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眼一聽電話鈴響,以為是父親的電話,便急三火四,從他的那間屋裏跑了出來,連他坐的那把“吱扭”作響的椅子讓他碰翻了,他也不想扶起來,直奔有電話的小客廳。

    他拿起電話,衝著電話就沒頭沒腦的問:

    “打聽到了嗎?昨晚究竟是怎麽迴事?那個來人究竟是幹什麽的?”

    電話那邊沒聲,打電話的人好像遲疑一下。接著是一個男低音冷冷的聲音,口音像是很生氣。

    “什麽?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迴事?……你在跟誰說話?莫名其妙!”

    三角眼聽了一楞,聽聲音好像不是他爸爸,那會是誰?剛想問對方是誰,對方已經問上了他。

    “你是誰呀?”

    “我……你先別問我是誰?你先說你找誰?”

    “我找李所長,李胖子!……難到我打錯了?這不是他家嗎?……”來電話的人也不客氣稱其父親為李胖子。

    三角眼一聽對方話說的很衝,吃驚不小。他還很少聽到管其父親叫李胖子的,這個人竟敢直唿他爸爸為李胖子,真是讓人吃不消……這個人會是誰呢?不管是誰,這麽叫他父親,他心裏很是不愉快。

    “是,是李……所長家。請問,您是誰?”三角眼露出一種帶著怒氣還有點不耐煩的口吻。

    “我?我是市長!……你是誰?怎麽迴事?他怎麽不接電話!”

    三角眼一聽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會是市長打來的電話,他心想:市長?……我的天老爺,市長怎麽把電話打到家裏來了!……這可怎麽好!幸虧方才沒朝電話那邊發火,若是發火還不得……

    三角眼有些後怕還有些發懵。

    電話那邊視乎還等他迴話,他一時著急,不知說什麽好。

    “噢,他,他……對不起……”

    三角眼想實話實說,想說父親找日本特務頭子原田去了,又覺得不合適,倘若市長問起找原田幹什麽?他無法迴答。

    還算這個小子聰明,馬上改了口。

    “對不起,他走的匆忙,也沒說上哪去……您……”

    “這麽說他不在家?……哼!怪事了!他死哪去了?打電話到招待所,招待所也沒有……這個一天天神出鬼沒的李胖子!又上哪泡女人打牌去了吧?……哼!等找到他,我在跟他算帳!……對了,我還沒問你,你是誰?”

    “我,嘻嘻!我是他兒子……大伯!您有什麽事?我……我可以轉告給我父親!”三角眼口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由怒氣一下轉變為恭順謙卑外加嬉皮笑臉。

    “咳!是黃毛姑娘的事!新京那邊有人告了禦狀!已經發文到了地方……事情出在我們這裏,我得管啊!我得有個交代呀!什麽事一有日本人參合就不好辦……一手托兩家,難啊!你見著他,讓他趕快給我迴個電話,就說我找他有事商量!”

    “是是是,好好好……那您……”三角眼連連點頭。

    那邊市長沒找到人,氣的也沒等三角眼迴完話,就把電話放了。

    三角眼目瞪口呆,舉著電話遲遲不放,沒想到他會接市長的電話。更沒想到市長來電話竟和黃毛姐姐的事有關……

    他竟想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半天沒醒過神來。

    這時王盛烈和二和尚已悄悄的來到他麵前。

    “什麽事讓你這樣傻楞著?誰來的電話?”

    王盛烈關心黃毛姐姐的下落,所以進來迫不及待開口就問。

    “噢,噢……你們想都想不到……是市長打來的電話!”

