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王京生睡得十分的香甜。開始他輾轉反側,躺在木板床上怎麽也睡不著,七天來,他已經習慣了火車車輪有節奏的聲音,現在突然沒有了這樣的聲音,一時還很難適應。但是困倦和疲憊最終還是戰了上風,溫暖的環境畢竟要比起寒冷憋氣的火車車廂強多了。

    早晨王京生第一個起了床,他之所以這樣做,有自己的想法。他昨晚就已經觀察好了,這裏兵站裏住了幾百名新兵,廁所僅有一個,如果不早一點起床的話,上廁所和洗臉都是問題,他可不想為了上廁所而排大隊。

    昨天晚上李排長就已經給他們交代了,今天要乘坐汽車,汽車可不比火車那麽隨意,想什麽時候方便就什麽時候方便,所以要盡量在出發前把自己的內急解決好。他按照李排長交給他們的方法,迅速的把自己的背包打好,剛剛走出屋子,就覺得刺骨的寒風迎麵撲來,就像有一把小刀在臉上劃了一下,生疼生疼的,他不由的倒退了一步,沒有想到這裏的天氣這麽冷。他趕快打開皮帽子的耳朵,把臉部遮擋的嚴嚴實實,這才跑到了廁所,更讓他沒有想到是比他起的早的大有人在,廁所裏有了很多的人,在晚來一點恐怕又要排隊了。看來很多人都和王京生的想法一樣。出了廁所以後,王京生拿著自己的毛巾,想著找一點水,好好的洗一把臉,他圍著兵站的院子轉了一圈也沒有看到那裏有自來水。

    他從兵站的後院來到了前院,前院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整整齊齊的擺放了二十多台解放牌汽車,每一台汽車前麵都有一個解放軍戰士在不停的忙碌著,看著他們身上的工作服都是髒兮兮的,一定是非常的辛苦。他們有的在給汽車加水,有的在擦拭著汽車,更多的人拿著噴射著火舌的噴燈在烤汽車。王京生也不知道他們烤的是什麽地方,噴燈噴射出來的火苗唿唿作響。還有幾個悠閑的老兵蹲在那裏刷牙,幾個幹部模樣的人在一邊抽著煙,說著話,他們談笑風生,悠閑自得。王京生看到李排長也在那幾個幹部模樣的人中間,他正要扭頭迴去,李排長也看到了他,他向王京生招招手,王京生遲疑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過去,李排長看到他沒有動,就大聲的招唿他:“小王,過來一下。”

    王京生這才走了過去,李排長看到王京生手裏拿著毛巾和牙具,就笑著說:“嗨,你起的夠早的啊,怎麽不多睡一會兒,是不是想家啦?”

    李排長第一次和王京生開起了玩笑,這讓王京生有一點措手不及,而且當著幾個陌生人,他更是覺得不好意思,李排長似乎看出了王京生的想法,他對那幾個幹部模樣的人說:“這是我們接的新兵,是一個知青,小夥子很不錯,有一點文才。”

    那幾個人衝著王京生友好的點點頭,李排長又驕傲的對王京生說:“你看,這都是我們團的汽車,他們是八連的,這幾個人都是我的老鄉。他們就是來接我們去部隊的。以後你們到了部隊,都能開上這樣的汽車,這可是我們團最好的汽車了。”

    他看了看王京生手裏的毛巾又笑著問道:“你這是要洗臉吧,嘿嘿,這裏可沒有地方洗臉,你沒有看到這裏的溫度有零下二十幾度嗎?水都凍成了冰,你看看你手裏的毛巾都硬了。”王京生這才感覺到自己手裏的毛巾都給凍成了一個冰坨,手指頭也被凍的生疼。李排長接著說:“時間不早了,趕快迴屋子裏吧,能穿的衣服都要穿上,我們今天就要翻越天山,非常的寒冷,一會兒吃完早飯我們就出發。”

    王京生走到自己昨晚住的房間門口時,看到門口很多人出出進進,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和緊張,而且屋子裏亂糟糟的同樣擠滿了很多人,屋子裏傳出了一人正在罵大街的聲音,從那典型的陝北口音中,王京生一下就聽出來是陳營長:“你們整天日故啥呢,啥事還沒幹尼,自己的東西到讓賊娃子給拿走嘞,丟先人尼。我告訴你們說,你們趕快去軍管站,和人家好好的說說,把丟的東西補上,要不然咋過天山尼。快點走,要是耽誤了車隊出發那你們試問。對了,趕快把李和平給我找迴來,他們排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到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他剛剛說完話,王排長和兩個接兵的幹部就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們一路小跑出了兵站的院子。

    王京生沒有敢冒然的進屋,他看到劉疆正在趴在房門旁邊的窗戶向屋子裏張望,也跑了過去看,透過窗戶,王京生看到邸躍進和幾個新兵垂頭喪氣的排成一排站在床前,葉參謀等幾個接兵的幹部圍在陳營長的周圍,還有一個幹部低著頭不知道在找什麽。王京生悄悄的問劉疆:“哎,陳營長發這麽大的脾氣這是怎麽啦?”劉疆趕快把嘴放到王京生的耳朵旁邊小聲的說:“你住在這個屋子裏,你還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我起得早,出去方便了一下,你快說啊,到底是怎麽啦?”王京生急得直跺腳,他知道李排長就在前邊車場,他想弄明白了是怎麽迴事,然後再趕快去叫李排長。

