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麽時候,王京生被一陣轟隆隆的車門撞擊聲驚醒,他很不情願的睜開眼睛,看到李排長正麵向車門站在門口,有一扇車門已經被打開了一半,幾個新兵排隊等在那裏,看樣子一定是在準備小便,他立刻翻身坐了起來,他知道,這些人就在他的頭上麵小便,外麵火車的風一吹,尿液就會順著車廂吹進來,弄不好會吹一臉尿液,他可不想做這樣的倒黴蛋。他透過車廂的縫隙,看到天已經大亮了,估計應該是早晨七八點鍾的樣子,反正已經到了起床的時間了,正好自己也要小便,幹脆就一起來吧。

    王京生迅速的穿好衣服,把被子和褥子卷在一起,下意識的從挎包裏拿出已經凍成一團的毛巾想擦把臉,他看了看周圍正在穿衣服的新兵,自己都不由得笑了,真是睡得迷糊了,這裏連喝的水都很困難,哪裏還有多餘的水能讓你洗臉,到了這裏還能窮講究什麽,湊合一點吧。

    早飯依舊是兩塊點心和一個麵包,再加一杯白開水。

    王京生這一次真的有一點餓了,本來昨晚就沒有吃飽,而且肚子裏一點油水都沒有,肚子早就咕咕的叫了半天了。一個麵包和兩塊蛋糕幾口就給吞進了肚子,好像還是沒招沒落的。旁邊的幾個新兵都吵吵著沒有吃飽,也難怪這些新兵了,這麽一點點心充其量也就是三四兩的糧食,而且一點葷腥和副食都沒有,對於這些二十郎當歲的農村小夥子,也就好像是塞了一下牙縫。李排長看著這些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樣的新兵,也毫無辦法,他告訴大家,這些點心都是有數的,是按照定量準備的,所以不能多吃,這次要是多吃了,下一次就會沒得吃了。他告訴大家,中午可能就會下火車到兵站吃午飯,那個時候有肉有蔬菜,一定讓大家吃一個酒足飯飽。王京生知道,這是李排長在畫餅充饑,誰知道究竟什麽時候能下火車吃午飯啊,可是除了這樣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飯後,新兵們互相比較熟悉了,也都逐漸的隨意了起來,有一些新兵起身走到車廂門口,從敞開的門縫中好奇的向外麵張望,後麵擠不上去新兵罵罵咧咧的來迴走動著,那個樣子就像是籠子裏的困獸。王京生昨天上火車以後就知道了,這些新兵大部分都來自於舊縣邊遠農村和水鄉,舊縣本來就是七分水三分地的水鄉,根本就不通火車,所以他們更沒有機會看到火車。王京生為他們感到了悲哀,更準確的說,是為我們國家的落後感到了悲哀。這些人如若不是有了這樣一個當兵的機會,也許終生都會封閉在那個狹小的圈子裏,在現代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突飛猛進的年代,這樣的愚昧無知絕對是太滑稽可笑了,太不可思議了。

    大多數新兵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玩起了撲克,也有的湊在一起聊天,幾乎每個新兵都在抽煙。邸躍進也在抽煙,看他那個抽煙的樣子,就知道他今天才開始學。他擺出一副老成的樣子,一會兒食指和中指夾著香煙晃來晃去,一會兒嘴角叼著香煙上下抖動,一會兒深深地吸一口,又自以為很有風度地緩緩吐出,一副十分滑稽可笑的樣子,按照舊縣當地老百姓的說法,他就是一個讓大家發笑的活寶。有幾個新兵非要和王京生一起玩撲克,他本來不想玩,這到不是他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實在是不願意玩,可是他又不好駁人家的麵子,所以隻能是湊合著玩。他們四個人打升級已經打了七八個來迴了,他覺得他們打撲克的水平實在太差,幾乎可以說不懂。到最後,大家都覺得沒意思,就停下來海闊天空地閑聊。王京生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和幾個新兵打了招唿以後,主動的迴到了自己的背包上坐下。

    王京生習慣性的拿出了一個塑料皮的日記本,想著寫一點什麽,這是他的一個習慣,或者說是一個愛好,平日沒有事的時候,就喜歡在本子上寫一點東西,按照他的說法,這是在給自己留一個記錄或者一個念想,等到老了以後會因為這樣的日子沒有虛度而驕傲。忽然,一個新兵坐在了王京生的旁邊,王京生側過頭看了這個人一眼,還沒有等王京生開口,那個新兵笑意盈盈的自我介紹到:“你好,我叫劉疆,是咱們縣寨裏公社的,你是不是叫王京生啊,來自於舊縣知青林場,是一個知青吧?”

