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烈從警察局看守所裏被放出來,李總編和大哥王盛祚早在外麵等候,他在李總編和大哥王盛祚的陪同下,坐著一輛馬車迴到家裏。

    路上王盛烈很少說話,神情略顯呆滯。

    這次對王盛烈的打擊實在不小,領教了虎狼窩的厲害,簡直就是死裏逃生!他之所以未能遇難,除了一時僥幸之外,那就是家人和朋友的大力挽救。俗話說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的後福是什麽?尚不知曉。目前能顯現出來的,是他找到了一份算是他喜歡的工作。這對他無疑是一種安慰和慶幸。當他聽完李總編把事情經過講過後,他深知這份工作的得來也不是那麽容易,如果不是李總編慧眼識人才,於局長求賢若渴,鼎立支持,他也不能……

    另外王盛烈深知,他被抓進去後,沒有這兩個人從中斡旋,他也不能順順當當的從看守所裏出來。

    他看了一眼李總編,頗有點愧疚的說道:

    “李總編,我們隻是萍水相逢,你們卻能不辭辛苦,千裏迢迢來找我,還千方百計救我……我真不知怎麽感謝你們才好?我是一名留學生,目前還是窮光蛋!說一句慚愧的話,現在還靠家養活!實在拿不出什麽東西感謝你們!常言說的好,大恩不言謝,以後路還長,我王盛烈絕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有機會我一定報答!”

    “咳!你說這些可是有些見外了!我們這樣做也是應該的!想當初蕭何月下追韓信,追到最後險些墜落馬下!古人尚卻如此,相比之下我這算什麽?隻是坐了一趟火車,睡了一覺便到了!嗬嗬!你千萬別多想!你目前雖然身無分文,但是別亡了,你有知識,有文化,有繪畫的技能,這就是財富!好好工作!你隻是一時陷入困境,長才未展!不是有那句話嗎,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相信我的話,你的前途會是很光明的!這絕不是什麽寬慰話!等你成名成家以後,別忘了我們就行!嗬嗬!”

    “咳!我哪有那麽大造化!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對我的鼓勵和支持!”

    這時坐在旁邊的王盛祚發話了。

    “說一句良心話,要說感謝您,我們全家都應該感謝您!您真是個大好人,為了盛烈工作的事,您能遠道親自跑來……又遇上那些麻煩事,全身心投入幫助我們解決……我們說什麽都不足以表達我們全家對你感激之情!對了……您是怎麽化解這些麻煩事的?”

    李總編微微苦笑一下。“怎麽化解?光用三寸不爛之舌是化解不了的!那得憑關係,那也得有真金白銀!”

    “那……您這次來,上下打通關節,花了不少錢吧?”

    李總編搖了一下頭。“一文錢沒花,這位市長大人,腦滿腸肥根本不缺錢!雖說,出家人不貪財……但是也越多越好!多多益善嗎!嗬嗬……但是錢這個東西有時顯得很俗氣!這個市長是知識份子出身,自命清高……”

    “那……”盛祚有點不太明白。“那如何是好?”

    “是於局長名片起了作用!誰都有難心事,市長也一樣,他想升官,或者說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他也要巴結上邊……他有一事想求咱們的於局長!”

    “噢?什麽事?”王盛祚很好奇。

    “你們也不是外人,說出來也無妨!有一個開發商,為求他辦事,在奉天一家古玩商店,購得上下兩幅字畫,說是光緒皇帝老師翁同禾親筆手寫,十分珍貴!十分難得!很有收藏價值!那開發商也是投其所好送給他,他高興的不知說啥好,大筆一揮,那開發商的事就辦成了!他收到那字畫以後,便想送給省長,但是麻煩的事也來了?當他把那字畫展示給親朋好友看時,不用說那些親朋好友生怕被人瞧不起,個個附庸風雅,人人稱奇!親朋好友中有一位資深的老書法家,為人耿直,不不修邊幅,唯有他沉吟不語,市長很奇怪,問他為什麽不說話時,他手模胡須搖了一下頭,竟然直言不諱說是贗品。他的這句話,真是石破天驚,語驚四座!當時市長就有點懵了……市長也不好說什麽,便請教這位老先生,何以見得?老先生說道,恕我直言!多少年前,我在奉天見過這張字畫,也喜愛的不得了,極想購得,但是恨那時手頭緊,一時籌措不出那麽多銀兩,等湊足了銀兩,不料那字畫已出手,我悻悻然,隻好作罷。今天我又有幸看到這兩幅字畫,我興奮不已,可是看來看去給我感覺……行筆氣韻不是那麽生動,所以……我不能不懷疑……也許是眼拙,對不起,我這也是一家之言,不一定對。我建議您再找名家給你鑒定一下,不然豈不叫天下人恥笑!恕我直言,莫怪,莫怪!

