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春時事公論社社長的辦公室裏,這邊於局長和那胖社長還在進行他們的談話,胖社長想推薦他的一個遠房親戚,來社裏,當美術編輯,不知為什麽,他又不好和負責這項工作的李總編開口,也許是因為沾親帶故,怕人家說他閑話,以權謀私吧。他轉彎抹角,吞吞吐吐,那意思是想讓於局長替他向李總編說說話,於局長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剛要和他說什麽,隻聽那邊正在看招聘登記表的李總編自言自語冒出一句話。“這個叫王盛烈的……”

    他的這句話,打斷了,於局長和那胖社長的談話,兩個人都詫異的把臉轉向李總編輯。

    隻見李總編拿著那張招聘登記表,轉身走了過來。

    “從登記表登記的情況來看,這個人可是我們的最佳人選,他是從日本留學迴來的,學的還是美術,專業也對口,學習成績也突出……但是,是否像他填寫的那樣……那就有待進一步考核。奇怪的是……聯係欄裏填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一個叫呂馥慧的,一看這名字就是個女的,難道這個女的是他的什麽人?不然,怎麽會填一個女人的名字……”

    “社長大人,這個人你見過,他給你的印象如何?”李總編問那胖社長。

    “印象嗎……雖說不以貌取人,但是他那副病懨懨的樣子,給我的印象不是很好,他的那兩個‘幫兇’,對不起我是說陪他來的兩個小夥,我看說話也不怎麽樣!缺少禮貌,竟敢頂撞本社長,我把他們打發了!”

    “咳!我跟你不知說了多少次,人才難得,人才難得,你怎麽沒等我迴來,就打發他們走了?”

    “我不是聽說於局長要來,所以……再說,他也沒帶作品來,我怎麽知道他畫的如何?最後人家要走,我有什麽辦法?……我讓他登記了一下,讓他明日帶作品來……我做的有什麽不妥當嗎?這事怎麽怪得著我?”

    “明天帶作品來?明天是截止日期!也就是說明天之前必須把作品送到,你還不如直接告訴他別來了,免得人家又白來一趟……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我會怎麽想?你要是這麽說,我還不管了呢!真是好心當驢肝肺!怪我多管閑事!”

    於局長雖然是客人,但也是他們的上峰,他見兩個人爭執起來,也不能像沒事人似的,瞪著眼不管,忙解勸道。

    “啊呀,二位,都是為了工作,何必鬧的如此不愉快!都少說兩句吧!……對了,你方才說這個人的名字叫什麽來著……”

    “王盛烈!”

    “王盛烈?真叫王盛烈?難道他也前來報名了……”看那樣子,於局長有些沒想到。

    “這是登記表,不信你看!”李大編輯說著把表遞給於局長。於局長接過登記表便看。

    “想不到真的是他!他來你們這裏登記報名好啊!我可跟你們說,他可是難得的人才!”

    “局座大人,難道你認識他?”李總編吃驚的問了一句。

    “豈止是認識,我們還是忘年交!他在日本學畫時我們還見過麵,這次我為了收集雲鶴長老的遺墨,還專程去了他在撫順的家呢!我方才囑咐你們保密,就是怕他家裏知道……”

    “那卻是為何?你做的事光明正大……”

    “咳!你們有所不知,我去他在撫順的家,就是要把他父親珍藏的雲鶴長老的遺墨提供給我,當老先生知道我要為雲鶴長老出書,老先生很慷慨,分文不要,就想送給我!我怎麽可以奪人所愛……他家那麽困難,這次王盛烈來長春又拿走不少錢,如雪上加霜!老兩口困難的一籌莫展,老先生不說,我也能體諒出他的難言之處!我見他們急需用錢,便……於是便編了一套慌話,說出書能賺很多錢……他要知道我是自費出版,他們肯定要痛悔……所以你們要替我保密!”

    “哦,是這樣!”李大編輯和那胖社長這才明白於局長自費出書,要他們保密的原因。

    “如果真是王盛烈的話,那就不需看什麽作品了,他畫的‘古城黃昏’,畫的‘拉奧孔’還不能說明他的畫畫水平嗎?”

    “那當然不需要,就憑局座大人推薦,我們也得……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嗎!”胖社長說的無意,但是有心,顯然話裏有話,話中帶刺。

    “你們可別誤會我的意思,我說的都是事實,絕沒參雜個人感情,要說推薦,我倒想起一件事,我和王盛烈的老師,川端教授是老朋友,我們彼此有書畫相贈,我可聽他說,他為王盛烈寫了一封推薦信,那推薦信是寫給你們的田中老社長……他沒把推薦信拿出來交給你們?”

    “沒有啊!要是有推薦信,我還能說什麽?”胖社長一臉疑惑,他不理解,他也的確沒見到於局長所說的那封推薦信。

    “這個王盛烈!真不知他怎麽想的……我想他不想拿出來,是因為他不想讓人說他是靠……他不想讓人瞧不起!”於局長說了一句。

    “聽你這麽說,這個王盛烈真是不一般,若是這樣,我更加喜歡他了,局座您有求賢若渴,禮賢下士的美譽,如果您方便的話,我想請您幫我找到他!”

