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吧!”李攸燁拾起遺落的箏琴,對她暖言道。權洛穎有一瞬間的愣怔,而後,點點頭,和她一起往山下走。淩雲跟在她們頭頂盤旋,最後落在了箏琴側板上。


    迴到家中,從魯韞綺手中接過啼哭不止的女兒,權洛穎被前者抱怨了一通,“你們怎麽去了這麽久,本姑娘差點被這小魔王折磨瘋了!”抱怨完,魯大姐又顧向李攸燁,“你肩上的傷怎麽迴事?”


    李攸燁淡淡迴應,“被雕抓傷了!”


    “雕?”魯韞綺立即戴上透視眼鏡,查看她的傷勢,眯著眼睛,“怎麽這兒還有個牙印啊?”李攸燁聞言下意識地用手護住肩膀,權洛穎則尷尬地扭開了臉。魯韞綺的眼睛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在心裏悄悄蔓延。


    這時,淩雲突然撲哧撲哧從李攸燁身後飛了出來,落在了魯韞綺用發膠精心固定好的飛天髻上,把她嚇得當即跳起來,“哇,這是神馬,走開,走開!”


    “淩雲快迴來!”李攸燁命令道。淩雲逃命似的飛迴了李攸燁肩上,無辜地叫了兩聲,想必是被魯大姐的模樣嚇到了。


    魯韞綺頭發被抓成了鳥窩,猶如五雷剛剛轟過頭頂,哆哆嗦嗦地指著李攸燁,又指著白鷹,“這,這這……這隻怪鳥,究竟是怎麽迴事!”


    “它不是怪鳥,它叫淩雲,我剛剛收養的!”


    “收養?你要養這隻怪鳥?”魯韞綺覺得眼前這人不是腦子有病就是神經出了問題。


    “嗯!”李攸燁一邊應著一邊去廚房找冰箱,“家裏還有肉嗎?”


    “還吃肉!”魯韞綺簡直要發狂了,兇神惡煞地走過去,卻又不敢太靠近:“我告訴你李攸燁,我絕對不允許這個家裏出現食肉動物,尤其是,還可能傳播禽流感的肉食類家禽!你快點把它放出去,否則,我連你一塊掃出去!”


    李攸燁一下子僵在那裏,權洛穎出來解圍道,“魯姐姐,淩雲很聽話的,它現在無家可歸,你看它通體雪白,多漂亮啊……”


    “你再替她求情,我連你一塊掃!”


    權洛穎立馬噤聲,抱著女兒不說話了,同情地看著李攸燁。李攸燁撇撇嘴,扛著白鷹往門口走去。魯大姐哼哼兩聲:“算她還識相!”


    “咕咕咕咕!”淩雲似乎在腹誹。魯韞綺警覺地睥睨那隻白鷹,突然,它淩空飛了起來,唿扇了幾下翅膀,輕而易舉地落到了魚缸沿上。


    “啊!!!”魚缸裏養著魯韞綺心愛的一群熱帶魚,她的頭發第二次爆炸,抄起沙發上的抱枕就往白鷹丟過去,“小花,小斑,快逃,你這隻臭鷹,你要敢吃它們,我就把你毛都拔下來!”


    白鷹被抱枕打到,驚恐地飛走,並未吃魚缸裏的魚,但魯大姐仍然不放過它,手邊能丟過去的東西,都扔出去了,最後從廚房拿出強力吸塵器,對著那隻白鷹,放出十級颶風,瞬間把白鷹吸到了吸杆上。


    “喂喂,你快放開它,它會死的!”李攸燁從她手中搶過拉杆,關上電源,把淩雲抱下來,發現淩雲屁股後麵的一撮毛都被吸沒了,發出淒厲的叫喚,不由憤怒,“你們就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對待別人嗎,它根本就沒有惡意!”


    “沒惡意它跑我魚缸上幹什麽?它沒吃到魚,不代表不想吃魚,沒釀成惡果,不代表它就不存在惡意,我以一個對生物學了如指掌的醫生的直覺告訴你,它剛才的眼神,就是捕食者的眼神!”


    “你這是莫須有!”


    “莫不莫須有你自己不會判斷嗎?你不要替它狡辯了,鷹的本性就是如此,它恃強淩弱,要不然你以為它怎麽活下來的,吃草嗎?”


    李攸燁一時無話可說,氣得直喘氣,“就算它想吃魚又怎麽樣!”


    “聽聽,聽聽,就算它想吃魚!哼!簡直自己打自己嘴巴!”魯韞綺叉著腰,義正言辭道,“姑奶奶今天把話撂在這裏,如果它要吃我的魚,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她的話似乎帶著某種威脅性的暗示,李攸燁縮了縮瞳孔,掀門而走,“誰稀罕!”


