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記在南居賢坊,周府在城東。


    周正出了周記,跨過橋,向著城東方向走去。


    路上很多都是大道,但也有不少小巷,周正走的都是大路,天色雖黑,但家家戶戶亮燈的不少,路上來往不絕,倒是不用擔心有人行兇。


    壯漢等人跟在後麵三兩分開,不會顯得那麽紮眼。


    瘦子跟在壯漢身後,低聲道:“劉哥,這姓周明知道我們盯著他,還敢一個人走夜路,他不是有埋伏吧?”


    壯漢淡淡哼笑一聲,道:“放心,七少安排好了,都察院那邊有人盯著,隻要有動靜我就會立刻知道。”


    瘦子還是真不放心,道:“他不會還有別的人吧?”


    壯漢道:“不用擔心,順天府的人就在後麵,要是打起來,直接抓起來,名正言順。”


    瘦子一聽這才放心,拍馬屁道:“難怪七少器重劉哥,劉哥做事就在穩妥!”


    壯漢仿佛沒有聽到,雙眼緊盯著周正的背影,不敢放鬆絲毫,生怕跟丟。


    周正仿佛沒有察覺到後麵有人跟蹤,腳步從容如常,甚至還在一個點心鋪買了一盒酥餅,準備迴去做夜宵。


    周正轉過一條大路,頓時陷入了黑暗中,燈光隻有那麽一點點,連路都看不清。


    壯漢盯著周正的背影,看著這一條長長的黑路,神色一狠,道:“就是這裏,將他打暈,套上麻袋帶走!”


    瘦子一聽,臉色更狠,道:“好!”


    說完,四五個人快步向前,追趕向周正。


    黑暗靜寂的路上,這些人密集的腳步聲格外明顯,令人心慌。


    周正頭也不迴,繼續向前走。


    瘦子冷笑一聲,已經舉起手裏的木棍,盯住了周正脖子下的後背。


    這種弱書生,敲一棍子絕對暈倒。


    “都給我站住!”


    忽然間,四個人從周正身前的暗中衝出來,手裏端著短弩,大聲喝道。


    領頭的,赫然是那個神色輕佻的年輕人,此刻他沒有輕佻之色,一臉的冷漠。


    瘦子等人一驚,看著年輕人,在看著他們手裏的短弩,臉色微變,卻沒有第一時間退走。


    幾個人防備著,與年輕人對峙。


    身後的壯漢迅速跟了上來,看著年輕人以及他們手裏的短弩,臉色凝重,道:“你們是誰?”


    短弩這種東西一般人可弄不到,而且在暗中還閃爍著黑金之色,更加不凡!


    年輕人沒有說話,轉頭看向已經轉過身,走過來的周正。


    周正看著中年人,道:“你猜猜看,你應該能猜到的。”


    中年人看到這短弩心裏就有不好的預感,心裏飛轉,忽然雙眼大睜,失聲道:“錦衣衛?”


    周正臉上露出笑容,道:“你是束手就擒,還是我先展示下這個短弩的威力?”


    壯漢迅速壓下心慌,看著四把短弩,冷笑一聲道:“你最多射倒我們四個,能把我們怎麽樣?”


    咻


    他話音剛落,四個短弩激射而出,不等慘叫聲發出,四個人手腳利落,一根短箭又架了上去。


    “啊……”


    仿佛是他們架好了,壯漢兩邊的四個人才發出慘叫,繼而倒地痛唿。他們有的被射中胸,肩膀,有的是腿。


    壯漢一見,神色難看,看著剩下的八個人,再看周正對麵是五個人,眼神閃爍,心裏怒恨交加。


    他身後的人沒有帶什麽‘武器’,看著地上的慘叫的同伴,不由得有些害怕,想要向後退。


    周正看著壯漢,神色淡漠,道:“背過身,雙手抱頭,蹲下,否則就再挨一箭試試!”


    壯漢看著閃爍著寒芒的箭矢,心裏恨的發狂。


    他從來沒有遇到這種狀況,這般無力。別說現在硬拚不過,就算將後手,順天府的衙役招過來,那些衙役也不敢得罪錦衣衛!


    他太恨他自己了,大意了,周記那些夥計進進出出,肯定就是周正在與錦衣衛通信,若是當時他讓人跟著,或許就能發現,而不是現在這個局麵!


    瘦子顫巍巍的站在壯漢身旁,小心翼翼的盯著那短弩,又轉頭看著壯漢,臉色發白,嘴唇蠕動著不敢說話。


    壯漢看著周正,深吸一口氣,臉色難看的道:“周禦史,我承認小看了你,但我們七少不是你惹得起的,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怎麽樣?”


    周正大聲喝道:“要麽投降,要麽我就再射一次,你自己選!”


