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一聽盛烈母親說,盛烈已經沒什麽事了,就都長出口氣,緊張的心情也就都放鬆下來。開始談談這個,談談那個。唯有盛烈的父親還是愁眉不展,他覺得王盛烈被關押在那裏,總不是事,中村雖然拍著胸脯保證他能負責盛烈的安全,就算他能保證,但是特務機關不是他一個人的天下,他還有上下級,一旦有人從中作梗,在上下級的擠壓下,他的這種保證也難實現,甚至會自食其言,那盛烈……想到這他擔心起來。

    “這盛烈要是長期關在那地方也不是事,周圍都是狼蟲虎豹,隨時都有……我怕……”盛烈父親說出他的擔心。

    大家聽了他的話未免又擔心起來。

    “那……你說怎麽辦?我再迴去裝一次瘋,把盛烈要迴來?”

    “行了,你這招一次還靈,再用一次就不靈了!”

    “……那怎麽辦?”

    “我還沒想出什麽好辦法。咳!我們小戶人家,又沒有那麽多銀兩上下去打點……真是愁死人了!”盛烈父親垂喪個頭。

    大家聽盛烈父親這麽一說,方才放鬆的心情又都變得沉重起來。

    “要不然……我們幾個馬上迴長春,我們在長春認識一個韓大記者,他認識人多,活動力很強,看他能不能幫上忙?請他上下奔走唿籲一下……”

    康明瑤想到韓大記者,把希望寄托在韓大記者身上。

    “韓大記者?你說的那個韓大記者我好像也認識,他和一位姓於的先生還來過我們家,兩個人慷慨解囊幫助過我們……這次你想請他們幫忙……咳!我們怎麽好意思再麻煩人家。再說他們也未必能幫上什麽忙!遠水救不了近火!我不想讓他們為難!”

    “哎呦!你這老家夥,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顧全你的麵子!你的麵子怎麽那樣珍貴?你兒子都……你們別聽他的,聽我的!事情緊急,大娘也不留你們,你們趕快迴長春!你們能行風的行風,能行雨的行雨!大家齊下火龍關!這件事就求大家了!”

    “咳!你就是麻煩人不當迴事!”盛烈父親說了老伴一句。

    “大伯,不麻煩!再說這事也是由我們引起的!我們不來畫畫也不會……我們豈能袖手旁觀!那……既然事情緊急,我們就告辭了!”

    康明瑤說到這站了起來,王言大和高尚廉也同時站了起來,準備這就要走。

    盛烈父親見他們要走急了。

    “這,這怎麽說的!你們匆匆來又匆匆去連口飯都沒吃……咳!”

    盛烈父親兩手拄著炕,一點一點的,忙下了地,他鞋也沒顧得提,趿拉個鞋站在他們麵前。

    “這不是趕上有事情!”康明瑤道。

    “也好,走就走吧……我想,這裏不是你們久留之地,萬一特務找上門來,對你們也不好!”

    他說的也是實在話。

    “那好!那我們就告辭了!”

    就在康明瑤他們轉身要走時,就聽外麵有人叫。

    “這是王盛烈家嗎?這是不是王盛烈家?”

    大家一聽有人在外麵叫問,真都以為是特務找上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說說還真來了!咳!是福還是禍?是禍躲不過!你們都別出去,我去應付他!待我把他打發了,你們再出去!”

    盛烈父親說了一句,忙溜提上鞋走了出去。

    屋裏的人都緊張的屏住氣,兩眼瞄著窗外,支起耳朵傾聽他們說什麽。

    “您找王盛烈?”

    盛烈父親一見來人穿著長衫,戴禮帽,還戴有一副圓圓的近視鏡,幸虧戴的是近視鏡,倘若戴的是墨鏡,盛烈父親一定以為是特務!盛烈父親心想:這是哪來的這麽一個人……

    “啊,您老是……”那個人朝盛烈父親點點頭,說話文質彬彬的,顯得很客氣。

    “哦,我是王盛烈的父親,您找他有什麽事嗎?”

