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執帶林初去了老城區的一條小吃街。傍晚六點多,小吃攤陸續擺出來。

    陳執直接將她領進路口一家菜館。

    林初發現他喜歡吃家常的食物。

    之前的小炒店,麵店,這次的家常菜……

    那個空蕩蕩,連廚房都沒有的大房子,他獨自一人住在那。

    他是缺愛的。

    林初這樣總結,不著痕跡打量對麵的人。

    他的黃色頭發太過招搖,一路吸引許多人的目光。此刻坐在店裏,黃色的頭發被落日籠罩,變成了一個燈泡,晃眼得很。

    “你為什麽……會染黃色的頭發?”大概店內氣氛太過和諧,林初輕聲問了出來。

    陳執正搗騰手機,眼皮也沒抬一下,“打賭輸了。”

    林初一怔。

    打賭……

    她沒再說話。

    走出菜館時,落日已經不見蹤影,天色昏昏,小吃街上已擺滿了攤子,亮與柔的吊燈交錯,人群流動於兩排攤子之間,熙熙攘攘。

    陳執朝小吃街抬抬下巴,問:“想吃什麽?”

    林初搖搖頭,“不用了,剛剛都吃飽了。”

    他沒說話,手插著口袋往街上走。林初隻得跟上。

    走了會,陳執停在一個攤子前麵,問她,“土豆棒?”

    林初看一眼,搖頭,“不用了謝謝。”

    他轉迴頭對老板說:“給我根土豆棒。”

    林初:?

    她有些疑惑,想攔他的時候,他已經付完錢了。

    剛剛沒說清楚嗎?

    陳執將做好的土豆棒遞給她,繼續往前走。

    林初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剛剛吃了點已經飽了,正想著怎麽解決土豆棒的時候,他的聲音再次傳來,“雞翅包飯吃不吃?”

    林初立馬走到他身旁,聲音響了些,字正腔圓,“不用了我不吃。”

    他垂眸看她,薄唇微動,“老板,給我來一份。”

    她捏著土豆棒,有些不解。

    他肯定聽到她說話了。

    他將包好的雞翅包飯遞向她,她沒接。

    陳執淡問:“怎麽不接?”

    林初仰臉看他,兩人麵對麵說話,她聲音輕了許多,“你是沒聽到嗎?我剛剛說了不吃……”

    陳執意味不明的神情,語氣輕飄飄,“你不是喜歡說反話?”

    林初:“……”

    她知道,他誤會了。

    剛剛在菜館,他問她要吃什麽,點了幾個菜她都說可以,但是因為她今天胃口不好,所以根本沒吃多少。

    林初認真解釋,“你誤會了,我是因為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為什麽不說?”

    林初一噎,“我……”

    她不知道要說,她沒那個習慣……

    他目光從她頭頂掠過,淡聲道:“胃口不好,那就去喝粥。”

