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聽見男子的話,心裏猛地一驚。


    電光火石間——


    阿娘的話,次第在她腦中浮現:


    “你們隻需謹記一點,在外人麵前,不論是誰,絕不能再露半點識毒懂毒之事,更不能讓外人知道,阿姝的身子能‘解毒’,否則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你們祖母從福雲寺迴來那日,便下了七日期限……抱石此番中毒,想必是那人掐著時間,到最後期限那日有所圖謀……”


    “此番下毒之人,目的並非為了毒死抱石,而是另有企圖,若他們達到目的,便是我們闔府的禍事……”


    “隻要明日,抱石和……你照我說的做,阿娘保證,以後再不會出現這種事。”


    “你們記住,要釣魚,需得先把餌吊到鉤子上……今日我與你們爹爹,已經下了足夠大的餌,不出明日,魚一定會咬鉤!”


    身子能解毒……殺身之禍……


    足夠大的餌……


    魚一定會咬鉤……


    這幾個詞,在沈姝腦中不斷盤旋——


    阿爹和阿娘,早就知道她身子能“解毒”。


    這並非是“藥師佛”賜她的,而是先天就有的能力。


    沈姝沒有忘記,她和三哥在福雲寺被人下毒,最後是以三哥略懂藥理、識出毒藥而收場。


    經此一事,在外人看來——


    他們兄妹二人裏,能識毒、解毒之人不是她,而是三哥。


    於是,他們迴到沈府以後,府中內應便暗中安排了明月齋“換壺下毒”之事。


    就連那夜死在落子崖下的黑衣人,也打算擄了她去換三哥!


    沈姝原也以為,他們是為了三哥而來。


    直到此刻,當她想到娘親的話,再想到阿爹專門找人假扮的“藥公”。


    才猛然醒悟——


    那些人,並非為三哥而來,而是為了她!


    灰布依,是持續服藥十日便會必死之毒。


    若照娘親所說,下毒之人,並非為了毒死三哥。


    那麽他們接二連三的下毒,就隻剩下一個目的——試毒!


    阿娘一再強調,若被外人發現“化毒”之事,便會有殺身之禍,若對方達到目的,便是闔府之禍!


    也就是說,對方並不確定他們兄妹二人是否真的能“化毒”,更不知道他們兩個誰的身體能“化毒”。


    她和三哥乃一母所生,在這樣的狀況下,對方唯有同時對他們兄妹二人下毒才是上策。


    若他們兄妹二人,都中毒不治,就皆非“化毒”之人。


    若他們中毒以後,一死一活。活的那個,便是他們要找的人!


    之前在福雲寺,她知道禪房被吹毒煙以後,誤打誤撞去了祖母房中,避開了“試毒”之局。


    而三哥,也在她“設計”下,讓大夫撞破了熱腥草的毒。


    對方一試不成,便又下毒局!


    可因為福雲寺之事,三哥便成了最有可能“化毒”之人,活活成了對方試毒的靶子!


    沈姝極快想到這一層,額頭已經浸出薄汗。


    而她麵前的男子,一直留心觀察她的反應。見沈姝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男子以為她為父擔憂,慢聲道:“姑娘莫急。據在下所知,追你父親入雲疆深林之人,應是為了那位‘藥公’,定不會與你父親為難。”


    為了“藥公”……


    沈姝瞬間想到今日藥公刻意模仿她識毒的舉動,心中恍然大悟!


    原來,阿娘所說的“餌”,不止有三哥,更有那個假扮的“藥公”!


    可是,藥公和她身體“化毒”之事,又有何關聯?


    沈姝無暇深思,猛地抬眸看向男子:“追我阿爹之人,可是與趙司馬一夥的?莫非是大人追緝的叛黨?”


    黑衣人是西匈族人,若今夜趙司馬是為黑衣人而來,必與西匈族有所牽連。


    若果真如此,父親此番進雲疆深林,必會危險重重!


    “不會。”


    男子篤定道:“追你父親進深林之人,和趙司馬的關係,在下不知。可在下能保證,他們絕不會與西匈族有所勾結,也並非叛黨。”


    聽到這話,沈姝心下微鬆。


    冷不丁,她想到眼前的男子,那夜將她擄出府去,也是為了“佛爺”。


    她剛放鬆的心,再次提起——


    “既非叛黨,那麽他們是大人的……朋友?”沈姝屏息問道。


    男子沉吟幾息,慢聲道:“我是我,他們是他們。他們對‘藥公’勢在必得,且頗有手段,若你父親太過護短,兩相爭奪起來,怕是不好收場。”


    沈姝瞳孔一縮。


    眼前這男子,是大內密探,北衙公公。


    連他都說追蹤父親之人,有‘手段’,且非叛黨。


    對方怕是來頭不小!


    “那大人此番去深林,也是為了要抓‘藥公’嗎?”沈姝不動聲色又問。


    男子看著她,鳳眸磊落,坦然迴答:“那日在落子崖,在下確有這打算,後來承蒙姑娘和尊師相救……在下並非忘恩負義之人,此番若能求得尊師相助最好,若尊師實在不願,便就此作罷,絕不再叨擾。”


    這短短兩次相見,沈姝已深信男子雖然身為北衙公公,卻是光明磊落之人。


    她認真問道:“如此說來,若此去深林,家師和阿爹有難,大人必不會袖手旁觀,對嗎?”


    “正是。”男子堅定迴答:“沈長史是我大周戍邊功臣,在下在那些人麵前,有幾分薄麵,必能護下尊師,更不會讓令尊受到半點傷害。”


    連北衙的公公,都要舍了薄麵才能護下。


    聽在沈姝耳中,更篤定追蹤父親之人,身份非凡!


    如今,沈姝雖不知那些人和趙司馬之間有何關係。


    可她能篤定,阿爹定然隻知趙司馬,而不知那些人的身份!


    “藥公”是阿爹故意放進雲疆深林的“餌”。


    以阿爹的行事做派,若打算一勞永逸解決問題,必會布下殺局!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可若低估對手能力,又布下殺局……


    雲疆深林,毒瘴密布,十分兇險。


    就算阿爹對深林的地形熟悉,他畢竟不熟毒草,更不懂毒理。


    沈姝實不敢保證,阿爹在深林裏的殺局,究竟能“殺”,還是會被“反殺”!


    如今已過去五個時辰,她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思及此,沈姝朝男子懇請道:“既如此,就請大人帶小女前去,隻求能夠護阿爹和師父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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