    “哦,老人家好!我找他是有點事!我想……怎麽說呢?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方便的話……咱們進屋談好嗎?”

    “對不起,今天我家來了不少客人,進屋談有些不太方便……有話在哪說都一樣!咱們就在這說吧!”

    “那……”來人顯然對盛烈父親這個態度有點不理解。“那……也好!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從長春來,是長春時事公論社的總編,我姓李……此次前來是關於他求職的事,我想找王盛烈麵談。”

    王盛烈父親聽他這一介紹,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屋裏的康明瑤一聽他這麽一介紹,馬上明白是怎麽迴事,忙衝了出來,王言大緊隨其後。

    “您是長春時事公論社李總編!”康明瑤對著來人就來一句。

    “啊!您是……”李總編被鬧楞了。

    “對不起,我們二人是王盛烈同學,我們二人就是陪王盛烈到你們那應聘的,沒想到你們社長……我不是背後說他,這個人真是有眼無珠……”

    “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麽說話哩!”盛烈父親責怪了他們一句。

    那人笑了笑。“您別怪他們!他們說話直率,我喜歡耿直的人……情況我都知道!咱們社長是外行!業務問題歸我管!我就是為這事而來的,王盛烈是個難得的人才!我想請他迴去!”

    “您若是早……王盛烈何苦那麽鬱悶,又何苦迴來……咳!他不在這裏!”

    “哦?那他去哪了?”

    大家一時沉默。

    盛烈父親見大家都站著,這樣說話不方便,便說了一句:

    “我還以為……原來你們都認識,既然都不是外人,那就請到屋裏談吧!”

    王盛烈父親見他們嘮的挺歡,嘮的又都是王盛烈的事,這才把那客人讓進屋。

    大家圍著李總編坐下,王盛烈母親一聽來人是為兒子的事而來的,不敢怠慢,忙係上圍裙,沏茶倒水屋裏屋外忙個不停。

    “你方才說於局長?哪個於局長?”等大家坐定,盛烈父親問了一句。

    “就是我們文化界藝術界鼎鼎大名的於蓮客呀!對了,你們應該認識他,他來過你們這裏!”

    “他來過這裏?我怎麽不知道?”王盛烈父親很驚訝。

    “您怎麽會不知道,他還買過你收藏的字畫!”

    “噢,噢!你這麽說,我想起來了!就是跟那位韓大記者來的那位。不知他的書……”

    “咳!他找到我們社裏,想自費出書……”李總編說到這,猛然想到於局長叮囑過不讓說出去,忙閉了嘴。可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不是說,出書能賺錢嗎?什麽版權,稿費……怎麽會自費?”王盛烈父親有些搞不懂。

    “那也看出什麽書!看發行量!”康明瑤這時充其明公。

    於總編向康明瑤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不讓他多說話。隨即朝盛烈父親說道:

    “是,出書能賺錢!能賺很多錢!”

    王盛烈父親對這番迴話雖說有點生疑,但是也不便深問。

    康明瑤乘機換了一個話題。“您這次來……”

    “我和於局長為了請迴王盛烈,特意去過呂馥慧家找你們,但是……我們遇見了呂馥慧的母親,那老太太思想一點不守舊,十分健談,一口新名詞,是她告訴我們你們來了撫順,說什麽要找日本女人做模特畫人體畫!我們當時聽了就有點玄乎,我們能理解你們年輕人的苦悶心情,但是這時候畫那種東西……就覺得有點不合時宜。年輕人放蕩不羈可以理解,但是衝動,玩世不恭往往要付出代價……於局長怕你們出事!所以急忙讓我……一是把王盛烈請迴去,二是怕你們出事,……怎麽?他真的出事了?”

    “咳!讓你說著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盛烈真的出了事!”

    “啊!”李總編大吃一驚。“他出什麽事了?”