    “啊?市長?乖乖!市長這麽大的官,怎麽會往你家打電話?”二和尚吃驚不小。

    “他找我父親……我父親沒在班上,所以把電話打到家裏來了。”

    “市長在電話裏說些什麽?”王盛烈有些奇怪,他關切的問。

    “說是新京那邊有人告了禦狀,是關於黃毛姐姐的事……”

    “黃毛姐姐?你說的是黃毛姐姐……是誰告的禦狀?怪事!你快說怎麽迴事?”王盛烈一副著急的樣子。

    “還沒等我問詳細,他就把電話撂了,看樣子很著急很生氣!咳!我也不知道他是市長,一開始在說話的語氣上,我可能冒犯他了,這可怎麽好……”

    “咳!多大的事!……你別往心裏去!官大,脾氣大,都一個色樣!你父親不是也一樣嗎……過後他認識你是誰呀!”二和尚說了一句。

    真不知道二和尚他會不會寬慰人,竟拿三角眼父親說事作比較。

    說到他父親,好的不比,偏比壞的,三角眼聽了當然不高興了,他怪了一眼二和尚。

    “咱別提我父親行不行!會說話就說點好聽的,不會說誰也不能把你當啞巴賣了!什麽事都往我父親身上聯係!煩人不煩人!”

    “嘻嘻,我不是打個比方嗎!不說了,說錯了!|”

    王盛烈心裏有事還在擰個眉頭思考。

    “你說……有人告禦狀?誰會告禦狀?還是因為黃毛姐姐的事,他就不怕……”

    王盛烈感到不解,也很吃驚,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問三角眼。

    “我乍一聽也很吃驚,不過我現在想明白了!我知道怎麽迴事了!”

    “哦?那你快說說!”

    “有些事你不知道,二和尚能知道,在那次押解黃毛姐姐去新京……我們警察局例行公事執行押解任務,原田也太膽大包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動用武力,劫持黃毛姑娘……哪還有王法?置我們滿洲國司法於不顧!當時我就覺得不對頭!若不然我也不會挺身而出,也不會受傷!這事想起來我就有氣!他不就是一個特務頭嗎?關東軍司令見了溥儀皇上也得行覲見禮……黃毛姑娘可是司法部下文,提解進京的……他就敢……太目無王法了!我是有冤沒處申,司法大臣豈肯善罷幹休……我想橫是司法大臣上了奏章,皇上動怒……我看這迴原田吃不了得兜子走!”

    三角眼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在解氣,說出了壓在心底的看法,他是那個事件的親曆者和受害者,他對這個事件,早就有點想不通鳴不平。

    “你別說,滿多的猜測很有道理!可不是怎麽的,原田太囂張了!公開用武力劫持黃毛姐姐,這也太沒把滿洲國司法當迴事了!……有人告禦狀也不奇怪,自古常言,順草好吃,橫草難咽,那些平時作威作福王公大臣們,豈能咽下這口窩囊氣!”

    “你們以為滿洲國會……糊塗!別忘了,現在是日本人掌權!我們東北民眾說好聽一點是順民,說不好聽的就是亡國奴!什麽滿洲國?什麽皇上?都是日本當權者和滿清遺老遺少合演的鬧劇!溥儀隻是個傀儡,什麽都以日本人的馬首是瞻!是日本人說了算!原田他之所以敢那麽囂張,背後有日本政府和關東軍在為他撐腰!……”

    “那你說這件事就沒辦法解決了!黃毛姐姐,還有他爺爺的冤情就得石沉海底了!”

    “不是沒法解決而是怎麽去解決,我看要想解決,就得從根子上解決,不消滅日本鬼子,不把小日本趕出中國,黃毛姐姐還有她爺爺被害的冤情,恐怕難以昭雪!”

    “你……我不否認你的看法,但我也不能否認公平,正義的力量……”

    “公平?正義?在日本鬼子和封建勢力統治下的社會有公平正義嗎?”

    “……我,我說不過你,我先把話說到這,咱們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咳!你們爭論什麽呢!日本也好,滿洲國也好,我看都是狗,狗咬狗一嘴毛,讓他們咬去吧!管那麽多幹什麽,主墳哭不過來,還有時間哭亂墳崗子?火燒眉毛——顧眼前!想想昨晚是誰帶走了黃毛姑娘?這是真的!弄清黃毛姐姐的去處,我們也能急早營救!管什麽民國不民國,滿洲不滿洲!人救到手,比什麽都踏實!”

