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跪坐在地板旁。


    他身形高大,肩膀奇寬,兩眼微閉,地爐裏的火苗微微跳動,火光映在他的臉上。


    許久。


    他睜開眼,兩隻眼睛居然比火苗還亮,仿佛兩盞燈籠。


    旁邊有個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煎茶,用柄杓從釜中取出熱水,倒入茶盞。


    侍女表演的是三齋流的茶道,動作瑣碎而優美,帶著扇舞的痕跡。


    這個來自於江戶時代的茶道,讓土禦門一郎一直愛不釋手。


    溶入了禪道,劍道,伎道甚至神道的三齋流,華國任何一種茶都難以望其項背,他們沒有茶道,雖然曾經也有過,但就像這個國家一樣,早已殘破不全。


    “長夏草木深,武士留夢痕。”


    土禦門一郞將精瓷茶盞放在鼻下,深深一嗅。


    茶的清香,比燃著的檀香更加提神。


    角落裏,一個塗著厚粉的藝伎,滿懷深情地彈著三弦,悠揚綿長的唱音,飄蕩整個房間。


    土禦門一郎又閉了眼,想起前日之事。


    就在前夜,兩腳剛踏入華國魔都,居然就有人想算計自己了,真是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他正在月下揮刀自舞,唿嘯的劍氣,像尺八發出的聲音一樣,淒美動聽,正陶醉於人劍合一之時,卻突地心裏一悸。


    這種被偷窺的感覺,很久沒有過了。


    絕對沒有錯!有人正用鬼神占卜之道,詢問自己來曆。


    他收刀入鞘,盤坐而坐,運起土禦門神道之術,默念咒語,點燃了一張神符,劃破中指,血濺在神符上,阻止訊息泄露。


    此招也可以暗中試探對手,如果對手比自己高明的話,自己的術法就會無效。但是很明顯,對方修為不及自己,下一刻,這種被偷窺的感覺消失了。


    螳臂當車,他冷哼一聲。


    會是誰呢?


    跟中州省許縣蛤蟆嶺的那具女屍絲絲相關呢,他有一種預感。


    他的預感一向很準,就像多年前年輕時那兩場事件。


    那年,他在九州一座島嶼上飄流了無數日子。


    父親是正宗的華國人,為了逃避追殺,來到島國謀生,但被當地人以鏟除邪祟之名,殺害後沉入海底。他慌不擇路,偷了艘漁船,來到這座島嶼,周遭荒無人煙。


    他挖坑蓄存雨水飲用,折樹枝做了一把木叉,每日打魚食生。


    後來,被一條商船發現,來到船上後,做了最年幼的船工,沒有工錢,但總算是保全性命,脫離了苦海。


    他覺得,那日,如果不是耳邊恰好聽到來自於大海深處的呢喃聲,他絕不會從島岩穴裏跑出來,剛好發現了商船。


    在商船上五年,他學會了島國語言。


    第六年,他碰到了一群神官,神官們搭船,要到一個地方祭祀,也不知怎麽迴事,他憑著內心的唿喚,棄了商船,尾隨著神官們,一起來到那個村子。


    這是他命運的第二次轉折。


    神官們在村子一處神社祭拜,圍著一個鼎,念叨著不知哪裏的方言。


    但是,突發意外,他們全都瘋了,兩眼赤紅,活像一隻隻落入滾水之中急躁不安的海蝦,相互撕咬,退化成了赤裸裸的野畜。


    最後,全都倒在地上,死的死,傷的傷。


    他看到鼎裏的那個東西,閃閃發光,明顯在召喚自己。一步步走到跟前,兩手捉住了它,眨眼刹那,這個像冰塊一樣的東西,溶解到自己身體內。


    宛如醍醐灌頂,一瞬間,他獲得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信息,這些東西來自於土禦門神道。


    原來如此,他明白了,這些神官都想獲取裏麵的神道知識,但自身條件不允許,他們承受不了,瞬間瘋狂。


    他將其中一件還算完整的神官衣服披到身上,生了一場大火,把這些奄奄一息的神官,全都燒成灰燼。


    他離開了這裏,編造了自己母親是土禦門後裔的謊言,天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哪個婊子,但他開始以土禦門神官自居。


    依著腦海裏的知識,走遍島國,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名譽。


    做為迴報,多年之後,他又來到初登島國時的那個漁村,猶如狼入羊群,這些邪惡的漁民再也不是自己的對手。老嫗孩嬰一個不留,全都殺死,還將他們的魂魄抽出來,日夜受苦,不用感謝了,這是他們應得的。


    受大神宮指派,他又踏上華國的領土,開始華國之旅,在多處省州開了商行分號,名義上做著買賣交易,實則另有所圖。


    他還給自己起了個華國名字,叫左伯年。


    他覺得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天狗後人,不然的話,怎麽會傳承土禦門神道的術法?


    前幾日,迴國有一段日子的他,心裏陡然生出感應,自己安插在許縣蛤蟆嶺的楔子被撥除了,他立刻乘船西渡華國,臨行前,老神官要為他占算一卦,他拒絕了,他隻相信自己的感覺,雖然老神官說手裏的占卜工具是河童背甲,靈驗無比,他哈哈大笑,“我有種預感,此處迴華國,將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感覺太熟悉了,第一次是在荒島上,第二次是遇到那些神官們,這是第三次了。


    他的神道術十年前就不再長進了,這次行程,雖然匆忙,但他百分百感覺會讓自己的修為再進一步。


    那將是另有一番天地,他臉色平靜,但心裏火熱。


    “吾乃土禦門一郎,”他念叨著自己的名字,早忘記了以前姓甚名誰。


    前夜,做為暗中較量,他也用神道術占卜對方的信息。


    圓月下,他跪在一盆水前,水裏有月。


    他焚了香,以隆重的拜禮,求告鬼神之諭。


    念了一刻鍾的咒語,將一張特製的麻紙放入水中。


    麻紙上,緩緩顯出一個人的名字。


    陳青……


    他微微一笑,雙手合什,送走了鬼神,猛然抽刀,刀尖刺在麻紙上,發出一陣夜梟般的笑聲。


    從思緒中迴過神來。


    一個商行夥計遞上一份電報。


    是中州省的合作夥伴方老板發來的,之前他們已互通過信件,得知方家老太太壽誕,他執意要去給老太太拜壽,當然了,要順便窺探一下這些華國商人有什麽動作。


    手裏拿著短短數行的電報,土禦方一郎皺眉不語,方勉老板居然要在壽誕上介紹一個法師給自己認識,還指明道姓說此人名叫陳青,近來名聲鵲起。


    土禦門一郎將電報揉碎,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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