    “對呀。”王京生上下打量著這個自稱叫劉疆的新兵,他中等個頭,不胖不瘦的身材,那身軍衣穿在身上還很得體,看上去和那些農村的兵有一些不同,第一眼就讓王京生對劉疆有了好感,他有一點疑惑和好奇的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嗬、嗬、嗬”劉疆開心的笑著,王京生覺得他的笑很自然,很友好,很有一種讓人一見如故的好感。劉疆說:“你在縣禮堂代表咱們新兵講話時候,我就注意你了,我問的李排長,他是專門接我們公社新兵的,是他告訴我你是林場的知青,聽你的口音好像是北京的知青吧?”

    王京生沒有想到劉疆會把自己了解的這麽清楚,也沒有想到在這裏會有人注意到自己,他友好的看著劉疆,他的臉色微紅,上麵有很多年輕人固有的“青春痘”,也就是所謂的“壯疙瘩”,臉型稍瘦,眼睛不是很大,嘴唇很薄,給人的第一印象腦子比較靈活,是思維比較活躍的那種人。

    劉疆繼續說道:“我們寨裏公社距離縣城比較遠,你沒有去過吧。我是在寨裏公社中學畢業的,我們應該是同齡人。”

    王京生第一印象就是覺得這個劉疆確實是和其他的新兵有所不同,他的言談舉止體現了一種比較好的素養,而且很隨和,這樣的性格和舉止正是王京生所願意成為朋友的。他說:“你們公社我是沒有去過,不過我知道你們公社,我也是去年在咱們縣一中高中畢業的,後來去了知青林場插隊。”

    “可是我聽你說話是純粹的北京口音啊,我還以為你是北京的知青呢。”劉疆不解的問著。

    王京生這一次不想隱瞞自己的來曆,他知道劉疆和邸躍進不是一路人,和他說話用不著遮遮掩掩,所以他說:“我們家原來就是北京的,我也是在北京長大的,後來由於我父親下放到舊縣,我們家也就隨著一起來了,本來說好一年就迴北京的,後來文化大革命開始了,一切都沒有人管啦,所以就留在了舊縣。”說到這裏,王京生不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每每提到從北京到舊縣,王京生就有說不出來的鬱悶和氣憤。

    劉疆似乎很同情王京生的遭遇,可是他又不想因為自己的話題引出王京生的愁悶,他的話題扭轉的很快:“聽說你們林場一共來了六個知青,好像我們舊縣一百五十名新兵裏,就是你們這幾個知青。”

    “是啊,我們是來了六個人,他們都在另一節車廂,咱們這個車廂就是我一個。本來我們是要去省會二十七軍的,後來有了一點變化,我們才來了這個部隊。”王京生自己都奇怪,今天劉疆在一起怎麽這麽多的話,看來他對劉疆確實有好感,沒準他們今後會成為不錯的朋友。

    劉疆對王京生的話很感興趣,他認真的聽王京生講每一句話,他自己也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雖然來自於農村,但是他非常的要強,在學校上學的時候,他就幻想著能到縣一中上學該多好。他很羨慕那些縣城的人,他們的條件就是要比農村強。他非常的看不起和他一起來的那些同鄉,決不是因為他們是農村的,而是他覺得他們的素質太低,他們那些人在一起不是胡鬧,就是瞎聊,要不就是抽煙打撲克,說不好聽的話,和他們在一起都有失自己的身份,他不屑與他們為伍。他看的出來王京生是一個知識比較淵博的人,而且無論自身的條件和內在的素質都顯出來比那些新兵高一截,能和他交朋友肯定會受益匪淺。

    不知不覺中,王京生的手和劉疆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兩隻還略帶稚嫩氣息的手互相傳遞著友好的信號,不經意中王京生竟然重新找到一份理解和友誼,沒有經曆過生活磨練的人,沒有體會到那種黑暗與孤獨的人,是不可能明白王京生心中這一刻的驚訝與狂喜。感受到他手掌中傳來的沉重壓力,多日來沉積在心中的抑鬱竟然大為緩解。俗話說的好,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

    忽然,一聲刺耳的哨音在車廂內響了起來,把王京生和劉疆都嚇了一跳。新兵們都停止了一切活動,大家驚異的看著吹哨子的李排長。李排長歉意的說:“不好意思啊,剛才吹哨可能嚇了大家一跳,我的嗓子發炎了,不能大聲說話,所以隻能使用哨子,請大家諒解。現在我們集中起來,大家在一起娛樂娛樂,誰有什麽本事就拿出來。這樣我們也可以互相的認識,還可以通過這種形式互相的了解。下邊就給大家幾分鍾的時間,每個人都琢磨一下,誰想好了就舉手。咱們一個一個來,怎麽樣?”