    劉疆告訴王京生說,他起床後,本來是來這裏找邸躍進有一點事,可是邸躍進發現自己的大頭鞋不見了,而且皮帽子也沒有了,他原來以為是誰和他開玩笑,也沒有在意,就在床上穿衣服,可是穿好衣服以後,還是沒有找到鞋和帽子,他一嚷嚷,睡在邸躍進旁邊的田老炳,賈三元,王柱子、車二混,邸大壞等人也發現自己的鞋不見了,這一下大家可有點驚慌失措。劉疆沒有找到李排長,就把葉參謀找了來,隨後陳營長他們也來了,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這時候,李排長跑著步迴來了,他剛剛走進屋子,陳營長就不依不饒的衝著李排長吼了起來:“你弄啥去了,你看看你們排出了什麽事情,丟了幾件東西還是萬幸,要是出了人命你娃咋交代尼。你趕快看看還丟沒有丟其他東西。”聽到這裏,李排長的臉都變了顏色,他顧不得和陳營長解釋,趕快讓大家立刻清理自己的東西,王京生也有一點緊張,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丟了東西,他悄悄的從人群後麵走進了屋子,經過檢查,有六個人丟了鞋,三個人丟了帽子,還有兩個人丟了挎包。

    李排長和陳營長看到人沒有事,都不由的舒了一口氣,李排長咬牙切齒的說:“這些該死的賊娃子,膽子越來越大,竟然偷東西偷到了部隊的頭上,以後如果抓住這些賊娃子,一定會嚴懲不貸。”

    “行啦,你也不要賊走關門了,在嚷什麽也沒有用,東西既然已經丟了,就要認真的找原因,我們還要走一個星期的路呢,所以決不能再出現類似的問題。雖然這是一個壞事,可是也從另一個方麵給我們提了一個醒,其他排也能接受你們的教訓,這樣說來這還是一件好事。好了我不多說了。”說完以後,陳營長走出了屋子,李排長也隨之跑了出去。他在外麵和陳營長小聲的說了幾句話,看樣子一定是在給自己作解釋。

    王京生東西雖然沒有丟,可是他想起這個事情來,就會有一種不寒而栗的後怕,他想這裏的維族人,也就是李排長所說的賊娃子的確是太猖獗了。他們竟然敢跑進新兵們的宿舍偷東西,這無異於在老虎口裏拔牙一樣,這間屋子住了十幾個人,要是有一個人發現他們也跑不了,可是怎麽一個人也沒有發現呢?這是丟了幾件物品,我們還能挽迴損失,可是要是傷害了幾個人,那可是無法挽迴的。他暗自慶幸自己住在了最裏麵,否則自己也一樣會成為他們這些賊娃子偷盜的對象。難怪人家都說新疆很亂,少數民族,尤其是維吾爾族的人經常會鬧事,看來這是真的了。剛剛到新疆就讓他們這些少數民族異己分子給我們上了一課,以後無論幹什麽都要提高警惕,階級鬥爭的這根弦一是一會兒都不能鬆懈。

    早飯後,新兵們按照排建製乘坐汽車,每一台車二十八人。靠在兩側車廂的新兵,後背靠著車廂,麵向車廂裏麵。車廂裏麵坐了兩排新兵,他們背靠背,麵向外,和靠在車廂一側的新兵麵對麵。大家都坐在自己的背包上。由於每一個人都穿著厚厚棉衣和皮大衣,擠占了很大的空間,所以坐下以後顯得非常的擁擠。不要說動身子了,就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這一側人的膝蓋插在那一側人的膝蓋裏,互相交叉,好像一排排被人強製擺好的沙丁魚一樣。車廂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全部封閉,大箱的欄杆以上幾十公分沒有遮擋,凜冽的寒風從車廂的四麵八方向車廂內瘋狂的吹打著每一個人。此時正是三九天,這裏又是最著名的大阪城大風口,氣溫已經到了零下三十幾度。盡管新兵們已經包裹的非常嚴實,甚至連平常不用的護鼻子都帶上了,可依然是凍得瑟瑟發抖。不一會兒每一個人的帽子邊緣和護鼻子的周圍都已經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霜,就連眉毛上也同樣是銀色的,新兵們都成為了一個聖誕老人。

    開始大家還都伸著脖子極力的透過車廂的縫隙向外麵不住的張望,車隊象一條長龍,首尾相接,前後唿應。這裏幾乎沒有柏油路,所有的公路都是在戈壁灘上利用現有的條件自然形成的,幹燥的路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每一輛汽車後麵都有一條濃濃塵灰在滾動,前麵的煙霧還沒有消失,後麵的煙霧又隨之而起,遠遠看去就如同一條巨大的黃龍在舞動。煙塵彌漫在整個車廂,嗆的人睜不開眼,新兵們也就沒有心思去看車廂外麵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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