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安車未停妥,匆匆忙忙下了車,老遠就微曲著腰一路小跑而至,雍胖的身子顯得過於累贅,僅僅十來米的路程,跑到森川的車前,額頭已沁出了汗珠。


    唐易安喘著氣,對森川哈腰道:“森川太君,您這是要出去?”


    “是的,我正有事要辦。”


    “那真是太不巧了,太君您這是要去哪裏?”


    三個區公所的所長,森川最喜歡的就是這位唐易安。凡是森川交待他做的事情,他事必親躬;凡遇到他難以決斷的事情,他事必請示。除此之外,唐所長幾乎每天匯報工作進展,如此謙遜的精神是其他兩位所長所無法具備的。


    “我準備去一趟警備司令部,不知唐桑找我何事?”


    “我今天是特地前來慰問太君的,自帝隊入駐南京城始,為可謂不辭勞苦、嘔心瀝血,在下是有目共睹,南京人民也是有口皆碑!”


    森川連忙下了車,饒有興趣問道:“慰問?唐桑打算如何慰問?”


    “我給太君準備了最鮮美的南京特產!”


    “哦?南京特產?”森川扭頭看了看唐易安的車。


    唐易安連忙大聲招唿車上的隨從:“你們幫我把孝敬給皇軍的禮物抬下來!”


    一隻小半人高的竹筐被抬到森川的麵前。


    滿滿一竹筐,盡是鮮活的大螃蟹,個大肥美,每隻足有四兩以上,所有螃蟹的腳,都用細細的草繩捆住。


    森川麵露笑意,小心翼翼擒住一隻,舉在手裏,在陽光下仔細端詳。


    唐易安湊近森川,臉上陪著笑,誇耀說道:“太君您看,青背、白肚、金爪、黃毛,這些都是百分百的紅膏蟹,是我特地托人從高淳鎮的固城湖給您捕撈來的!”


    禮雖輕,卻分外襯顯出唐易安的一片拳拳情意。森川愈加覺得眼前的唐易安的可愛,心中產生一絲感動,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親切地說道:“難得唐桑有如此心意,您真是太客氣了!”


    唐易安馬上一本正經道:“區區薄禮之於皇軍的滔滔恩澤,實在是難表其意!”


    森川將手中的螃蟹在太陽底下照了照,問道:“這鮮美尤物,吃法有何講究?”


    “洗刷幹淨,中火蒸二十分鍾即可,並佐以薑醋,如果再配上帝國的清酒,那才堪稱人間之絕佳美味!”


    “好!好!好!”森川連說三個好字,迴頭對一旁的古屋杏子說道:“古屋小姐,你讓廚房按唐桑所說的方法做了,我們今晚正好用這道美味來慶祝我們的勝利!我將邀請鷹機關所有的勇士們一起分享這道美味佳肴!”森川迴頭又親切地拉著唐易安的手說道:“唐桑,是否有興趣來此一醉方休?”


    唐易安一臉驚寵的樣子:“能得到森川太君的邀請,那是我唐某人三生有幸!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咱們就說定了,唐桑一定要過來的……如果唐桑沒什麽事,那我就先行一步,我還得親自去一趟警備司令部,去麵見中島將軍!”


    唐易安欲言又止。


    這一切並未逃過森川鷹一般的目光,森川立即哈哈道:“唐桑,我們是朋友,有什麽事就說吧。”


    唐易安四處環顧一下,湊近一步,說道:“太君,如果您方便的話,我想還是到您的辦公室親自向您匯報!”


    “沒問題!”森川對站在車旁的河野信吩咐道:“河野君,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


    進了森川的辦公室,唐易安四下打量了一會兒,驚歎道:“森川太君的辦公室真是闊氣啊!”


    森川麵露得色,用手捶著身前的辦公桌自豪得說道:“唐桑有所不知,這可是你們總統原來的官邸啊,而我的這間辦公室正是他審閱機要、發號施令的地方!每當我坐在辦公桌前,我的眼前總是浮現出他的身影!”


    “果有此事?”唐易安愕然道,“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他或許做夢也沒想到……”


    森川立即打斷了唐易安的話,並接口道:“是啊,就連我做夢也沒想到,我森川隼會有一天也坐在了這裏,享受著君王的尊貴和至高無上的禮遇!唐桑,你過來看看這張辦公桌!”


    唐易安立即趨步上前,隻看了一眼便長吸一口氣驚歎道:“天哪,這可是小葉紫檀!”說著雙手輕輕摩挲著桌麵,嘖嘖讚道:“這麽大件的紫檀器物,真是曠世少有!”


    “唐桑不愧為商會會長,慧眼有加!”


    唐易安道:“森川太君謬讚,這張桌子,暗香沁人心脾,卻淡香悠長!再看其外表,紫黑如漆,卻幾乎看不到紋理,靜穆而沉古,色澤低調而神韻內斂!這不是紫檀還會有他?!”


    “唐桑好眼力!”