    “他被日本特務抓了去……”

    “為什麽?”李總編有點不明白,盛烈父親也說不好,他讓大兒子盛祚說。

    “盛祚!你來和這位先生說。”

    “先生我們好像見過麵。”盛祚先來一句。

    “哦?是嗎?我有點……”

    “在大連火車站,那時二弟盛烈剛迴國……你去車站退票……”

    “啊,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這怎麽說的!想不到我們在這又遇見了!”

    兩人笑了笑,然後盛祚就把出事的前後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的李總編直眨巴眼,他想有的地方不對勁。

    “聽你這麽一說,這事情和王盛烈沒什麽關係?他怎麽會被抓呢?”

    “我想他是為那個香玉子打報不平……我想不出有什麽別的原因!”

    “打報不平也不至於……若是果真這樣,問題不大!怕的是他和抗聯扯上關係……若是這樣,你們盡管放心!於局長在我臨來時交給我一張名片,是你們市長的名片!看來這張名片有用場了!不行,人在裏麵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得趕快去找那市長通融通融……”說著他站了起來。

    大家見他要走,也不便挽留,隻好隨他了,他們送他出來。

    再說王盛烈和中村,兩人對完話以後,王盛烈覺得中村學乖了,有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把中村比做螳螂,原田和小川島芳子就是黃雀!幸虧身為‘蟬’的王盛烈保住了火鳳凰,才使得火鳳凰捕殺了原田這隻黃雀,還是因為有王盛烈在場,保護了香玉子,香玉子的父親才一怒之下斃殺了小川島芳子!所以這其中關係玩味起來頗有點耐人尋味。

    另外戰爭形勢堪憂,戰火很快就要燃燒到日本家門口,東北也難保,近一時期大連港口,軍政要員迴去的多,迴來的少……這種趨勢還在與日俱增。

    中村還算是個頭腦清醒的家夥,他不僅能認清形勢,通過這次教訓,還能認識到做事要留有迴旋餘地,死硬下去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反會給自己帶來許多麻煩基於這種想法,他才沒有把王盛烈置於死地。

    但是他又不能放,他怕一旦有人追究起來……所以他決定把王盛烈先關起來再說。

    再說特務小野,至今還耿耿於懷,若不是中村那句話,他也不能挨王盛烈母親一耳光,這讓他備受恥辱,但是他也不能說什麽,什麽叫打掉牙往肚裏咽,這就叫打掉牙往肚裏咽!

    他心裏有氣,沒事便在樓內走廊徘徊,恰在這時從外麵進來一個人,他猛的一抬頭。

    “呀!龜田大隊長!你怎麽迴來了?”

    “我接到中村的電話,說是小川島芳子被打死,所以匆匆趕迴來了?我看你一個人心事重重的……這次長春之行還順利嗎?”

    “這……這讓我怎麽說呢?我說不好,你還是問問中村吧!”

    “有什麽說不好的?任務完成的怎麽樣還不知道!”

    “任務沒能完成,但是我們抓到一個人,這個人肯定和火鳳凰有關係!”

    “你怎麽知道?”

    “我們在現場抓到的!那還能有錯!”

    “那這個人在哪呢?”

    “這個人……中途又被人劫走了!”

    “誰敢劫走你們抓到的人?膽子不小啊!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這……讓我怎麽說呢!劫走的那些人是來曆不明的警察……你們還是問問中村先生吧!我們都是聽喝的!”

    “他現在在哪裏?”

    “他在自己的辦公室……不過他不希望別人打擾!”

    “為什麽?”

    “這……”小野有點猶豫。“他在和一個人談話。”

    “哦?什麽人?”

    “就是我們抓到的又被劫走的那個人!”

    “什麽亂七八糟的,我怎麽聽糊塗了!既然被劫走了,怎麽又出現了……還在他辦公室?”

    “是小島芳子帶我們在香風玉軟樓搜查時偶然碰到才抓到的,我們也沒想到。我們想從他嘴裏知道他和火鳳凰的關係……那家夥嘴很硬,我們就……為這個我還被中村一頓臭罵,罵也就罵了,但是我發現。他對那個人一反常態,表現出少有的客氣……談話還關起門來,我們也不知怎麽迴事!為這個我越想越上火,我現在鬱悶的很,才在走廊……沒想到遇見你迴來……”

    “噢!聽你這麽一說,這事是有點怪!你先別上火,待我去問問他怎麽迴事!”