    “好”李排長的話剛剛落,大家不約而同的鼓起了掌,隨著就是就一陣歡唿,看來新兵們還是喜歡熱鬧。

    很快有一個新兵舉起了手,李排長高興的說:“嘿,你看人家李同來,又是第一個,什麽場合都不怵陣,值得表楊。你準備表演什麽節目?是不是又是你的拿手好戲啊?”

    聽李排長這個口氣,他非常的了解李同來,至少他們是非常的熟悉。

    李同來語氣裏透著些許的驕傲,他說:“您說的沒錯,我準備給大家練一套拳術。”他一開口,王京生就覺得特別的別扭,他的口音既不像是舊縣的本地口音,也不是北京口音,完全是故意拿著強調在學北京口音,那個語調讓人聽了都要起雞皮疙瘩。

    王京生不由得上下大量著李同來,身高不到一米七,二號軍衣穿在身上還有一點空蕩蕩的,臉頰比較消瘦,眼睛還不小,到是有一股精幹模樣。李同來讓大家往邊上靠一靠,自己脫去了厚厚的棉衣和棉褲,隻穿著一身內衣內褲,然後擺了一個騎馬蹲檔式,看他那個架勢,還滿是那麽一迴事。新兵們立刻給他使勁的鼓掌。隨著大家的掌聲,李同來曲腿彎腰,輾轉騰挪,一個飛身,幾個劈腿,一招一式還確實很有功底,王京生對於武術雖然是門外漢,可是也多少能看出一點門道。不過他不知道為什麽對李同來的第一印象一點都不好,可能是由於他故意學北京話的原因吧。

    緊接著幾個新兵分別的唱了幾首歌,無外唿都是什麽“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或者是“大海航行靠舵手”之類的歌曲,沒有一點新意,而且大多數新兵唱歌都跑調,也可以說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喊歌。

    劉疆已經和他們公社的幾個新兵一起合唱了一首“我是一個兵”,而且他自己剛才還用口琴演奏了一曲歌曲,盡管演奏的技巧絕對不是多麽完美,但是這種演奏形式和勇氣,在這些新兵中,也是獨樹一幟,別出心裁了。

    眼看著新兵們連續著登場,沒有亮相的隻有王京生他們幾個人了。其實王京生心裏邊也一直在打鼓,他非常了解自己,自己在體育方麵還說的過去,基本上什麽項目都能拿得起來,唯獨文藝細胞比較缺乏,除去還能唱簡單的歌曲外,其他的文藝形式自己是一竅不通,他也知道這是自己的一個缺陷,可是也跟本沒有機會來彌補。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逃過這一關,可是他又不想和其他人一樣,隨意的唱一首歌,即使就是唱歌也要唱一首比較新穎的,別看這好像是在隨意的表演,其實這也是展示自己基本素質的一個機會,人家能從你的節目中看到或了解到你的基本素質。他一直在冥思苦想盤算著表演什麽節目,也就是要唱一支什麽歌。他覺得自己在學校和林場那種人才濟濟的地方都能出人頭地,在這裏就更應該不再話下,怎麽也要表現的與眾不同。

    果不其然,李排長終於點到了王京生的名字:“王京生,大家都表演的差不多了,就看你的了,怎麽樣啊,來一個吧。”

    王京生在站起來的同時,腦子裏忽然的想起了自己原來最喜歡的一首歌曲《我愛這藍色的海洋》,這首歌還是前幾年解放軍的一隻部隊住在王京生他們家居住的武裝部的院子裏,有一個解放軍戰士特別的愛唱這首歌,時間長了,王京生也就學會了。今天在這種場合,以這樣新兵的身份唱這首歌,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愛這藍色的海洋,祖國的海疆壯麗寬廣,我愛海岸聳立的山峰,俯瞰著大地象哨兵一樣……”

    唱完這首歌,王京生感覺很不錯,他知道不管自己唱得如何,這首歌起到了出奇製勝的效果,讓新兵們知道,他王京生不是和他們一樣的人,就是唱歌也要高過他們一頭,爭強好勝曆來就是王京生的性格。

    中午時分,火車終於停了下來。這也是這列軍車第一次停站。按照指令,李排長把大家帶下了火車。王京生使勁的伸了伸懶腰,坐了一夜加半天的火車,腰酸腿疼,車廂內汙濁的空氣讓每一個人都十分的憋悶,這時一股涼風攜著清新的氣息撲麵而來,使他們頓覺神清氣爽。