    胖所長此時不知為什麽,顯得很不自在。

    “李總編,不是我說你,太不量力,人家局座那麽忙,哪有時間陪你去找一個前來應聘的人,方才你說我勉為其難,你這不更讓局座勉為其難!”

    胖社長顯然還為李總編方才說他的話耿耿於懷,他想乘機來個報複。

    “社長大人何出此言,於某也想見到他,有些事你們可能還不知道,他來長春不是專門來應聘來了,他是為了救……”於局長說到這,覺得有些話不能說出來,尤其在胖社長麵前。長春城內正在進行大搜捕,說出來怕引起懷疑,惹出事端,所以說到半句,便看了一眼胖社長,下麵的話欲言又止。

    李大編輯不知道於局長想要說什麽,更不曉得有胖社長在座,他有什麽顧忌,所以他追問一句。“你不會說是救人吧!”

    李總編這麽一問,於局長不能不說,但是怎麽說呢,倉促間便說道:

    “啊,啊,是救人,救一個危急病人……”

    他還算機智,腦子轉的快,他隻能這麽說,說完急忙把話題岔開。

    “咱們是不是把話題扯遠了,咱們不說這個,說起來也話長……現在重要的是把王盛烈留住!據我所知,他身上沒有多少錢,不會在長春久留,咱們也需要來個蕭何月下追韓信的精神,抓緊時間把他追迴來!”

    胖社長一聽這話,打起了他的小算盤,他不能不想到他要推薦的那個人。

    “局座,那我……我和您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個人……”

    “噢,放心!你推薦的人,我會抓緊時間,在車上跟李總編說。我們現在隻是想把王盛烈這個人找迴來。至於用誰……還要靠競爭,一定要一視同仁,唯才是用,擇優錄取,不準徇私舞弊!李總編是這樣吧?”

    “自然,這事我負責,我會一碗水端平!”

    於局長說完起身先站了起來,緊接著李總編也站了起來,胖社長此時也無話可說,隨著二人下了樓,並把二人送上車。

    小汽車開出大門外,胖社長還在招手。李總編在車裏迴頭瞥了他一眼。

    “局座,我不是背後說他的壞話,這個人實在油滑的很,一門心思想錢!都鑽進錢眼裏去了,身上滿是銅臭味!跟他這樣的人很難共事!”

    “想錢有什麽不對嗎?有錢有什麽不好,沒錢你們怎麽運作?問題是錢來的是否合理合法……對了,李總編輯,有件事我還要跟你說,方才社長向我推薦一個人選……”

    “他為什麽要向你推薦?有話直接跟我說,還用繞這麽個大彎子!”

    “他沒跟你提及是因為這個人選是他的遠房親戚,他是怕……咳,其實不用有那麽多顧慮,舉賢不避親嗎!”

    “我的局長大人,你怎麽那麽願意聽他的?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噢?難道他說的話有什麽不對嗎?”

    “哼,簡直是一派胡言!你們的談話我也聽見了,我隻是沒好意思當麵戳穿他!什麽遠房親戚?他根本不認識那個人!”

    “那他為什麽還要那麽說?”

    “那是因為他舉薦的那個人有錢,他是收了人家的錢,有意編造出那些謊話,他以為是他親戚就會看他的麵子另眼相看!他想的美!這個人很有心機,他不願出頭,卻費盡心機慫恿不少編輯替他做說客!那些編輯也許畏懼他的權勢,當著我和他的麵,替他說好話,但是誰也不是傻子,背地裏誰不罵他,以權謀私!有知道內情的,早把他那些醜事透漏給我,今天他這份心思又用在你頭上,看來你不是皇上,是皇上也是一名偏聽偏信的昏君!”

    “嗬嗬,罵的好!其實我也不是個傻子,我不得不和他應酬。你有所不知,他上邊也有人,雖然那個人是我的副手,但是他是日本人,說話比我硬氣!我是怕他把這件事捅到上邊去,那就不好辦了!咳!我這當傀儡的局長,腰直不起來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原來你這大局長也有苦衷!”

    “別說我一個清朝禮親王的後裔,溥儀皇帝又如何?連他弟弟的婚事都不能自主,還得聽命於日本人的!”

    “原來是這樣……”李大編輯聽了於局長這番話沉吟良久沒在說話。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提到川端校長那封推薦信嗎?川端教授在日本是很有名望的,他想靠日本人為他撐腰,他也得尋思尋思!”

    “局座,你考慮問題是比我深刻,我屬張飛出馬一條槍,你屬諸葛亮深謀遠慮。”

    “嗬嗬,兄哪堪你這一比,隻是比你多吃幾年飯,見的世麵多一些而已!”

    “兄出言謹慎,令小弟佩服!不過……也有一件事讓我犯疑?”

    “噢?但不知何事?”