    提步就走。

    林初擔心他真的買一碗粥,在他路過她時一把扯住他的衣角。

    陳執腳步頓住,垂眸看向那隻手。小小的一隻,很白,青色的血管明顯,手背的根骨因用力突起。

    林初:“我剛剛喝湯喝飽了,真的。”怕他不信,她用力點了點頭,一雙水眸睜大,裏麵盛滿了真摯。

    陳執對上她的眼睛,斑駁陸離的小吃街背景下,她的眸像琉璃,明亮又脆弱。

    他皺皺眉,越過她朝另一條路走去。路口安置著黃綠色垃圾桶,他將手裏的雞翅包飯丟進垃圾桶。

    “咚”地一聲響。

    林初抿唇。

    她沒走到他身邊,不緊不慢跟在後麵。

    脾氣真的不太好……

    她蹙眉想著,又走了一段路,聽到隱隱約約的二胡聲。

    忽然之間,又在這陣二胡聲中聽到“劈裏啪啦”清脆的響聲。

    她抬頭看去,霎時停下腳步。

    前方十米,一位老人坐在路邊拉二胡,他的身前擺放著一個瓷碗。

    陳執半著彎腰,將口袋裏的一把硬幣丟進碗裏,幾秒的時間,他直起身繼續向前走,僅僅隻是路人的模樣。

    林初盯著他的背影。

    或許隻是嫌硬幣重。

    這個想法出現的下一秒,她狠狠斥責了自己。快步跟上去。

    ……

    陳執將她送迴家,兩人在健身街分開。他一路都淡漠著臉。

    到家時已經近八點。

    林曲還沒迴來,林初學習了一天,又走了不少路,有些疲憊。

    她雙手交疊平方在桌子上,墊住下巴。

    窗外的風越來越大,春風撩人。林初闔眸養神,享受微風拂麵的感覺。

    “咚咚”的敲門聲將林初吵醒,她迷糊地睜開眼,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

    已經十點了。

    林初起身去客廳開門,意外的不是林曲,而是林趨。

    “爸爸,今天怎麽這麽早迴來?”

    林趨沒說話,側身進屋。林初發現他臉色不是很好,正要詢問,看到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整個手掌裹著紗布。

    她瞬間緊張,“爸爸你手怎麽了?”

    林趨搖頭安慰她,“砸到了,沒事別擔心。”

    臉色這麽難看,肯定很疼……

    她心裏酸澀,有些不是滋味。

    林初給林趨倒了杯溫熱的水,本來想扶他去沙發那坐著,被他笑著拒絕,“我是手受傷,又不是腳,沒事的小初。”

    “咚咚”的上樓梯聲音,林曲迴來了,拎著幾個服裝袋,風風火火地衝進屋裏。

    林趨看見,調侃,“打算去相親啊?”

    林曲朝他翻了個白眼,“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我穿漂亮衣服是給自己看的!”

    “給沒給小初買一件?”

    林曲不說話了。

    林初緩緩說:“給我買了也沒機會穿,我在學校都穿校服的。”

    “你不是馬上就畢業了?”林趨喝了口水,問:“今天有沒有出去走走?”

    林初:“去了圖書館。”

    林趨動作一頓,片刻後他放下水杯,認真看著林初,“小初,你告訴爸爸,你是不是想考大學繼續上學?”

    林曲本來打算迴去換衣服,聽到這話立馬折迴來,“哎哎哎,說什麽呢?哥你別挑撥行不行?”

    “我跟小初都說好了,等她高中畢業我們一起開餛飩店,別小看餛飩店,我做的這麽好吃,到時候做大了還可以開連連鎖!”

    林初將手揣進外套口袋,緊緊攥住。

    林趨皺眉,表情嚴肅看來是想好好地談一談。

    “小初上不上學,由她自己決定!”

    林曲見他這副架勢不樂意了,“你搞得我害她一樣?那麽多大老板學習不怎麽樣不還是坐擁千萬?!”

    說到底隻是錢賺得多少的問題。

    林初聲音不高不低,“姑姑,如果我能考上一本或者重點大學,您願意讓我去上學嗎?”

    林曲聞言臉色徹底拉了下去,“你這話什麽意思?你還真想去上學?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開餛飩店嗎?學曆高怎麽了?你媽還是博士到頭來……”

    “林曲!!”林趨厲聲打斷她的話。

    林初被她沒說完的那句刺到了神經,她張開口,差點就說出來了。

    可她忍住了。

    ——沒學曆當老板的是少數,當了博士沒賺什麽錢就死的是少數。您是在咒我,覺得我會早死所以覺得我沒必要上大學嗎?

    這句話如果說出來就是利劍,不知道是刺向誰。

    不可以說的。

    林初用指甲死死扣住掌心。

    她比誰都清楚語言的傷害力,她不可以說這種會讓大家都傷心的話。

    最初被欺負的日子裏,身體上的疼痛折磨得她難以入眠,卻比不上那些聲音讓她痛苦。

    其實有的時候他們少說一句話就可以了,讓自己的嘴少說一句就可以了。

    “好可憐啊,怎麽就惹到了李思巧她們呢。”

    “可憐什麽?誰讓她勾搭高源的,才剛轉學過來就勾三搭四,看著就一臉好學生的白蓮花樣。”

    “可高源本來就不喜歡姚甜,他根本就不承認是姚甜男朋友。”

    “你看她頭發被扯的,我要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扇巴掌一定不想活了,丟死人了。”

    誰想活啊。

    可為什麽是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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