    王王京生站在站台上,隔著火車站站台旁邊的建築物極力向外麵眺望。遠處連綿不斷的群山,籠罩在一片薄霧中,若隱若現,猶如畫中的仙境。正中午的太陽,曚曚曨曨,仿佛一盞橘紅的燈籠掛在天際。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美景,不禁感歎道:“江山如此多嬌!不知道我們此去之地,是否也有這樣的美景。”劉疆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來到了王京生身邊,他拉了一下王京生的胳膊說:“別再這裏看風景啦,趕快忙活自己的事吧,說不定一會兒又要集合了。”王京生“哦”了一聲,他看到旁邊很多新兵剛剛到了站台就迫不及待的跑到火車旁邊小便,還有的甚至旁若無人的蹲在了站台下麵大便,整個站台一時間幾乎成為了公共露天廁所。陳營長非常的惱火,他讓各個單位把自己的兵集合在一起,鐵青著臉訓斥著:“你們看看你們你們這個雄樣,還有沒有一點基本道德素養,你們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站台,不是你們家的廁所,我們是解放軍戰士,不是人事不懂的畜生,再說還裏有很多的女兵,你們不要臉人家還要臉呢。你們這樣就不覺得臉紅嗎?太不像話了。別人我不管,我們的部隊這樣不行。要是我們部隊的新兵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決不客氣。”王京生差一點為陳營長叫出好來,他早就看不慣這樣隨地大小便的事情了,這些農村來的兵就是太不像話了,如果說他們沒有家教好像是冤枉了他們的父母,但是最起碼是沒有教養沒有素質,他真的羞與他們為伍,和他們在一起他幾乎要無地自容。他站在隊伍的後麵,聆聽著陳營長的訓斥,心裏反而十分的舒服。

    緊接著,陳營長給大家做了講評,他表楊了李排長所在的這個車廂,認為他們對新兵管理的到位,還能利用空餘時間搞一些活動,活躍枯燥的生活,從而穩定了新兵的心,要求其他車廂的部隊也要象他們學習。他說,這裏是第一個休息點,等一會大家要趕快去廁所,盡量大便,把一切麻煩事解決在地下,這個時間隻有十分鍾,十分鍾以後我們就要在這裏吃午飯,所以要嚴格的按照規定的時間。他的話引來了新兵一陣笑聲,剛才非常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又緩和了許多。

    陳營長要求所有的新兵們在自己的左胳膊上都係上了一條白毛巾,這就是一個區別於其他部隊的標誌,這裏新兵太多了,大家都是一樣的服裝,一樣的模樣,如果不是特別熟悉的人一下子還真的認不出來,弄不好就會走失。王京生對此很不以為然,他覺得我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怎麽能說走失就走失呢,再說就是走失了,這麽大的火車還不知道上那一節車廂啊,這樣作是不是有一點小題大做。

    上廁所就和打仗一樣,人多廁所少,很多新兵都不得不在廁所外麵等候,每一個廁所的門前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可能是剛才各個部隊都給新兵開了會,這會兒,基本上看不到在站台上大小便的新兵了。邸躍進在王京生的身後極不自然的扭動著自己得身子,嘴裏不停的嘟囔:“裏邊得人怎麽這麽慢啊,我實在是有一點憋不住了,再不讓我進去,我就要拉在褲兜子裏啦。”還有的新兵夾著雙腿,不住的原地度著步,看那臉上痛苦的表情,肯定也是憋的難受,最可笑的是,不知道那一個部隊的新兵實在忍不住了,也不問青紅皂白一下子就衝進了女廁所,讓廁所裏麵的女兵大唿小叫,要不是那裏有幾個接兵的女兵及時的製止了那些男兵,還不知道要若出什麽笑話和糾紛呢。

    開飯的時間終於到了,隨著開飯哨音的響起,各個部隊的新兵就像一股巨大的綠色洪流湧動著。其他部隊的新兵胳膊上,脖子上或者是挎包上也都係上了白毛巾,王京生他們這些新兵幾乎就要被人流所淹沒,胳膊上的白毛巾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情急之下,陳營長要求大家手拉手,就像一群在老師嗬護下過馬路的孩童。王京生所在地這個班和其他班一樣,蹲在地上圍了一個圈兒。車站大棚底下的空地上擺了許多特號的大籮筐和許多大鐵鍋,籮筐上麵都覆蓋著一層白白的綿被,鐵鍋內的菜肴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幾個佩帶著紅色袖標的軍人,正在從籮筐內向外拿饅頭,那些雪白的饅頭冒著熱氣,一陣陣熟悉的麥香撲鼻而來,王京生不由的使勁咽了咽口水。他看到其他的新兵都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熱氣騰騰的饅頭,更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心裏感到很好笑,看來他們這些人就是餓死鬼托生的。