    不歡而散。


    李攸燁抱著淩雲坐在屋後的池塘邊上,看池子裏的水紋慢慢擴散,臉上餘怒未消。淩雲戚戚哀哀地叫喚,屁股上的羽毛沒了,應該很疼,可是沒辦法,誰讓它想吃魚來著。


    權洛穎端了一盤子生肉過來,挨著她坐下,遞到白鷹麵前,白鷹張口就要吃,不料被李攸燁按住嘴巴,教訓道,“士可殺不可辱,不準吃!”可憐的淩雲嘴還沒沾到肉,就被拉開了,咕咕咕咕又開始腹誹。


    權洛穎忍不住莞爾,把盤子放在腿上,用手撫摸著白鷹的羽毛,“我又沒辱你們,可以吃的!”李攸燁不理會,“你們是一夥的,還不是一樣!我要帶淩雲迴宮裏養,不會再碰這裏的東西!”站起來就要走。


    “哎!”權洛穎剛要說話,頭頂上的窗戶突然打開了,魯韞綺的聲音傳下來,“小穎,你上來,別管她,讓她走就是了,她有本事就別用這裏的飛艇!”砰的一聲,又把窗戶扣上。


    李攸燁定定地瞅了那窗戶一眼,一句話沒說,拂袖離去。權洛穎剛要去追,結果,窗子又開了,“小穎,棲梧又鬧了,快上來看看!”為難了一會兒,隻好先上去哄女兒,想著迴來再哄李攸燁。


    誰知剛進門,就被魯韞綺逮著,神神秘秘地拉進屋裏。權洛穎不解,“棲梧呢?”


    “自己玩著呢!”魯韞綺把門關上,抱著胳膊,“招了吧!”


    “什麽?”權洛穎不明白她的意思。魯韞綺眯了眯眼睛,“小燁肩上的牙印怎麽迴事?!”


    權洛穎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兩串火苗從耳孔裏躥出,瞬間燒紅了她的腮頰。魯韞綺不出所料地泄口氣,拉著她的手:“你究竟是怎麽想的?怎麽由著她這麽欺負!”


    “……”權洛穎張了張嘴,似乎有話要說。魯韞綺推手阻止她:“別告訴我你是自願的!我認識的你,可不會這樣不明不白把自己交付給別人!”她托了托鏡框,嬌美的眼睛透過鏡片折射出理智的光,鄭重地問,“你敢確定,她還愛你嗎!”


    權洛穎抿了抿嘴,眼神黯淡下來。對於這相當於默認的結果,魯韞綺沒來由地感到失望,想要狂吼一頓,罵她一句“傻不傻啊你!”可是終究忍不下心來。咬咬牙,“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的所有努力,換來的隻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報複……我不敢想象……將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不瞞你說,我現在根本就覺得,她是在報複我們,她明明已經記起了所有事,還在刻意隱瞞我們……我無法容忍她來傷害我身邊的人,尤其是你,小穎,你明不明白!”


    魯韞綺的焦躁被權洛穎收入眼底,她試著安慰,“魯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早晚要走到這一步不是嗎?她終究會記起來所有事,會感覺自己受了委屈,想要發泄不滿,想要報複我們,這都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就像棲梧,若是醒來找不到我,就會委屈地嚎啕大哭,要好久才能哄好她!我們需要給她留出時間,等她從鬱憤中走出來!”


    “可是,如果她一直走不出來呢!”


    “一直走不出來,”她淡淡地重複著,心思漸篤定,“那就像你所說的,我絕不允許她來傷害我身邊的人!”


    乘著飛艇去找尋李攸燁,終於在山道上看到了那使氣往上攀爬的人,要想憑腳力攀過這座山,顯然不是件容易的事。飛艇降落在半空中,權洛穎降下舷窗,“喂,你要去哪裏!”


    李攸燁頭也沒抬,抱著白鷹繼續往上走。權洛穎開了艙門,下艇,追上去拉住她,“別生氣了,我替魯姐姐向你道歉好不好!”


    “不必了,受不起!”


    看著那執拗的背影,權洛穎無奈地提醒,“喂,你別往上走了,這片都是山地,翻過這座山,後麵還有很多山,你走不出去的!”


    李攸燁停住不動了,權洛穎見有機可乘,急忙又跑到她麵前,抓起她的手,把一個水晶球塞到她掌心,蜷緊,抬頭笑笑說,“棲梧現在很喜歡這個球,如果找不到它,會哭很久的!”


    她的笑容清淺明亮,婉轉動人,陽光透過樹林落在水晶球上,折射出繽紛的色彩,尚不及她瞳仁中浮動的亮色,眷戀迷人。李攸燁撇撇嘴,很想就著台階下來,可是一想到迴去還要麵對魯韞綺,就不想迴去了。


    權洛穎看出來了,抿了抿嘴,“要不,我們去附近縣城轉轉吧!”


    “去做什麽?”


    “嗯,去瞧瞧那裏的風土民情,我雖然住在這裏,還沒有去過附近城鎮呢,想去看看!”