    市長聽了老先生一番話,臉紅一陣,白一陣,市長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從此坐下了心病,這兩幅字畫是想送給省長大人的,這要是送上一幅假的,那還了得!非但不能升遷,連市長位置也保不住。為了一辨真偽,他想到文物收藏家,也是文物鑒定專家,和他有一麵之交的於局長於蓮客,他想求我拿給於局長等權威人士看……”

    “噢,原來是這樣……”王盛祚聽了深深點點頭。“您手裏拿的雲錦盒……那裏麵就是翁同禾的字畫?”

    “是的……”“盒都那麽珍貴!別說字畫了!”

    “對了,我聽說您是撫順一帶著名書法家,不妨先借您的慧眼一觀,也許能看出什麽門道……”李總編說著就要打開那雲錦盒給王盛祚看。

    王盛祚連忙上前捂住了他的手。“不行,不行!這麽珍貴的東西……在這顛簸的馬車裏……損壞了我可賠不起,要看也得迴家看!”

    李總編想了想。“說的也是!那就等迴到你家再打開看!”

    他們兩個人是麵對麵坐著,與盛祚並排坐的是盛烈,盛烈聽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開始並沒引起王盛烈太注意,但是李總編說到是翁同禾的字畫時,他猛然想到,他和三弟盛藩少年逛奉天古玩店時的情景,那小夥計的驚唿,老先生的驚厥……一切情景還曆曆在目。

    王盛烈處事說話一向謹言慎行,他不知道雲錦盒裏裝的是不是他和盛藩看到的那兩幅字畫,所以沒敢貿然搭茬,不過心裏已有了一個大問號,當他聽到他們說等迴家再看時,他想說什麽,也不說了,一切等迴家見了那字畫後再說。

    馬車很快的駛到盛烈家門口,全家老少還有他的同學康明瑤王言大高尚廉都出來迎接,三弟盛藩年輕,幾步跑到車前,他見二哥受傷的樣子,忙上前扶了一把。

    “二哥,你受苦了……”盛藩說著鼻子一酸,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三弟!咳!你怎麽哭了!二哥不是好好的迴來了嗎!”

    盛烈拍拍盛藩的肩頭,說著自己眼睛裏也噙上淚花。

    四弟盛夫見二哥受傷的樣子,瞪起他那雙圓圓小眼睛。

    “二哥!我長大一定參軍!打死那些烏龜王八蛋,替你報仇!”

    盛烈的父母相繼也來到盛烈麵前,兩位老人滿懷深情的專注的看了一眼盛烈,雖然二位老人沒說什麽,但是就那一眼,灌注了父母對兒子的無限深情。

    那時候的人們都講禮貌,都講老幼尊卑!自家人怎麽都好說,絕不能冷落了客人,因此二位老人放下兒子什麽也沒說,連忙去向李總編打招唿。

    “謝謝您!謝謝您!多虧了您!沒有您盛烈也不會……您是我家的貴人!您不僅是伯樂,還是盛烈救命恩人,您快請到屋裏上坐!”

    “啊呀!什麽貴人?我和盛烈有緣!當年在大連火車站我們就認識了!您老不必客氣,救命恩人我擔當不起!是盛烈福大命大造化大!”

