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卿與林靈噩相顧駭然,齊聲道:“三才伏魔劍陣?”


    嘲風聞言也是一驚,疾聲問道:“什麽三才伏魔劍陣?你們見過?”


    王文卿護體罡氣蓬然炸開,厲聲道:“他一人一劍怎麽可能使得出華山派聚集數百名弟子才能擺出的護山大陣?”


    林靈噩臉上疏懶盡消,眼底浮起一抹不敢置信得茫然:“可是這氣機變化和化虛為實的劍氣分明與那日華山之頂一模一樣!”


    嘲風感應著從四麵八方奔湧襲來的強大壓力,隻覺天上地下似乎都被粘稠的劍氣封堵,既無處可逃又無力可當,一時忍不住戾氣上升,氣急敗壞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一月之前的華山之巔,陳平瀾曾擺出過一個百人劍陣,彼時情景與此時此刻多有相似之處……”林靈噩低頭沉思,突然抬頭對半空中察探劍氣流動的王文卿高聲道:“老王,能不能看出什麽端倪?”


    王文卿伸手從半空中擷下一縷劍氣,指尖微微用力將其碾碎,搖頭道:“劍氣沒有三才伏魔陣殺伐之力那麽強,但是堅韌度猶有勝之。”


    說著衣袍翻卷,飄然落地,俊秀如處子的臉上滿是隱憂:“而且越往上走劍氣越濃,想要禦風而走怕是不可能了!”


    林靈噩眼珠一通亂轉,目光在江南十二宮眾人身上來迴逡巡,突然精光一閃道:“青州鼎!”


    眾人聞言先是一愣,待明白過來林靈噩的意思後紛紛露出喜色。


    王文卿長聲大笑:“不錯,青州鼎乃是禹王采四海奇珍異寶百煉而成,自然擋得住五通老賊的劍氣!”


    眼見浩大如潮水的劍氣從群山萬壑間浩浩湯湯奔湧襲來,霸下不敢怠慢,慌忙從懷中取出青州鼎伸手遞與身旁的陰姬,疾聲道:“快,快念法訣用青州鼎將我們護住!”


    陰姬麵色古怪得接過銅鼎捧在掌心,卻並不立即施法反而若有所思得抬頭望向淩虛禦空的五通先生。


    五通先生一手捏訣橫在胸前,一手倒持純陽劍負在身後,眼神冰冷望著被困在原地的眾人,仿佛在看一群螻蟻。


    “陰姬怎得還不動手,你在猶豫什麽?”王文卿臉上也不由浮起一絲焦灼,忍不住催促道。


    一直未曾說話的睚眥眉頭皺起,突然伸手遮住青州鼎,朗聲道:“不對!”


    林靈噩一手扶額,狠狠跺腳道:“老子都快被你們這幾個沒腦子偏要裝有腦子的蠢貨氣瘋了!管他娘的對還是不對,先打開青州鼎躲過這一波擋無可擋的劍氣再說啊!”


    睚眥嘴角抿起,法令紋深深陷入兩腮,沉聲道:“五通老賊要的就是我們躲進青州鼎!”


    王文卿與林靈噩聞言一呆。


    卻聽睚眥大聲道:“煩請二位仙師為我掠陣,兄弟們,起九曜禳星陣!”


    林靈噩跳腳大罵道:“老子什麽時候同意要給你掠陣了?”


    睚眥眼角眯起,眼神陰鷙得緊緊盯住氣急敗壞得林靈噩,陰沉道:“現在這裏是我說了算!”


    林靈噩嘴角抽動,一股戾氣混著熱血湧上額頭,他咬緊牙關狠狠指了指睚眥,烏袍一震,身形倏然向後飄飛而出,幾個轉折便到了大陣邊緣。


    王文卿則輕嗬一口氣,水汽彌漫中露出一塊電光縈繞的本命雷圭。


    林靈噩大聲喝道:“老王,還是老規矩,我守地,你守天!盡人事,聽天命,實在是力有不及,就讓這波劍氣衝死這幫自作聰明得龜兒子算了!”


    王文卿目光閃爍,輕聲道:“林兄,說實話,我反而覺得他們的方法或許真得能死中求活!”


    林靈噩微微一愣,嘴角卻不屑勾起道:“哼,不就是想要故技重施用九曜禳星陣催動青州鼎跟五通老賊拚個你死我活。但是依我看,行不太通!”


    王文卿眉頭皺起,淡然問道:“林兄有何高見?”


    林靈噩嘿然笑道:“一來沒了情絲的穿針引線,他們能導入青州鼎的真氣十分有限,青州鼎神力必然大打折扣,二來現在扛鼎之人可不是那個隻求守成不求反攻的金身羅漢了,而是殺力不比黃巢弱上幾分的五通老賊!”