    “對,對,還是張義說的實在!咱們先不去講那些大道理,就研究咱們眼前該做的事!”盛烈說道。“要是這麽說……”

    “要是這麽說,昨晚來的那個神秘客,說不定就是滿洲國派來的人,也許是他秘密帶走了黃毛姑娘!他們早就要秘密審問……說不一定黃毛姑娘和她爺爺被害的事,又擺到日程……我真希望黃毛姐姐還有他爺爺被害的事真能昭雪!”

    “你可不想怎麽的,到時候你也撇出一身輕!不在擔驚受怕了!”

    “你說什麽呢!”

    “我也沒說什麽,本來就是的嗎!黃毛姐姐成了你的包袱!你有啥不高興的!”

    “你說話這麽不招人愛聽!我是為我嗎?我要是為我,當初我為什麽要答應她住到我這裏來……”

    三角眼氣的嘴唇直哆嗦。越哆嗦越說錯話,他也覺察出來話不能這麽說,但是已說出口覆水難收。

    三角眼鐵青個臉,“你這個人說話太氣人……君子不計小人過,大人有大量,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王盛烈聽他們鬥嘴,一開始在一旁隻是笑而不言語,當三角眼氣的鼓脹鼓脹時,他不能不說話了。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吧!張義你看你把滿多氣的……越說越不像話!人家沒撕你的嘴就不錯了!我看咱們今天就到這,在呆下去也沒什麽意思,這空想瞎琢磨也不是辦法,咱們應該分頭行動!滿多你不要動,你在家裏等你父親的消息,我還迴張義家,今天早晨他父親又上山裏,想聽聽他帶迴什麽消息,記住一點誰要是有了黃毛姐姐準確的消息,第一時間通知對方,好決定下一步行動!”

    “我同意!”二和尚說完就要走。

    “我也同……”三角眼話沒說完,電話鈴又響了

    就在這時,電話又響了。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坐了下來。

    這次三角眼吸取了上次教訓,不那麽冒冒失失,而是小心翼翼拿起電話。

    “喂……”

    來電話的像是很著急開門見山。“我是酒井原田,我找李所長!”

    三角眼一聽是酒井原田嚇了一跳,他馬上捂住話筒,小聲對旁邊王盛烈說“是酒井原田,怎麽辦?”

    盛烈和二和尚都瞪圓了驚奇的眼睛,“你先問他什麽事?”

    “他不在家裏,你有什麽事?”

    “他不在家?……他去了哪裏?你知道嗎?”

    “他沒說,我不知道!你有什麽事?”

    “聽說市長今晚要在招待所約見我還有駐屯軍司令……我想知道什麽事,他不在……那隻好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喂,喂,喂!……”

    “你想問他什麽?”盛烈問一句。

    “我想在電話裏探探他的口風,想證實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沒想到這家夥說完把電話撂了。這送上門的機會又錯過了!”三角眼不無遺憾的說了一句。

    “用不著了,你問他也是畫蛇添足倒讓他生疑!”

    “放心,我會變個法的問!”

    “可不是得變個法的問,那也用不著!酒井原田能親自打來電話……我看就已經說明一些問題!”盛烈若有所思的說道。

    “什麽問題?”三角眼眨巴眨巴不解的眼睛問道。

    “你不用擔驚害怕了,這起碼說明昨晚來的那個人不是他的人,他還不知道黃毛姐姐藏在你家!”

    “這……”三角眼一時沒想明白。

    “……對呀!盛烈說的對呀!他要知道黃毛姐姐藏在你家,他能像沒事人似的給你們打電話,早把你們全家逮起來了!”

    “啊……這麽說昨晚來的那個人不是他手下的人?這把我嚇的,連我爸也被他嚇住了!”

    “你呀!你就是生死不怕膽小!”二和尚嘲諷般的給他來了一句。

    “別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事沒攤在你身上,攤在你身上照樣!”

    “謔!謔!謔!我才不會像你似的,還沒弄清怎麽迴事,就被嚇尿褲子了!”

    “行了!你們兩個一說話就互相掐!有意思嗎?有用嗎?有這個精神頭用在正地方!你們怎麽不想想昨晚來的那個人會是什麽人?”

