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今年全國各地入冬特別早,江南地區大有北國“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之勢,夜裏尤為寒冷,不知何時宮裏竟結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整個皇宮淹沒在一片朦朧中,虛幻又縹緲,徹夜燃著的燈籠透著星星點點的光,像一隻隻燒著螢火的蟲。江後習慣性地立在殿外,望著那片朦朦朧朧的影像出神,手裏捧著的熏爐已經不再暖和,燕娘悄悄地換了個溫熱的給她。


    八月十五團圓日,卻是帝王家的永隔時。那年她為保玉瑞帝脈不落旁支,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李攸燁推上皇位,如今已經整整一十五年了。一十五年前,擁立燕王李戎沛登基的朝臣不在少數,可她最終還是扶持了剛出生的燁兒,這其中的苦澀又有誰知呢。沛兒說他不會計較,可是時過境遷,他心裏真能不計較嗎?還有熔兒,如果他沒有一個那樣的母親,他本該是皇位的最佳人選,他雖是平和性子,可心裏又豈會沒有怨氣?


    一切從二十年前的那場殺伐開始,都偏離了預定的軌跡。或許,早在三十多年前,安載的一念之差開始,所有的錯誤便已經釀成。


    冷風吹了過來,迫使她打了個寒顫,江後低頭看到手中那暖暖的熏爐,衝燕娘感激一笑,洗盡鉛華的笑容瞬時將冰冷的夜晚融化掉一半。


    燕娘心裏一片溫熱,她見慣了這個站在權力之巔的女人殺伐決斷的樣子。她的雍容高貴像是與生俱來的魔力,不斷征服那些叛逆不安的心。她的手段何其狠辣,對一切妄圖顛覆她地位的敵人從不手下留情。然而正是這個女人,時而散發的溫和氣息,讓所有人都不知不覺地被她吸引,歲月不忍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但她的美卻滌盡了滄桑,猝煉成這個世上最美的煙火。


    “太皇太後,外麵霧重,您披上這件外袍吧!”燕娘迴殿裏拿了一件雪絨衣披在江後身上,又轉到她麵前給她係上錦帶。


    “今年格外冷了許多,不知道百姓如何過冬?”江後任裹住那軟綿的絨衣,臉色擔憂。


    “您呀別太擔心,朝廷已經提前頒布了各地府衙下撥煤炭的法令,江丞相親自監督,今年啊每家每戶都能享著暖烘烘的炭呢!”燕娘低聲地勸慰著,係好了帶子。


    “但願如此吧!”江後歎了口氣,每年朝廷下撥的錢糧真正落到百姓手中的又有多少呢?明知道玉瑞國貪官汙吏多不勝數,卻也無力去全部清除,牽一發而動全身,朝廷冒不起這個風險。


    燕娘也跟著沉默了,無聲的夜晚,顯得更加為清冷,仰首,月亮的行跡捉摸不定,霧靄織就的紗帳,將天地掩蓋在說不盡地寂寥中,江山,江山,如畫,也如煙,既是所得,也是所失,誰又能看清那背後的無奈和蒼桑?驀地,江後突然問道:“惠太妃今天又來了嗎?”臉上的濃愁已經全部退去,取而代之地是迫人的冷斂。


    燕娘小心地答道:“是,惠太妃想為晉王世子求情!”


    “嗯!”江後應了一聲,若有所思道:“明兒即是湛兒的忌日,缺了他總是不好的,讓林遜放人吧!”


    “可是皇上那兒估計會不依不饒!”燕娘擔心道。


    “燁兒那裏是鬧小孩子脾氣,她本就和攸炬和不來,想整治他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哀家這次縱容林遜關了攸炬,也算是為她出了口氣,但也不能過分了,晉王的麵子還是要給的!”江後無奈地搖搖頭,隨即嘴角溢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接著,江後吩咐道:“對了,陪哀家去看看燁兒吧,這孩子已經齋戒多日,清瘦不少呢,今個也是她的十五歲生辰,因為和湛兒的忌日連在一塊,從沒給她過個正經的生辰禮,明天她還要去太廟祭禮,我們去看看她,也好給她補補身子!”說起孫兒,江後臉上總是有數不盡的笑意,看得燕娘眼花繚亂,不由得跟著笑起來。


    四十多年的主仆情誼,早已升華成了深厚的姐妹情,燕娘點點頭,便命人著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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