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洛穎嘴角蕩漾起一抹輕笑,抱起茶杯噓溜噓溜的抿了口,瞥見角落裏,李攸燁正在齜牙咧嘴,而那貓女,明裏拉架,暗裏卻對李攸燁略施拳腳,累的臉上微微酡紅。上官凝也注意到了桌前這撥看戲的人,索性不再去管李攸燁她們,氣唿唿地跺腳過來,混進觀眾堆裏。權洛穎友好地給她端了杯水,上官凝也沒遲疑,接過就飲進,“你們坐在這當真清閑,本姑娘也不管了,嗬!”說完看似很重卻是極輕地放下茶杯,徑自坐下,實在是氣得急了,忍不住心裏直罵這幫混人,一個個不是皇親貴族,就是相府千金,長得比誰都文雅,居然學一些市井之徒打架,打得還難解難分,真是累死她這個拉架的了。權洛穎燦燦一笑,連這位最沉穩莊重的女子都被氣得急眼,這幫家夥還真是厲害。


    李攸燁這下可倒黴了,上官凝一走,兩個人打她一個,連連叫苦不迭,上官錄也好不到哪去,本來跟江玉姝聯合著打李攸燁,正打得好好地,莫名就吃了江玉姝一腳,疼得他抱膝流淚。因為對方是女子,他也不能還手,隻剩下被動挨打的份,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權洛穎被江玉姝的行為驚得陣陣咋舌,她算是看出來了,這貓女是隻準自己打李攸燁,不準別人動她一下啊。這等護崽之心,簡直能照日月。


    “姐姐,姝兒姐姐好兇啊!”坐在冰兒腿上的李攸煥看著潑辣的江玉姝在場中揮舞拳腳,小眼皮嚇得直跳,他以後再也不要惹姝兒姐姐生氣了,原來她打人這麽厲害,燁哥哥好慘啊。


    “煥兒莫怕,姝兒姐姐不會來打你的!”上官凝迴過頭來,摸摸他的小腦袋,說道。她也不知道那家夥最近吃什麽火藥了,不僅動不動就發飆,而且發起飆來六親不認,一點就著。


    李攸煥似信非信地點點小腦袋,上官凝捏了捏他那滑滑的小臉,抬頭就看到了眼波清澈見底的冰兒,她觀察了這個長了一張娃娃臉的女子很久了,見她一直默不作聲,就是在最熱鬧的時候,也隻是怯怯地坐在權洛穎的身邊,一副小心翼翼地樣子,說不出為什麽,她心裏老是有些心疼。她的眸子讓她感覺似曾相識,卻如何也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冰兒姑娘,我們在哪裏見過嗎?”她輕輕地問。


    在座三人聞言均驚疑地看著她,上官凝不明所以地環顧著投來的目光,懷疑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權洛穎抿嘴一笑:“方才也有人問過這話呢!”


    “哦?”上官凝凝眸注視著權洛穎精致地麵孔,總是感覺她的一顰一笑透著一股超脫塵世的瀟灑,就像一個美麗的謎團,神秘而引人入勝。


    權洛穎巧笑著朝上官凝努努嘴,示意她看李攸熔,上官凝疑惑地扭頭,李攸熔便也看著她:“凝兒妹妹也感覺冰兒姑娘麵熟,真是巧呢!”


    上官凝神情明顯一滯:“是嗎?容王殿下,也有這種感覺?”李攸熔點點頭,快速地把視線移開,上官凝也不再言語,低眉淺思起來。權洛穎奇怪地看著這兩人,說話客客氣氣的,口氣明顯比其他人生疏許多,尤其是上官凝,看李攸熔的目光比看自己的時候還顯得陌生,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兩人簡短的對話讓氣氛變得有些怪異,外麵天色已經浸成黑藍,殿內也起了燈火,照的金龍鳳尾影影綽綽,四周的陰影像是濃墨重彩的勾勒,給整個大殿染上一種濃鬱的深沉。


    然而——


    “世子,老王爺要您戌時之前趕迴王府,要不然軍法伺候!”當長公主領著一幫仆人來堯華殿尋主子時,秦王府的世子衛長秦度對正在一旁扭打的李攸爍說道。正要揮拳的李攸爍馬上從地上爬了起來,忙問:“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快到酉時三刻了!”


    “完了,要遭了!姓江的,小王今天沒工夫跟你打了,敢不敢跟我約定,明天再打!”


