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一聲清脆的喇叭聲把王京生從睡夢中驚醒,他猛地從方向盤上直起了身子。他扭過頭看了看旁邊的病號和李剛,他們也正在緊張的看著他。王京生這才想了起來,剛才自己是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大概是胳膊壓在了喇叭的按鈕上,喇叭才突然的叫了起來。

    “喂,你覺得怎麽樣了?”王京生第一個感覺就是詢問病號,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過長時間,恐怕耽誤了病號的病情。

    “我還好,現在的感覺比剛才好了一點,肚子似乎也沒有那麽的疼痛了,隻是頭發暈。不過我還能堅持,真的太麻煩你了,這麽遠的路,還讓你一個人來送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有病的戰士一下子說了這麽多的話,這也似乎預示著他的病情好了很多。

    “嗨,你也不要客氣了,這也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都是當兵的,難能見死不救啊。我睡了這麽一會兒感覺好多了,你不要擔心,我們立刻出發。”

    王京生看了看窗戶外麵,外邊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就好像是掉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窖。除了能聽到汽車裏麵他們自己的唿吸以外,什麽聲音也沒有,寂靜的可怕。王京生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個關於鬼怪的傳說,不知道張連長是真的看到了那個“鬼怪”還是他故弄玄虛嚇唬自己,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現在已經足以叫人毛骨悚然了。

    汽車的轟鳴聲打破了可怕的寂靜,群山之中久久的迴蕩著汽車發動機轟鳴這個唯一的聲音。王京生加大了油門,汽車又像一個撒了歡的馬駒,從那一片開闊地中衝了車來。

    睡了一覺,王京生感覺精神了許多,眼睛也比剛才看的更遠了,他盡量的加快著車速,一心想把剛才因為睡覺耽誤的時間搶迴來。

    “嗨,老王,你快看啊,那邊怎麽有那麽多的亮光在閃動啊?”李剛驚唿著,由於恐懼他的聲音都變了。

    “什麽亮光,我怎麽沒有看見?”王京生剛才隻是全神貫注的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路上,所以沒有發覺哪裏有什麽亮光。

    “你看啊,就在那裏呢,我的媽呀,好像還在移動。”李剛的聲音更加恐怖,好像真的有鬼附體了一樣。

    王京生順著李剛指示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道路兩側的野地裏閃動著很多的亮光,這些亮光似乎很像是一隻隻巨大的螢火蟲,又好像是一隻隻點燃的香煙,而且車越往前走,這些光亮越多。

    “真的啊,這是什麽啊?”王京生自己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覺得自己的頭發根一下子就炸了起來,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不由得打了幾個寒戰。“老王,這些是不是鬼魂啊?”李剛哆了哆嗦的問著。”

    “什麽鬼魂,那裏來的鬼魂,你在胡說八道我就把你趕下車去。”王京生對著李剛怒吼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這麽大的火氣。

    看到王京生發了這麽大的火,那個有病的戰士撐起了身子,向外麵仔細的看了看。他有氣無力的說道:“老王,你不要著急,我看那些亮光不是鬼火,大概應該是動物的骨頭發出來的白光。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現在是行駛在“死亡之穀”,這裏聚集了大量的動物和人的白骨,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們兵站的人都知道這裏的骨頭會發火光。”

    “哦,原來是這樣。”王京生不由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顆緊縮的心多少才算落了地。他這個時候想了起來,白天在經過這裏的時候,他確實是看到了這裏的道路兩旁有大量的白骨,這些白骨雪白雪白的,而且隻是集中在方圓幾十公裏的地域之內,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把這些枯骨集中在了這裏一樣。當時王京生還記起了他所看過的一本書上曾經描述過當年玄奘大師西天取經時有過這樣情景:“經途險阻,寒風慘烈。多暴龍難,陵犯行人。由北路者,不得赭衣持瓠,大聲叫喚,微有違犯,災禍目睹。暴風奮發,飛沙雨石,遇者喪沒,難以全生。”又記載:“昔有賈客,其眾萬餘,橐駝數千。齎貨逐利,遭風遇雪,人畜俱喪……”大概說的就是這段路。指導員當時還告訴他,麻窩點點的是人骨、駱駝骨呈黃顏色。王京生還覺得很奇怪,難道這就是唐僧當年的取經之路?這就是那古代商人的絲綢之路?

    王京生想,既然這個得病的戰士都知道“死人穀”的傳說,看來他們跑了半天也沒有跑出來多遠,最多也就是一百多公裏,這也就是說,他們馬不停蹄的跑了多半夜,僅僅跑了一半的路程。距離三十裏營房至少還有一百多公裏。奇怪的是,這個得病的戰士怎麽突然之間不喊疼痛了呢,是不是他的病已經好了,或者是他根本就沒有病。如果他好了,當然皆大歡喜,王京生也用不著這麽玩命的去趕路了;倘若是他根本就沒有病,那才真的是把王京生給坑苦了,這麽大的玩笑可不是開著玩的。

    想到了這裏,王京生裝作很關心那個戰士的樣子,試探著問:“喂,我看你的精神好多了,是不是感覺還不錯,疼痛是不是也好多了?”