    周正身旁的年輕人冷笑一聲,道:“這些人在淮安府居然想殺我們大人,周禦史,我看就別留了,將屍體送給他們的七少九少,我倒是要看看,他們在京城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錦衣衛在現今是兇名傳天下,別說一些無謂的打手了,就是六部堂官,被弄死的已經有十二個之多!


    錦衣衛的緹騎去年在蘇杭一帶就大肆抓人,死的不計其數,壯漢哪裏不知道。


    聽著周正與年輕人的話,再看看身邊人一臉的懼色,知道再說下去也無用,徒增傷亡。


    壯漢看著周正,咬牙道:“周征雲,你會後悔的!”


    說完,他主動蹲下,雙手抱頭,轉過身。


    那瘦子一見,連忙放下木棍,跟著抱頭蹲下。


    其他人也害怕錦衣衛,紛紛背著周正等人抱頭蹲下。


    年輕人看向身旁的一個人,眼神示意他上前。


    那個人收起短弩,拿出手銬,上前一個個拷起來。


    年輕人上前一步,拉起那壯漢,道:“走!”


    壯漢極力迴頭,看向周正沉聲道:“周禦史,我們七少是你惹不起的,我希望你識時務,否則你後悔莫及!”


    周正看著他,淡淡道:“我待會兒就迴去見他,看看他能不能讓我後悔。”


    壯漢臉色大變,急聲道:“周征雲,你不能動七少!七少是你惹不起的,你要是動了,你一定後悔!我保證你一定後悔!”


    周正心裏就是想利用這個七少,試試鹽課這潭渾水的深淺,麵色不動的道:“你還是想想,魏希莊迴來後會不會放過你們吧。”


    壯漢還要再說,年輕人一推,道:“待會兒有你說的,走!”


    壯漢神色焦急,想要反抗,但雙手被拷,隻能被周正一行人帶走。


    受傷那幾個,被直接用手銬串起來,硬生生拖著走。


    這幾人如此大的慘叫聲,早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不遠處有一群衙役藏在黑暗中,領頭的就是那滾刀肉,眼見周正等人將壯漢十多人抓走,硬是沒動。


    他身邊一個衙役看著他,道:“頭,咱們就不管嗎?”


    滾刀肉看著周正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轉頭一巴掌拍過去,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前幾天你忘記了嗎?”


    那衙役連連點頭,不敢說話,心裏卻委屈,白天你收人家銀子的時候,不是還說拚命也保護他們周全的嗎?


    周正等人來到一個偏僻的小院,將這十一個人分房關押好,其他三人在審訊,周正與年輕人坐在門前看著黑漆漆的天色閑聊。


    年輕人手裏玩著一把匕首,淡淡道:“其實我原本就是錦衣衛的人,世襲的,後來家父被人連累,抄家,魏大人於心不忍,悄悄救下了我與妹妹,後來我就改名換姓,跟著魏大人了。”


    周正已經知道,這個年輕人名叫孟賀州,與魏希莊的關係似主仆又似朋友。


    周正看著孟賀州在月色下遠超同齡人成熟的側臉,道:“老魏那個人看似沒心沒肺,實則最重義氣,沒用壞心,就是沾了一個魏字。”


    孟賀州一笑,道:“我不管他是什麽人,我跟妹妹的命是他救下的,用我這一個還已經賺了。”


    他們背後的房間裏傳來一陣陣慘叫聲,周正頓了下,道:“不用擔心,我們不做什麽殺頭的事。”


    孟賀州收起匕首,依舊看著前麵黑漆漆的門,道:“就是殺頭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周正神色微異,暗自點頭,魏希莊救下的這個人,倒是十分值得。


    屋內的慘叫聲很快結束,一個人走出來,道:“孟頭,周禦史,問出來了。他們是山西楊家的人,但跟隨的是移到揚州的那一支,那七少,是楊家家主收的十二個義子之一。楊家是鹽商,在揚州是最大的鹽商之一,家資據說超百萬,在揚州,甚至京城有不少人。”


    孟賀州臉色不動,仿佛沒有聽到。


    周正倒是眉頭一挑,沒想到這個七少這麽有背景。


    大明要說什麽最賺錢,無疑就是私鹽了,這種東西是生活必需品,通過種種手段又被少數人掌握,壟斷了大明數千萬人的大市場,可以想見,薄利多銷,長此以往,是多麽的富!


    出來的這個人見周正與孟賀州都不說話,道:“之前魏大人想要查鹽課貪瀆,惹怒了這楊七少,他走動了不少關係逼得魏大人收手。在揚州的那個九少,逼得魏大人迴京。”


    周正思索一番,道:“那個楊七少在哪裏,問出來了嗎?”


    “問出來了,在一個青樓。”那人說道。


    周正看向孟賀州,道:“把他抓迴來,秘密的,等你們魏大人迴來再做處置。”


    不用周正說,敢如此欺侮魏希莊的人,孟賀州一定不會放過!


    孟賀州點頭,與他的人道:“你們留下看守,我去將那個楊七少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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