    “有什麽不敢,你趕快迴去吧,明天,我可不想欺侮一個受了軍仗的人!”江宇隆頗為豪氣的說。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個人擊掌,目光中竟是惺惺相惜。李攸爍大聲朝眾人告別,便如撒蹄的馬兒一樣火急火燎地往王府跑去。


    李攸璿掃了眼滿殿狼藉,不禁感到微微遺憾,她今天陪母妃去棲霞寺上香,沒趕上這茬,竟然錯過了這麽精彩的場麵。


    “皇姐,你可是來晚了!”李攸熔見她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歡喜表情,取笑道。


    “可不是嘛!早知道我就不隨母後去看那動也不動的佛祖了,這等砰砰鏘鏘,可是比那一成不變的木魚聽著舒服。”說話間已經在桌邊落了座,詫異地凝視著一襲玲瓏剔透白紗裙,半分仙子半分人的權洛穎,不禁讚歎道:“我當世上不會再有皇奶奶那樣絕世的人了,沒想到麵前就有一個,姑娘可是廣寒宮人氏?”


    權洛穎見眼前的人高貴嫻雅,本以為會是個冷性子,卻不想言笑間卻帶了俏皮玲瓏勁兒,不禁莞爾:“人間蜉蝣一枚,怎敢在廣寒宮歇腳,倒是公主殿下,真如那碧湖間的流花,美不勝收了!”這靈巧生動的長公主,倒是別有一番氣質!


    “哈哈,這讚美倒是新奇,我就收入囊中了,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唿!”


    “權洛穎!”


    “哦,我可否叫你穎兒妹妹?”


    “當然,要是璿姐姐喜歡的話!”權洛穎揚眉燦笑,晃得在座眾人微微醉薰。


    “好,本宮就是喜歡妹妹這樣直爽的人!穎兒妹妹的傷沒事了嗎?”想起昨天那觸目驚心的場麵,李攸璿就和眾人一樣,對此人傷愈速度感到驚訝萬分,她有些不放心的問。


    “嗬嗬,也不是什麽嚴重的傷,柳太醫看過就沒什麽大礙了!”權洛穎心中一暖,感激地衝她一笑。


    “嗯,穎兒妹妹這等如仙子般的人物,連佛祖都幫忙襯著,讓妹妹速速痊愈呢!”李攸璿在母妃的熏陶下,對神佛也耳濡目染了,如今搬弄出來,解釋這神奇的事情,倒也自覺頗為合理。


    權洛穎不動聲色擦去額頭的兩滴汗,繼續淺眉低笑。


    “李攸炬這人也真該殺,這等皇室敗類,把祖宗的臉都抹黑了!”李攸璿惡狠狠地說著,要不是太祖爺爺定下規矩,皇室子孫不能自相殘殺,她早就想教訓那個無惡不作的所謂堂弟了。


    權洛穎對她兇猛的正義感很是感激,她想,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果然是這樣。


    “穎兒妹妹和燁兒是怎麽認識的呀?”李攸璿突然湊到權洛穎跟前一臉訕笑,意有所指地問。


    權洛穎怎能不明白她的深意,不動聲色地端起茶來抿了一口:“我們剛認識!”內心有暗惱這人這麽八卦?她長得像和那人有什麽的樣子嗎?不過她也看出來了,這些人應該都不知道李攸燁是女兒身的事實,畢竟在這個年代,同性結合應該還是屬於禁忌的話題。這個皇宮真是謎團深重,充滿刺激啊!


    上官凝漠然地坐在桌前,李攸璿見她那沒有表情的臉色,剛張開的嘴巴又閉上了,不敢再說笑下去,迴頭看著角落裏備受折磨的李攸燁,暗暗地同情起她來,這幾個小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將來燁兒可要遭罪了。


    一幹鼻青臉腫的人相繼告辭,竟真如李攸熔所說的那樣,打完了架,又聚集在一塊相互扶持著走了,真是一群有趣的家夥,權洛穎滿是迴味的想。瞥眼見大殿僅剩下貓女和狼狽的李攸燁,一時間覺得空氣似乎都尷尬起來。


    “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跟她說!”江玉姝突然衝權洛穎和冰兒冷冷道。


    還沒打夠嗎?權洛穎噝噝抽氣,牽了冰兒的手很識趣地要走。


    “權姐姐,我已經幫你們安排了住處,出了這殿,往西會有人帶你們去西堯暖閣,你們去那裏吧!”李攸燁突然說道,像是將軍英勇就義前大義凜然地安排部下逃生。


    權洛穎迴頭,略帶玩味得看了李攸燁一眼,這人都自身難保了,還來管她們,哎,迴去給她念幾遍大悲咒好了,要不然良心上過不去!