    “您別這樣客氣,快請到屋裏坐!”盛烈父母還有大哥盛祚,一邊和於總編不斷的道謝,一邊陪著李總編進了屋。

    這邊王盛烈在兄弟姊妹還有他的三個同學簇擁下,跟著也進了屋。還是女人心軟,盛烈的那些姊妹不知是高興的還是有些心酸……邊走邊不斷的吞泣擦著眼淚。

    眾人都進了屋。因為屋小,盛烈的姐妹們和盛烈盛夫都自覺留在外屋,盛藩坐在灶前平時燒水做飯時坐的小板凳上,盛夫坐在鍋台上,幾個姐妹站的站,坐的坐,他們都想聽聽屋裏大人說什麽,尤其是有關盛烈被抓坐牢的事。

    屋裏的大人們,經過一番客氣後,分賓主坐定,話便轉入正題。

    王盛烈母親心急口快,她最想知道王盛烈是怎麽放出來的?於是開口說道:

    “大兄弟!”她對比她年輕的男子都這麽稱唿,所以她對李總編也這麽稱唿。

    “俗!沒文化!應該叫人家先生!”盛烈父親糾正了他一句。

    “歐!我也是叫慣了!這樣叫我覺得更親近一些!”

    “嗬嗬,無所謂,怎麽叫都可以!有話您盡管說!”

    “我就不明白了,我家王盛烈究竟為什麽被抓了進去?還遭了一頓毒打?幸虧我去了!不然險些被打死!盛烈他犯了哪條規矩?哼!人是放出來了,事可沒完,我得去找他們說理!”

    “你呀,行了吧!人平安的迴來了,這就是萬幸!這世道……哪有講理的地方!你就別在惹事生非,添亂了!人能迴來,就念阿彌陀佛吧!”盛烈父親說了她一句。

    “不行!我就要弄個明白!不然我咽不下這口惡氣!”

    “行了!你以為和人打架呢?非得弄出是非裏表!”

    李總編笑了笑,“我不知怎麽稱唿您好,是叫嫂夫人還是叫大嫂,入鄉隨俗就叫您大嫂吧!”

    “對!叫大嫂,叫大嫂!什麽夫人不夫人,我聽著不舒服!”

    “大嫂,您是有所不知……我以為是因為他們畫人體畫引起風波……就算不合時宜,那也頂多算治安案件,沒什麽了不起!沒成想牽扯到政治案件!說是和抗聯有關係!那可是死罪!幸虧我去的及時,不然盛烈的小命真就沒了!”

    “啊!有那麽嚴重?他什麽時候參加抗聯?胡說八道!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先聽李先生怎麽說!”盛烈父親急的給了她一句。

    “是,他是沒參加抗聯,但是和抗聯有一定關係!拿他們的話說,是一名嫌疑人……說這些你們可能還不明白,那……火鳳凰的事你們都聽說過吧?”

    盛烈父親忙說。“聽說過,我們這裏管她叫黃毛丫頭!前一段時間還在我們家住過,若不是……”盛烈父親說到這看了老伴一眼沒再說下去。“她和盛烈從小在一起……咳!若不是日本鬼子發動侵華戰爭,兩個人也許能走到一起……”

    “爸,你說那些幹什麽!”大哥盛祚插了一句,他不想讓二弟聽到這些事難過。

    盛烈母親不管那個。“原來你說的是黃毛姑娘?我知道!太知道了!那就像我親閨女一樣!那姑娘長的特漂亮,心眼也好!盛烈能出國留學,多虧她幫助!隻是……咳!是咱們家盛烈配不上人家姑娘,咱們是小戶人家,人家……她爺爺那可是位赫赫有名的將軍,聽說還當過張少帥老師!這樣人家,咱們門不當,戶不對……”

    “大嫂!現在什麽年代了!還講那些!感情這個東西不是門不當戶不對能阻止了的!不過,現在說這些毫無意義!她已經壯烈犧牲了!”