    滿頭亂發被逐漸迫近的滔天劍氣吹拂得在腦後亂舞的林靈噩,眉宇之間浮起一層狠厲與嘲諷:“說什麽五通巴不得我們躲進青州鼎,我卻以為恰恰相反,五通老賊真正巴不得的其實就是他們這樣自作聰明得全力相抗!”


    天地陡然一震,劍氣一線潮已然當頭湧來!


    王文卿掌心電光交織怒舞布下一張恢恢天羅,林靈噩怒吼一聲,單手擎起純陽劍鞘悍然插入大地,電光迸射中一道巨大的藩籬破土而出,與王文卿張下的電網完美契合。


    天羅地網,疏而不漏!


    此時,江南十二宮眾人已然各司其位,擺下了那個古怪北鬥星陣,將陰姬拱衛站在陣心。


    隨著嘲風與睚眥齊聲高喝:“北鬥天罡,萬物清明!”眾人真力濤濤外泄沿著一條迤邐長線匯入陰姬腳底。


    一股螺旋氣旋在陰姬身周盤桓而上,卷帶著她周身輕薄的黑色紗袍獵獵作響,妙相畢露。


    陰姬嘴唇翕動,雙手交織胸前如蝴蝶紛飛般不斷變幻著指訣,青州鼎隨之發出陣陣輕顫緩緩升起,在一片絢爛青光中越變越大。


    突然,她雙目圓睜,指尖湧出一道翠綠氣光叮當一聲輕響,刺中鼎耳。


    “嗡”,青州鼎發出一聲洪鍾大呂般的沉悶巨響,接著驟然加速拖曳出一道燦爛虹光向著五通先生兇狠撞去。


    五通先生嘴角悄然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清叱一聲倒提純陽劍以纖薄劍鋒與勢大力沉的青州鼎擦掠而過。


    嗆啷啷一串讓人牙酸心癢的響聲過後,青州鼎被劍勢裹帶悠悠旋轉起來。


    五通先生身形如飛,柔韌的劍鋒虹光陣陣仿若一隻纖細長鞭,一記又一記抽打在青州鼎外緣。


    正慈仰頭透過佛珠結界望向半空,喜不自勝道:“老烏龜,你這招抽陀螺使得可真俊!”


    五通先生哈哈笑道:“老禿驢,你可想讓這陀螺轉得更快些?”


    正慈拍手笑道:“那就更快些!”


    五通先生長嘯一聲,身形遽然加速,長劍虹光隨之光芒暴漲,眨眼間竟化作一條長練將青州鼎團團圍住。


    “轟”!


    半空之中,氣機迸爆泛起層層漣漪,五通先生手腕輕抖,純陽劍罡隨之驀然迴收,青州鼎在這迅疾無匹的巨力卷帶之下發出一陣震天動地得巨響,滴溜溜飛速自轉。


    青光怒舞中,禳星陣內眾人皮膚如波浪起伏,人人隻覺體內真氣不受控製得濤濤外泄,不多時,幾個真氣稍弱的天罡神君嘴角已經沁出血絲,五髒六腑已然受損。


    五通先生凝立半空,遙遙望向腳下九曜禳星陣,眼角細紋滿是不加掩飾得譏諷:“自作聰明,死也不虧!”


    說罷,右手持劍又是一記虹光抽出。


    霸下麵色駭然,強忍丹田錐痛,猛得一骨碌爬起,大步衝向陣心,將雙足已被真氣牢牢禁錮得陰姬一掌推開,然後聚起氣海之內殘餘真力一拳楔入地麵。


    “嘭!”


    巨響過後,大地陡然一震,一道細長裂紋以九曜星陣為中心向兩端蔓延開去,直至數丈之外。


    “噗”,炫光炸碎,陣中眾人齊齊仰頭,噴出漫天血雨。


    睚眥艱難坐起,焦急吼道:“陰姬!陰姬!”


    陰姬手捂胸口,有氣無力得怒哼道:“喊什麽喊?”


    睚眥心下稍安,咧嘴一笑剛想說些什麽,眸中精光一閃驀然轉頭望向塵土尚未散盡的陣心大吼道:“老四!”


    無人迴話!


    睚眥臉色悚然,倉惶爬起踉蹌著衝向那道深壑,探頭下望卻見一句魁偉的身軀臉朝下趴伏其中。


    睚眥雙目含淚,趴下身子伸出手拚命去夠,手臂卻終究短了數尺,無論如何碰觸不到。


    嘀嗒,嘀嗒。


    一陣細密得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睚眥仰頭望去,隻見一個白衣長須的儒士,左手提劍,右手托鼎一步步走近。


    睚眥頹然坐倒,眼神絕望得望向五通先生,眼角眉心卻滿是煞氣:“五通,今天雖然又是你贏了,但是老子打賭你以後的日子也絕不會好過!”頓了一頓,他再次勾起嘴角露出那抹神秘的邪笑:“新收的義子死了,心愛的仙子重傷難愈,仙子的徒弟偏偏又是你義子的相好,這個死結怕是再也解不開了!就連苦心經營半生的風鈴穀也毀於一旦……哈哈哈五通啊五通,你真是比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周瑜還要慘!”