    “對啊!……既然不是原田的人,那就是山上的人唄!”二和尚說了一句。

    “若是山上的人,那滿多的爸爸問了那個人那麽多有關原田私人一些情況?他怎麽都知道呢!再說山上的人……你也知道,怎麽還會帶著一個受傷的黃毛姐姐,多不方便呀!”

    二和尚聽了盛烈的話,摸了一下他那禿腦袋的後腦勺,心想:是啊?……山裏有什麽事應該都通知我才對,我和黃毛姐姐單線聯係……”

    “那就不是山裏的人!”二和尚又來一句。

    “不是也是你,是也是你!屬扳不倒的搖擺不定!”三角眼來了一句。

    “我不是大腦平滑四肢發達嗎!”二和尚自嘲般的來了一句。“那……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他是誰呀?”

    “這正是我們要知道……!”

    盛烈話沒說完,電話那邊鈴又響了。

    “今天也怪了,平常很少有人來電話,今天這麽一會來三次了!又市長,又特務頭子……這次該我父親的了吧!”

    因為昨晚的事不是原田幹的,他輕鬆多了,精神頭也足了!

    他大模大樣拿起電話。“又是誰呀?”

    “我是你爸爸!怎麽有人給我們家打電話了?”

    “啊!”

    “誰呀?”

    “你先說說打聽的情況?”

    “放心吧!兒子!沒事了!……我沒敢向原田直接打聽,我是去了咱們招待所交際花外號叫大美人的家,她和原田關係不錯,通過大美人打電話了解到的!原田對昨晚的事一概不知,這說明昨晚來的那個人不是原田的人,即便是也和原田沒什麽關係,是有人打著原田旗號,行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真如此!這小子讓我們虛驚一場!……其實我也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怎麽知道的?”三角眼的爸爸感到很奇怪。

    “我,……方才原田來過電話,他要是抓住我們私藏黃毛姐姐,他能像沒事人似的給我們打電話!”

    “他給咱們家打電話了?他都說了些什麽?”

    “他找你,他是想問你市長約見他到你們招待所吃飯是什麽事?想和你透露點消息!”

    “噢,市長約見他在我們招待所吃飯?”

    “還有什麽駐屯軍司令。”

    “啊?我怎麽不知道?”

    “對了,這之前市長來過電話,

    “市長也來電話了?”

    “他是專門找你的!找你找不到很生氣!”

    “咳!我不是為黃毛姑娘的事……他找我有什麽事?”

    “也是為黃毛姑娘的事!”

    “他怎麽知道黃毛姑娘在我家?”三角眼爸爸有些慌張。

    “他不知道黃毛姑娘在我們家,他是說新京那邊有人告禦狀,日本人劫走欽犯黃毛姑娘,新京那邊跟我們要黃毛姑娘呢!行文都下來了,市長要有個交代……我估摸市長請他們吃飯恐怕就是為了這個事!”

    “嗯……沒想到我離開所裏一會功夫,都把電話打到家裏來了!對了你的那兩位同學走沒走呢?他們來幹什麽來了?”

    “他們剛想走你就來電話了……他們來當然看望黃毛姐姐唄,他們為這事也很著急!”

    “著急?那個叫王盛烈的肯定著急,這小子吃著盆裏的還望著鍋裏的,不咋的!他可是你的情敵呀,你小子可得小心點!”

    “我已經退出了!”

    “為什麽?”

    “現在我知道了,人家盛烈不是停婚再娶,壓根就不同意那門親事,另外黃毛姐姐心思也不在我身上!我何必自討沒趣!”

    “小子,你早就應該這麽想,黃毛姑娘是危險人物,今天是一場虛驚,要是真叫特務原田知道了,我們父子可要蹲笆籬了!小子到那時美夢不成反成惡夢!天崖處處是芳草,何必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人!想開點,我想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爸,您別說了……我就是喜歡她……如果沒有盛烈我還想……咳!既生我李滿多,何生王盛烈他!”

    “看你說的,我看你一點不比盛烈差!振作起來,黃毛姑娘長的雖好,但是她是危險分子,我們操不起那份心!爸在招待所給你找個更好的!……對了,你沒問二和尚山上有什麽動靜?”

    “他說了,山上沒什麽動靜!”

    “這就奇怪了,那昨晚來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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