    “啊?她犧牲了?什麽時候?你是聽誰說的?”盛烈父親有點坐不住了,趕忙追問了一句。

    在座的眾人一聽這話,也全都吃了一驚。大家都把頭扭向王盛烈,一個個眼睛裏射出去的都是詫異的目光。

    “盛烈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這事還是從特務機關內部透漏出來的消息!特務想刺激一下盛烈,以便觀察他的反應,才……”

    “盛烈是這樣嗎?”盛烈父親問盛烈,他想證實一下。

    王盛烈在大家的目光注視下,什麽都沒說,隻是痛苦的點了點頭。

    盛烈母親一拍大腿,歎口氣。“咳!這怎麽說的,多麽好的姑娘!嘖嘖!可惜了了!”

    王盛烈一想到黃毛姑娘犧牲,就痛苦的不能自製,他俯下身一頭攮在炕上,頭埋在胳膊肘裏。

    盛烈父親看盛烈這個樣子心痛兒子未免埋怨老伴一句。

    “你呀!還說呢!這事全怪你!你若不是忙著給盛烈提親,也不至於……”

    “嚇!你這老頭子,怎麽怪起我來了!你不是也……”

    “我,我那是……你不張弄我能……咳!這事也怪我!老糊塗!老糊塗啊!”

    “行了,人都不在了,你們兩個就別互相埋怨了!歸根結蒂,他們是有情份沒緣分!”盛祚說了一句。為了消除這令人痛苦沉悶的局麵,接著他忙把話題扯開。

    “李先生,你方才說,你去的及時不然……”

    “不然盛烈就迴不來了!盛烈就被交給憲兵隊!誰不知道憲兵隊就是閻羅殿,進那裏還有好!打個半死便扔進狼狗圈!”

    “這,這……啊呀這是怎麽迴事!我尋思那個當官的既然答應我,不會對盛烈……怎麽又變卦了?”

    “他們說話你也信?你真是土命人心實!我就覺得不踏實……果然!”盛烈父親說了一句。“那後來……”

    “他門那些人也是鉤心鬥角!你爭我奪!在王盛烈問題上都想分一杯羹!就在你說的那個當官的舉棋不定時,市長派去警察局長向他要人,那當官的迫於各方的壓力,正左右為難……在這種情況下,便把盛烈交給了警察局長,這才把王盛烈帶了迴來。後來我聽說,盛烈被帶出不久,特務機關的大頭頭就帶憲兵隊長來提人,結果他們晚去了一步!”

    在座的聽了都吸口涼氣。“驚險!太驚險了!”

    盛祚說道:“真及時,多虧了市長派人去,不然後果真就不好說了!先生能請動市長說明您的麵子也夠大的!”

    “我一個小小編輯哪有那麽大麵子!還不是靠於局長的麵子!人家是京官,掌握宣傳文化大權!他們也怕事情鬧大,社會輿論受不了!另外市長也有求於局長……就是我在車上跟你說的那字畫真偽的事!他想求於局長給他鑒定一下!”

    “對了!你不說我還忘了!方才在車上不方便,現在可以了!您不妨打開給我們看看,我們也算一飽眼福!”盛祚說道。

    王盛烈父親一聽有名字畫可看,立刻有了興趣。

    “我這老頭,最喜歡看字畫!不知是哪位名家寫的?”

    “你這老家夥!一聽字畫就來了精神!你也不看看你兒子還躺在炕上……”盛烈母親埋怨老頭一句。

    盛烈父親剛想叫盛烈,隻見盛烈一弓腰跪起來。他朝外屋喊了一句。

    “盛藩!盛藩!你快進來!你看這字畫是不是我們在奉天看到的那字畫!”

    盛藩一聽二哥在喊他,恨不得進屋看看,忙從小板凳站起,快步走進裏屋。

    李總編小心翼翼把雲錦盒打開,從裏麵拿出兩幅字畫,然後展開,盛烈盛藩兄弟倆不看便罷一看驚呆了,這正是在奉天古玩店裏看著的那兩幅,大家都在爭看那遒勁的字體,盛烈和盛藩卻在找那破綻處,還是盛藩眼睛尖,他突然叫了一聲。

    “這地方沒有發現補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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