    唐易安依舊一臉謙卑,話題一轉:“太君今天有喜事可慶?”


    森川還沉浸在得意之中,道:“是啊,我馬上去找中島將軍,向他請兵,我要一舉剿滅南京城外的殘餘敵人武裝!”


    “怎麽?南京城還存有匪患?”


    森川沒有搭話,想起唐易安有話要說,便問:“唐桑找我何幹?”


    唐易安立時麵露憤怒,說道:“在良民證的辦理上,我總覺得下關區公所的曾甫堂不太情願配合我等工作,我多次要求他提供我區民眾的身份資料,他一再推諉,導致我區的該項工作一直裹足不前,毫無起色!”


    “果真如此?”森川臉色陰鷙。


    “千真萬確!您就是把曾甫堂叫到我的麵前,我也敢當麵對質!”


    “八嘎!”森川低聲咆哮一句,連忙抓起電話,手剛伸向撥號盤,又縮了迴來,就對唐易安解釋道:“唐桑,我今天還有要務,拖延不得,明天我會親自督辦此事,一定給你一個滿意交待!”


    “好,森川太君既然鼎言相諾,我即刻歸去,如若森川君沒有踐行諾言,我一定會再次前來敦促!”又道:“那在下先行辭退。”唐易安說完向森川深深鞠了一個躬,慢慢退至門口,接著轉身離去。


    森川呷了一口茶,跟著出了門。


    來到憩廬前,唐易安已經離去,河野信坐在車上等著森川。


    河野看到森川走出,連忙下車,用他的那隻未受傷的左手替森川打開了車門。


    “出發!去警備司令部!”


    兩輛警戒的三輪軍用摩托在前麵開路,徑直朝著警備司令部的駐地飛馳而去。


    十多分鍾後,轎車來到原國民政府所在地——如今的日軍南京警備司令部——“總統府”門前,一隊哨兵立即攔住森川的車輛,森川從汽車的窗口遞出自己的證件,士兵們立即舉手行禮。


    “我要見你們的司令中島將軍,請通報一下!”


    為首的軍官立即跑步進了崗亭,抓起了電話……不一會兒他再次跑步返迴,又行了個軍禮:“我們將軍有請!”


    中島今朝吾早就站在辦公室門前,恭迎著森川的光臨。


    森川一邊敬禮一邊恭恭敬敬道:“將軍!”


    河野信跟著也敬了個禮:“將軍好!”


    中島迴敬了個軍禮。


    見森川放下手,中島連忙向森川伸出了手。


    “森川將軍連個電話也不打,直接闖到我的司令部,是不是有什麽緊要事?”


    “是的,將軍!”


    進了中島的辦公室,中島打量了一眼河野,問道:“這位中尉是?”


    “他叫河野信,原是第六師團的,是一名優秀的狙擊手,已被我調至鷹機關。”森川迴答道。


    “哦,原來是穀壽夫老兒的兵。”中島的目光又掃過河野信,“優秀狙擊手?有多優秀?”


    “就在昨天,他一下子射殺了三名敵人!”


    “嗯,甚好!你如何做到的?”中島繼續問道。


    河野立即挺直了身子,迴答道:“昨天上午,我就一直埋伏在紫金山的一處山坡上,直到天色漸晚,終於發現了一小股敵人……”


    “你是說在南京紫金山發現了敵軍?”中島求證道。


    森川見縫插針:“中島將軍,我此次正是為此事前來!”


    “他們有多少人?”


    “和河野君遭遇的隻有人之眾。但我估計這隻是一小股敵軍!在紫金山一帶,應該還有更多數量的敵人……”


    “那依森川將軍的估計,他們有多少人?”


    “應該在一百人左右!”森川不假思索道。


    “將軍您的依據?”中島追問。


    “自帝隊占領南京後,幾乎再未遇到大的戰事,唯有紫金山一帶,我大日本皇軍屢屢受挫,尤其前不久在紫金山北麓五六公裏外的我堯化門駐地,敵人通過奔襲的方式,搶奪了我大量給養,從這次襲擾規模完全可以斷定,敵人人數不下百餘!”


    中島思索片刻道:“那森川將軍此次是不是為提醒而來?”


    “在下一來是為了提醒將軍,二來是想親自參戰!”


    “那森川將軍認為何時出兵合適?”


    “宜早不宜遲!通過昨天的一戰,敵人亦如驚弓之鳥,如果稍有遲怠,恐放虎歸山,戰機不再!”


    “好,我依了閣下!閣下需要多少兵力?一個步兵大隊如何?”


    “足夠!這股潰軍隻是散兵遊勇,戰鬥力不足為懼,關鍵是他們仗著地形的熟稔,如魚在水!”


    “我立即從三十三聯隊抽調一個步兵大隊,統一歸閣下指揮,如何?”


    “謝謝將軍的信任!”


    “來人!”中島高聲喊道。一名士兵立即走進:“將軍閣下,有何吩咐?”


    “給我接三十三聯隊的旅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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