    很快李排長和其他幾個接兵幹部端來了幾個黃色的臉盆,臉盆內分別裝著幾種不同的菜,有一個是土豆燉牛肉,還有一個是白菜熬豆腐,另外一個是炒海帶絲。還有一個臉盆裝了滿滿一盆的饅頭。李排長說:“大家不要著急,慢慢的吃,菜就是這麽多,饅頭管飽,不夠吃的可以到那邊的籮筐裏去取,隻有兩個要求,一是吃飯的時候,要互相謙讓一點,不要象一群餓狼一樣。二是雖然可以隨便吃,但是絕對不允許浪費,能吃幾個就拿幾個,我要是發現誰浪費了,下一次就餓著他。”

    李排長的話落音剛落,新兵們幾乎是一擁而上,刹那間一臉盆的饅頭就被一槍而光,有的人手上攥了四五個饅頭,還有的人嘴上叼著,手裏拿著。新兵中最少的手裏也有一個饅頭。王京生屬於沒有搶到饅頭的唯一的人,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去搶,他本來已經伸手夠到了饅頭,就在那一瞬間,手裏的饅頭不知道讓誰一下子就給搶走了,他自己也被擁擠的人群推到了一邊。還沒有等王京生緩過神來,放在地下的幾臉盆的菜,也被風卷殘雲般的消滅了,不知道是誰的帽子也被踩到了地下,人群裏傳出了幾聲惡狠狠的叫罵。他看到自己腳下的臉盆已經翻到在一邊,臉盆裏流出來的菜湯流了一地,幾個掉在地上的饅頭被人踩的象一隻烙餅。他很不明白,這麽多的菜怎麽這麽一刻就會被消滅了,他驚異這些人的戰鬥力之強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王京生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呆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看著這些飯量巨大的戰友,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麽辦,一時忘記了應該到那邊的籮筐去取饅頭。李排長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他把手裏的一個搪瓷缸子遞給了王京生,王京生起初直推托,他不想讓李排長這樣照顧自己,吃不上飯隻怪自己無能,怪自己太好麵子,在這種時刻,這樣的場合,和這些人在一起,沒有什麽客氣可以講,你講客氣,你要臉麵,那麽你就活該要挨餓。李排長拍了拍王京生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吃吧,別不好意思,誰不吃誰就會挨餓,你這樣可不行。這不是在你們林場,吃飯就和打仗一樣,既用不著溫良恭儉讓,也來不得半點斯文,以後注意就是了。否則這一路上你就要挨餓了。”

    王京生實心實意地說道:“謝謝您了,又讓您費心了。”

    “哈、哈、哈……”李排長一通大笑,笑得王京生心裏有一點發毛,不知道李排長究竟是笑什麽。

    李排長擦了擦眼睛裏笑出來的眼淚,對王京生說:“看你五大三粗的樣子,還真的是書生氣十足,這一點還真的讓我們有一點看作走了眼,不過確實從小節上也能體現一個人的素質。其實我們都是出來混的,隻不過我比你們早當了幾天兵,多吃了幾天兵飯,說官話是同誌,說近理是戰友。談不上客氣。”

    李排長的話,王京生似懂非懂,他隱約的感覺到李排長的話裏有話,似乎原來他或者說他們對自己有著另外的看法。是不是這也和把他單獨分到這個排有著某種必然的聯係。至於是什麽他也一時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它了。

    不過,李排長的話,讓王京生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他也感覺到了,自己和這些新兵格格不入的做法不是辦法,自己畢竟是已經走上了社會,走入了解放軍這所大學校,這裏的人都是來自於五湖四海,自己隻不過是這個大海中的一滴水,如果不及早的把自己融入到大海之中結局一定是最後幹枯,自滅。不要看不起這些農村來的新兵,他們自然有他們的缺陷但是他們的優點同樣和他們的缺點一樣明顯,那就是他們能很好的適應各種環境,能夠很好的生存,這些人有這些人的生存法則,他們有他們的為人之道,他們構成了新兵的中間,不管你理解不理解,看得慣看不慣,你都要理解,都要看得慣。所以自己一定要有效的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之中,盡量的適應他們,接近他們,不能在犯在學校和林場所犯的那些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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