    龜田說完轉身上了樓。

    龜田和中村是原田的左右手,龜田是行動隊隊長,較年輕,有股衝勁,明裏什麽事,原田都讓龜田幹。中村是特勤隊隊長,是個老家夥,比較老辣,暗裏有什麽事,原田都叫中村幹,不過從座次來看,中村排在龜田之後。

    龜田來到中村的辦公室,見門鎖著便敲了敲門。稍事就聽中村在裏麵問:“誰呀?”

    “我,龜田!”

    “是龜田呀!等著,我這就把門打開!”

    話音剛落,門就被中村打開,龜田一看屋裏就中村一個人,他有些奇怪。

    “我聽說……你在審一個犯人,準確點說是剛抓來的嫌疑犯!”

    “消息挺靈通啊!你是聽誰說的?”

    我在樓下走廊裏,遇到了小野,是小野告訴我的。他像是有一肚子委屈!”

    “他還委屈!他好險沒給我把人打死!人死了我還怎麽知道那個人和火鳳凰的關係?這不等於殺人滅口嗎?幸虧是打昏了過去,他還委屈,險些誤了我的大事!”

    “那……那你審出什麽沒有?”龜田問。

    “咳!哪那麽容易!我懷疑這個人充其量也就是同情抗聯,在他身上沒什麽價值!”

    中村對龜田當然不能實話實說,隻能輕描淡寫。

    “哦,是這樣……那人呢?”龜田沉吟一下,然後用他那一雙狡獪的眼睛盯著中村“人被你放走了?”

    “我怎麽會輕易把人放走!人已經被我送進看守所!”

    “噢!那你準備怎麽辦?就這麽關著他?”

    “看吧!我還要進一步審審他!看情況再定!……聽說你們都下去搞大搜捕去了?戰果怎麽樣?”

    “咳!哪那麽容易?虛張聲勢罷了,結果無功而返。”

    “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我這次長春之行也是無功而返。”

    “對了,我有一個好主意,咱們不如拿這小子充數,交給憲兵隊就說……我正要去憲兵隊處理小川島芳子的事,順便把他押了去……功勞簿上也會有我們一條,這可是兩全其美!你的意見如何?”

    中村一聽這話吃了一驚,暗想:要是把其送憲兵隊那還有好,我可事先答應其王母親的話,保證其安全,如果那老婆子真要跟我要起人來,我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不行!不能那樣!

    “這……如此匆忙如此草率,不太好吧!要說功勞那也是我們功勞,何必交憲兵隊呢!”中村斷然拒絕。

    “咱們審又審不出來什麽……關在這裏算是怎麽迴事,不如濫竽充數交給憲兵隊!原田迴來,咱們也有個交代!”

    “咳!原田不會迴來了!”

    龜田一聽這話吃了一驚。“為什麽?”

    “你還不知道,方才我去司令部開了一個會,會上通報了,原田在北邊被抗聯打死了!還有一個將軍級的大人物!”

    “是啊!這消息太突然太令人震驚了!”

    “原田一死會有許多事需要我們去辦理。所以我考慮對那個人的事,先放一放再說……”

    “既然這樣……放一放也好!那我就不打擾了,我還得趕去憲兵隊處理小川島芳子的事!”

    “那就忙你的去吧!”

    中村送走了龜田,迴頭坐在辦公室裏想,看來王盛烈這件事真得快點解決,免得日久生變,倘若被上麵知道了,上麵一插手……那就麻煩了!可是眼下怎麽解決呢?就這麽放了他?不行!龜田問起來我沒法交代!方才那雙狡獪的眼睛就盯著我,我得想一個萬全的良策!可是……他想啊想,想的腦瓜子直疼,也沒想出什麽好辦法!實在不行,那就對不起了,我也隻好把他送憲兵隊了!

    他正在這樣想,就聽外麵又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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