    李攸燁似乎考慮了一下,“那就走吧!”調頭往飛艇上走去。權洛穎彎了彎眼睛,笑著追上來。飛艇上專門帶了急救箱,給她重新處理了肩上的傷口,又把白鷹抱過來,給那缺了毛的屁股消腫止疼。李攸燁看白鷹好得差不多了,就放它出去自己找食物吃。魯韞綺有個地方說對了,它是一個捕食者,不用別人喂,也能自己活下來。


    為了不引人注目,她們在通往縣城的道路上下了飛艇,徒步往城門口走去。坑坑窪窪的道路就如佶屈聱牙的文章一樣,令著急趕路的人心生不爽。來到那破敗的城門前,李攸燁抹了抹額上的汗,抬頭看了眼那城樓匾額“辟陽縣”,意外道,“怎麽這麽巧!”權洛穎納悶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所說的巧在哪裏,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眼前這座連城門都掉漆了的縣城,一定非常貧困。


    “居然連個守城的都沒有!”李攸燁嘀咕著,進了毫無阻攔的城門。街上冷冷清清的,一個百姓也沒有,幹燥的空氣讓人嗓子冒火,非常不舒服,李攸燁瞥見權洛穎嘴唇都有些幹了,就敲門進了一戶人家,想討些水喝。裏麵隻有一年老的婦人,正在院子裏編草鞋,聽到她們的來意,放下手中的草繩,拿起腳邊的一根拐杖,摸索著進了屋子,不一會兒,從屋裏端了一個瓢子出來,晃晃悠悠地遞給她們,說話都有些吃力了:“喝,喝吧!”李攸燁從她遲滯的動作判斷出她看不見東西,連聲道了謝,低頭看了瓢中隻有半瓢子水,便遞給權洛穎。讓她先喝,然後問那老婦人,有關辟陽縣的事。


    “敢問大娘,縣裏人都去哪兒了?”


    “都到一百裏外的小碧湖挑水去了,去了五天了,估計今天就能迴來!”


    “為什麽去那麽遠的地方挑水?”


    “因為大旱!”老婦人咳嗽了兩聲,視線一直孔飄飄地落在地麵某處,“我們這裏不知怎麽得罪了龍王爺,已經三個月沒下雨了,周圍的河也幹了,縣裏吃水都成了問題。方圓百裏就剩下一個小碧湖,還有些水,縣老爺領著縣裏的人,都去挑水了,隻剩下我們這種不能走的,留在這裏守著!”


    權洛穎剛要飲瓢裏的水,聞言一頓,把擱在嘴邊的瓢子拿下來,悄悄進了屋子,出來後水已經沒了,把空了的瓢子塞迴老婦人手裏,“謝謝大娘!”


    李攸燁看著她幹涸的嘴唇,沒有說什麽。又問老婦人,“全縣兩千多戶人家都去了嗎?”


    “哪裏還有兩千多戶人家,”那老婦人歎了口氣,“去年打仗的時候死了很多人,後來縣裏又發生了瘟疫,好不容易朝廷派了個好官下來,治好了瘟疫,結果一場大旱,莊稼又都旱死了!現在全縣隻剩下兩百戶人家,要是再旱下去,估計一戶都不剩了!”


    從老婦人家裏出來,李攸燁心事重重的,鎖著眉,對權洛穎道,“再往別處走走吧!”手忽然被握住,她側過臉詫異地看著那人,聽她軟語說道,“我知道你心裏很難過,不過,過去了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相信我,一定會有辦法的!”


    李攸燁彎了彎嘴角,心裏淌過一陣暖流,笑著問,“你剛才是不是把水又倒迴去了?”


    權洛穎抿了抿嘴,沒有否認,“老夫人的水缸都見底了,米缸裏也沒有一點米,不知道還能不能挨過接下來的日子!”李攸燁歎了口氣,有些歉疚地問,“那你現在渴不渴?”


    權洛穎搖了搖頭,在她不依不饒地的注視下,又勉強點了點頭,澄澈的瞳仁中浮現一絲狡黠的光澤,笑說,“隻有一點!”話音剛落,李攸燁便低頭湊近她的臉,嘴唇一張,輕輕含住她的唇瓣,舌尖在上麵輕巧劃過,如蜻蜓點水一般轉瞬離開,笑問:“夠一點嗎?”


    權洛穎還在適應一瞬間發生的事,李攸燁那邊已經吃吃地笑起來。她反應過來,又羞又惱地錘了她一拳,撇下人快步往前走去。李攸燁並未起步,隻是在後麵喚道,“喂,別往前走了,我剛才問過大娘,縣衙不在那邊!”


    前頭的人頓住,迴過頭來,“去縣衙坐什麽?”


    李攸燁嬉笑地趕上來,牽了她的手,表情似乎很輕鬆,抿嘴說,“去見一個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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