,隻看中間,便會發現……”


    “便會發現,我們根本就是陷入了一個計算精妙得棋局,而我們當下所走的每一步都根本就是被人設計好的!”


    白易行雙手握拳,在麵前石案上用力一按,便無聲無息得陷下兩個拳印。


    圓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世事如棋,我為棋子。這本也再正常不過,白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激動。”簡單安慰兩句後,圓清神色便轉沉靜,“當務之急,我們還是要先搞清楚華山派,上昆侖,金國勢力以及以林靈噩、王文卿為代表的神霄派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聯係,而這一切又跟秦始皇陵和西北政局有什麽關係?”


    “還有。”種溪也站起身來,望向圓清真誠道,“還有與大師,大慈恩寺,與整個佛門有什麽關係?”


    圓清搖頭苦笑,“疑問繁多,多想無益,不如走一步看一步。”頓了頓,圓清又對神色略顯晦暗的種溪道,“小種經略相公文韜武略天下罕匹,無論是在戰場還是在政堂都是當之無愧的智計無雙,所以他有此番安排又不與你明說,必然有他的深意。種公子遇事多想一些自然不會有錯,卻也用不著過分鑽牛角尖。”


    種溪長舒口氣,苦澀笑道:“我自然知道自家老爺子哪怕稱量天下,也不會算計到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身上,隻是,想來想去也還是有點兒不大得勁兒


    。”


    圓清笑了笑,微微躬身對著種溪與白易行道:“道阻且長,各自珍重。”


    白易行與種溪相視一笑,齊齊抱拳道:“道阻且長,各自珍重!”


    浣兒與李小小不約而同跨前一步,一個站在白易行身側,一個站在圓清身後,抿嘴而笑。


    小雨淅瀝,卻不曾模糊兩位少女各自眼中男子的影像。


    ————————


    五日後,華山鬆檜峰。


    白易行站在茅屋前,久久出神,昔日被雷池覆蓋後已是一片焦土的四周山崖,此時已有野草複生,雖然零零星星並未將焦痕完全遮掩,卻已然露出了幾分盎然生機。


    浣兒踩著歡快的步子,幾步小跑到門前,輕輕一推,吱呀一聲輕響門扉洞開,陽光隨即湧入小屋。


    白易行望著其中曾經十分熟悉的一桌一椅,隻覺時光長河在這一瞬間陷入凝滯,似乎下一刻便會有一個青衣道袍,麵容清雋的白發道士微笑著負手走出。


    浣兒突然從屋內奔出,手裏捧著一件白色道袍,笑著抖開往白易行身上比量。


    白易行迴過神來,下意識揚起脖子避開,忙不迭道:“浣兒別鬧,祖師遺物不可妄動。”


    浣兒微一頓足,遞過來一張白紙信箋,然後又興致盎然得拎起道袍往白易行身上比劃。


    白易行疑惑得接過信箋,隻見一張偌大的白紙上卻隻寫著寥寥數字:


    內宗白易行,受吾衣缽。


    落款,華山賈敬德。


    墨跡淋漓,鐵畫銀鉤,仿佛剛剛寫就。


    白易行怔怔不語,將信箋與道袍一同捧起,山風拂過,將他眼角的一點濕潤連同自渭城一路走來積蓄的所有委屈與不甘一同吹落,跌入深淵。


    第二天,鬆檜峰上再起炊煙,一個頭簪玉釵,身穿道袍的年輕人臨崖而立,一如百年前那個坐山觀雲,想要問問世間“何為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長袍道人。


    世事有輪迴,不過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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