    “嗯,現在疼痛是好多了,沒有剛才那麽揪心的疼痛了,就是不知道一會兒還疼不疼。”

    “嗯,你這是什麽意思,現在不疼了,一會兒應該更好才對啊,你怎麽說一會可能還要疼痛呢?”王京生非常不理解的詢問著,這也更加重了他對於這個戰士是否有病的懷疑。

    “這,我這也是感覺。”得病的戰士有一點遮遮掩掩。

    “王京生從那個戰士閃爍其詞中,似乎察覺出了一點什麽,他近乎嚴厲的說:”嗨,你給我說實話,到底是怎麽迴事,我為你忙活了快一夜了,你可不要那我當作傻瓜,我問你這些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怕把你的病情給耽誤了。領導上既然把你交給了我,我就一定要對你負責任,所以你一定要給我說實話。”

    “嗯,我剛才一直疼得很厲害,實在忍受不了了,我就悄悄的吃了幾片我們衛生員給的止痛藥,所以感覺不怎麽疼痛了。”那個戰士似乎做了一件多麽不應該做的事情,一臉的慚愧。

    “原來是這樣,看來這個戰士肚子不疼是由於止痛藥起了作用,這並不代表他的病真的好了,而且更有可能意味著他的病情已經在不隻不覺中加重,等一會他的藥勁兒過去了,他可能會更加疼痛,所以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的把他送到醫院。”想到這裏,王京生很理解的看了看那個戰士,安慰著他說:“你不要擔心,我們再走幾個小時就可以到三十裏營房醫院了,你再忍一會,千萬不能再吃止痛藥了,否則一會兒到了醫院,醫生就無法正確的給你診斷病情,那樣就要耽誤大事了,知道了吧?”

    “嗯,知道了,謝謝你啊。”那個戰士感激的對王京生表示了謝意。

    “別說話了,你好好的休息一會兒吧。”

    王京生不斷的變換著檔位,盡力讓汽車一直處於行駛的最佳速度。

    忽然間,王京生覺得汽車左前輪猛然的向左偏了過去,他情急之中使勁的握著方向盤,盡力的想把已經偏移過去車輪轉迴來,可是汽車的方向盤突然間變得死沉死沉的,他根本就拽不住。

    王京生嘴裏下意識的叫了一聲“不好。”他像條件反射一樣,趕快踩住刹車,右手配合著拉緊了手刹,汽車刹車片刺耳的尖叫,車子一歪停了下來。

    借著汽車大燈的餘光,王京生看到自己的汽車的左前輪已經癟了下去,而且車輪幾乎是貼近了山崖的邊緣,從車輪到深溝的邊緣最多也就還有一尺多的距離,看到這個情景王京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多虧了自己采取措施及時,如果汽車再向前麵走幾尺,汽車的前輪就很有可能衝下山崖,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我怎麽他媽的這麽倒黴,早不壞輪胎,晚不壞輪胎,偏偏這個時候輪胎放炮,這黑燈瞎火的不說,壞在了這麽一個鬼地方,連個支千斤頂的地方都沒有,讓我怎麽更換輪胎啊,真他媽的倒黴透了。”王京生嘴裏不停的嘟囔著。他讓李剛和病號從車子的另一頭下來,他也爬到了那邊,使勁的對李剛喊道:“你還在這裏傻愣著幹什麽,還不趕快爬到大箱上取下一條繩子來,然後再把上麵的備胎取下來,我們趕快更換備胎。”

    李剛戰戰兢兢的爬到了汽車的大箱上,他個子本來就小,也沒有多大的力氣,一隻解放輪胎搬起來也很費勁。王京生在汽車底下大聲的吆喝和指揮著他:“嗨,你把輪胎的一頭用繩子係好,你在上麵拽著繩子,我在下麵托著輪胎,千萬要小心,如果輪胎掉到了山溝裏,我們可就全完了。”

    還多虧了王京生的個子比較高,他們比較順利的把車上的備胎卸了下來,王京生和李剛都已經是氣喘籲籲,彎著腰大聲的喘著氣。備胎是卸下來了,可是王京生看到汽車左前輪的位置,心中不住的顫抖著,我的媽啊,這一尺多的的地方,隻夠站腳的,而且路肩都是比較虛的土,萬一腳下一滑,可就要葬身萬丈深淵了。情急之中,王京生想了一個辦法,他把繩子係在了自己的腰上,繩子的另一頭牢牢的栓在了汽車的大架子上,他就像是一個攀登在電線杆子上的電工一樣,更像是一個懸在半空中的登山者。

    這個時候,可能是病號的止痛藥慢慢的失去了作用,那個戰士又開始呻吟起來,盡管他在極力的控製著自己,可是王京生聽得出來,他的疼痛在逐漸的加劇。王京生這個時候已經累的快沒有力氣了,一夜的奔波已經讓他處於了非常的疲憊之中,他覺得自己就要癱倒在汽車旁邊,突然間他腳下一滑,一塊石頭從山崖邊跌落下去,很快山溝裏就傳來了石頭落地的巨響,震得王京生心裏發麻,臉上的冷汗不住的流了下來。

    如果在平時換一條輪胎最多也就是用十幾分鍾的時間,可是王京生覺得今天的時間特別的漫長,他不但要承受著體力和耐力的極限,而且還要麵臨著生與死的考驗。當他把輪胎上的最後一刻螺帽緊固了以後,就像是一團鬆散的棉花團一樣,癱倒在了冰冷潮濕的山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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