    隨著門吱呀一聲關上,那雙百轉千迴的眸子終於消失在眼前,李攸燁唿出一口氣,把那已經有些鬆散的環龍腰帶扯了下來,亂糟糟的衣襟頓時敞了開來,她索性也脫了下來,隻著一身雪白褻衣,把那歪到耳朵根的玉冠也摘下來,扔到地上,瞬時如瀑的長發簌簌地滑下,赫然襯出一張千嬌百媚的臉來,英氣散盡,嬌氣橫生,竟讓冷漠的大殿頓時化骨柔情。李攸燁又蹬掉靴子,寬襪被帶掉一隻,雪白的玉足落在地板上,吸取了一地的溫熱。感到全身瞬間輕鬆許多,她一個深唿吸,閉上眼準備引頸受戮。


    好久都沒有預料中的拳腳相向,李攸燁遲疑的睜開眼,找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卻意外的看見那裏已經綴滿淚水。眸光瀲灩,卻是傷心哀絕,晶瑩剔透,卻是顆顆哀婉。


    似乎嗓子被哽住,李攸燁竟一句話也吐不出,隻怔怔地站在那裏,看著那淚珠,簌簌的滑落,顆顆碎得決絕,碎得心疼。燭光將她筆直的身影雕刻在地板上,搖搖晃晃,像在水中飄搖的孤魚。那人的淚似乎要跟著這片搖曳的燭影,流瀉成海。


    江玉姝凝視著那白玉無暇的人兒,卻發現滿心的恨意竟抵不過那人眼中的疼惜,視線幾乎被那接連不斷湧出的水簾阻絕,可還是固執地緊咬嘴唇,吐出幾乎讓她無力承擔的字句:“你,騙我去那麽遠的地方,就能放心了是嗎?”


    “玉姝,對不起,我……”她怎忍心說出口,騙她離開是為了讓她得到幸福,終究是騙了她,不是嗎?


    “對不起?你想說對不起,為什麽不早點說出口,等到我像傻瓜一樣在馬車上整整等了你十五天,你才說對不起嗎?”積存的淚撲簌簌的流下,像是還嫌不夠似的,拚力的湧出,順著脖頸,流到心的位置,便化作燙心的烙印。一個人的路上,前麵是不存在的幻想,後麵是頻臨窒息的絕望,她就這樣在那塊地方,不眠不休地挨了十五個日日夜夜,如果沒有人來接她,她可能還會那樣傻等下去。


    李攸燁緩緩地走近她,想把那決堤的河堵住,不讓它再流,再流就會流幹的,流幹了她就會死。


    “別碰我!”一聲震耳欲聾的耳光,烙進李攸燁的耳蝸,像紫金山上的鍾鳴一樣,在她的腦中隔出大片空白,空出的這半,眼前漆黑一片,而另一半,卻感覺有濕熱的淚水滑落,她想自己現在是不是隻有一隻眼睛在流淚,樣子好不好笑?肯定不好笑吧,要不然玉姝怎麽不笑呢?


    “我太傻了,怎麽會信了你,我太傻了!”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喊聲才能從心裏的眩暈中鎮定住,那隻顫抖得手上還傳來絲絲的疼,疼到骨頭上,骨頭好像要裂了。


    “玉姝……”李攸燁伸出手,想抓住她,跟她說,你不傻,都是她不好,可是手臂好像被什麽東西禁錮住了,動彈不得,她忘了,自己現在隻能支撐一半的身體,另一半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李攸燁你聽著,從今以後,我江玉姝不會再愛你一絲一毫,十五天抵上我們認識的十五年,你我之間的緣分到此為止!”


    哽咽的聲線像破碎了的琴弦,牽扯了心脈,一字一牽,一牽一斷,斷的是情,疼得是心。影子是燭光照出的心,她的心已經搖搖曳曳,不堪飄零。隨著淚流盡,終於劃出了這片破碎的海的宮殿,


    “玉姝——”李攸燁奮力地邁開步子,她想追上她問什麽叫“緣分到此為止”?十五天怎麽能抵得上十五年?身子重重地摔下,似乎把另一半也摔沒了,她趴在地上,用所有力氣掙紮著爬起,卻怎麽也不能夠,這難道是報應嗎?她拿劍抵著李攸炬,現在也讓她動彈不得?“玉姝,不是這樣的!”她想喊,可是耳邊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遠,該死的身子,怎麽這麽到了關鍵時刻這麽不中用了!


    地上已經濕了一大片,額頭觸到溫暖的地板,薄薄的褻衣阻不住熱氣往身上蔓延,可是李攸燁卻感到渾身無比的寒冷,心好像變成了石頭,就是感覺不到熱量,李攸燁想蜷起身子,可是發現,還是不能夠,“玉姝,我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上難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地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地絮並收藏皇上難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