    五通先生不答,信手一劍劈出,絢爛劍罡破空而去,片刻之後數丈之外傳來兩聲悶哼,似是有人受傷落地。


    五通先生低聲道:“滾!”


    兩道虹光應聲乍起,瞬息不見。


    天地寂靜。


    五通先生緩緩盤坐在地,將純陽劍橫放在膝頭,恢複稱拳頭大小的青州鼎側放在身畔,然後迎上睚眥滿是不甘與恨意的晶亮雙眸,輕聲道:“如果你剛剛沒有跑來看霸下一眼,你現在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睚眥神情一窒。


    五通先生指尖白霧彌漫,幻化出一根瑩白戒尺握在手中。


    “忘恩負義中山狼,該打!”戒尺揮出,啪的一聲狠狠抽在睚眥左頰。


    睚眥閃躲不及,頓時臉頰高高鼓起,鮮血沁出嘴角。


    “見利忘義舍手足,該打!”五通先生又是一戒尺揮出,這次卻是打在睚眥右臉。


    “出爾反爾不守信,該打!”睚眥眼角避無可避,連忙雙手聚起護住頭臉,但那戒尺卻輕鬆繞過手臂,啪得一聲狠狠抽在了睚眥左臉。


    接下來,五通先生說一樁罪過,便是一尺揮出,無論睚眥如何躲閃擋避,那戒尺卻總能準確無誤的狠狠抽在睚眥左右雙頰上,不多會兒便把睚眥一張略帶邪魅的瘦削臉頰抽得麵目全非,血跡遍布。


    足足抽了三十六尺以後,五通先生這才意猶未盡得收迴戒尺,伸手點了點睚眥的腦門,輕聲道:“對上難掩不軌之心,對下又刻薄寡恩……睚眥啊睚眥,你讓我很失望!”


    睚眥腫成兩道細縫的眼睛驟然一亮,死死盯住五通先生深邃的眼眸,口中嗚鳴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五通先生拂袖站起,左手一招,青州鼎滴溜溜旋轉著飛入他的掌心。


    “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從風鈴穀消失,以後……也請好自為之!”


    說罷五通先生飄然走進漫漫塵霧,隻留下睚眥目瞪口呆,獨自一人坐在原地。


    ——————


    “老烏龜,你說什麽?白公子還有救?”正慈一臉驚訝的望著五通先生,臉頰微微抽動。


    五通先生不耐煩道:“老禿驢,這個問題你已經連著問了十六遍了,到底有完沒完?”


    正慈伸手按住白易行已經完全冰冷的胸膛,皺眉道:“身體都已經涼透了,怎麽可能還救得迴來?”


    五通先生翻了個白眼道:“四海封閉,魂魄未散,我說能救就是能救!”


    正慈若有所思得撚動著唇邊長須,輕聲自語道:“既然明知他未死,當時你為何又要睜眼說瞎話得說他死了?”


    五通先生自顧自從案幾之上拈起茶杯湊近嘴邊道:“從睚眥一人出現之時,我就已經察覺情形不對,他既然敢這麽堂而皇之得獨自出現就必然留有後手,所以我不得不多拖一會兒時間靜待其變,果不其然,浣兒也被他們抓了個正著。”


    正慈跟著坐下,一拍大腿笑道:“老烏龜還真有你的,平時我一直自認你的智慧與我相隔萬裏,如今看來倒是離我也不是太遠!”


    五通先生翻了個白眼,將手中茶杯望正慈臉上一丟,破口罵道:“你要臉不要?”


    正慈嬉皮笑臉接住那枚世間僅有一對的鈞瓷漁翁垂釣杯,老實不客氣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愜意得咂了咂,忽得又皺眉道:“白公子這番假死到底是怎麽迴事?”


    五通先生微微一笑,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反正我保管有法子能讓他重新活蹦亂跳就是了……倒是你以後可能倒有的煩了!”


    話音未落,一個布衣老者從林間走出,看到正慈眼神陡然一亮,一瘸一拐得急步走來。


    正慈眼角餘光掃到來者,臉色陡然一變,將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墩,手忙腳亂得站起對著五通先生大聲道:“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需要現在就去辦,老烏龜我先告辭了!”


    五通先生神色促狹得一把扯住正慈手臂,大聲道:“老禿驢,什麽要緊事這麽著急,連茶都不喝了?”


    正慈氣得長眉抖動,渾身亂顫,一把甩開五通先生手臂,怒聲道:“出恭!”


    話音剛落,身形立馬化虹而起,轉瞬即逝!


    那老者眼見正慈遁走,連忙疾聲道:“大師,大師,我要拜在門下的事您考慮得怎麽樣了?大師……”


    五通先生哈哈大笑著站起,轉身向竹樓走去:


    “千古一場夢,萬事皆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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