    “方才你提到王盛烈來長春是為了救一個人,當我問救什麽人的時候,你言語閃爍,後來又一語帶過,最後把話題扯開……我才沒追問下去。這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嗬嗬,你觀察的還挺細致……方才是因為有那個胖社長在場,一些話不能在他當麵說,你我是多年至交,如今說給你也無妨,王盛烈趕來長春是救一個抗聯女英雄!也就是老百姓心目中的火鳳凰!

    “啊?是火鳳凰?”

    “特務已知道她在長春落腳之地,從撫順趕來抓捕,她還不知,情況十分危急!王盛烈與那特務們展開時間賽跑……最後用他驚人的耐力,聰明智慧,救出了火鳳凰!方才胖社長說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那是他過度勞累病倒了,他是待病前來應聘工作的!”

    “噢,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新京時報韓大記者告訴我的!”

    “聽您這番話,我更敬重王盛烈的為人!這樣的人我不用,我用什麽人!”

    “用是要用,但是一定要走正當途徑!讓那位胖社長無話可說!”

    “我明白您的意思!”

    兩個人在車上談著,不一會小汽車便開進了呂馥慧家的小巷子裏,來到呂馥慧家門口。

    那時能坐上小汽車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坐小汽車來到平民區更是少見。正在巷子裏玩耍的小孩子們,一見有小汽車在呂家門口停了下來,便都圍攏上來看稀奇。大人都是遠遠的看著,也有年輕人上得前來圍前圍後……

    於局長和那李總編下了車,李總編問站離他最近的一個禿頭小子。

    “這是呂馥慧家嗎?”

    那個禿頭小子好像不知李總編所雲,怯生生晃了晃頭。

    於局長笑著走了過來。“小孩子哪裏會曉得大人的名字,你得問呂老師在家嗎?”

    那個小男孩一聽這話點了點頭。

    於局長笑著摸了一下那小孩的禿頭,兩個人才向這所宅院走去。

    這是一座極其普通,又極其常見的小院落,小巷是在這家房後穿過,那一排房子便起了牆的作用,小院是靠左房山一側開的門,門垛與房連在一起,從門進去方知小院不大,方圓不到二十米,三麵有青磚壘就的圍牆,那圍牆有的地方已破損,可能是潮濕的關係,有些地方長上了綠苔。院內有三間兩開門的正房,東邊兩間開一個門,西邊一間開一個門,房子正麵是一排木製大窗格,如今是夏天,因為天熱,那木窗都朝裏大開著,木窗下麵是一排固定的玻璃窗,門也是木製的,上麵的綠漆都有些剝落,門的上部鑲有四扇小玻璃,也是因為天熱的關係,門是向外大開著的,掛有防蚊蟲自由出入,用草珠子穿成的門簾。小院內東西配有兩間廂房。廂房比正房顯然低了許多也小了許多,唯一大過正房的是那房上的瓦,正房是鋪得密密實實小青瓦,廂房則是大青瓦。可能小院的女主人喜歡花草,那圍牆下麵,那窗台上麵都有花,整個小院白天有鮮花繚繞,夜裏有蟲鳴,別有一番情趣!

    整個小院給人感覺很安適很恬靜。

    於局長和李大編輯信步來到正房前,李大編輯有意咳嗽一聲,然後高聲問道:“屋裏有人嗎?”

    稍時,隻見那草珠子的門簾被人一挑,一個中年女性跨步走了出來,這中年女性有一張白晰的臉,睡眼迷離,頭發隨意挽在腦後,穿著一身青色綢衣綢褲,一副慵懶的樣子,看來是正睡中午覺,被他們前來驚醒。

    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呂馥慧的母親,當年縣太爺的小姐李昌荷。如今做了人母仍不失往日的大小姐風範。

    “對不起,打擾了!我想問一句,這是呂馥慧家嗎?”

    “是啊!我是她母親,李昌荷。她還在班上,您找她有何貴幹?”

    “噢,是這樣……說之前,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咱們政府的文部局的於局長,我是長春時事公論社的,我們來到貴府是關於王盛烈到我社應聘的事,我們是特意趕來和王盛烈取得聯係的……”

    “啊呀,實在不巧,他們剛走……”

    “走了?”這讓李總編吃驚不小。李總編不盡看了於局長一眼,於局長也皺起雙眉。

    “那他們上哪去了?”李總編緊接著追問了一句。

    “他們幾個人嘀嘀咕咕的,好像聽說要和那個叫王盛烈的去撫順。”

    “撫順?”李總編又看了於局長一眼。於局長把眉頭皺的更緊了。

    “你看看我,光顧說話了,也沒讓讓二位……我看這裏說話不方便,二位還是請到屋裏麵坐。”

    於局長打量了那李昌荷一眼,長相氣質實在不俗,待人也很熱情,心想既然來了,不進屋說幾句話也不好,於是他點點頭。

    “謝謝大嫂,既然大嫂說話了,我等怎麽好拒絕,那就打擾了!”

    於是他們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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