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銳達的名字,黃澄豈能不知,但凡在武陽官場摸爬滾打十年以上的人,誰人不曉?


    當年在宛城,監察司兩猛虎,一個冬銳達,一個段平之,武陽官員談之色變。


    武陽短短十幾年的曆史中,有兩大案,一個就是人人諱莫如深的龍袍案,一個就是冬銳達製造的弘德三年大清洗。


    楊湛從周國龐氏手中接過江山以後就全身心的投入到爭霸天下之中,朝政幾乎全甩給了弟弟楊浚和當時的幾位周國老臣。


    當時的武陽合三國之力,楊湛又不是鐵血無情的皇帝,越國的官員幾乎全部留任,蜀國的官員隻要願意在武陽為官的,也都沒有為難。


    正因為如此,當時的武陽朝局,亂成一鍋粥。


    很多官員內心中都不看好武陽,自古由南而北的統一天下,根本就沒有成功過,所有的大一統王朝皆是北方政權。這些官員想的都是,在武陽還能支撐的時候,迅速的撈夠本,等漢齊聯盟勝了,他們估計很難再為官了,到時候做個富家翁,安度晚年。


    因此,當時的武陽官場貪墨成風、刮油水、刮地皮、強占民產,利用手中權力給自家生意牟利,等等腐敗之法層出不窮。


    朝中重臣和楊浚商議之後,請示了楊湛,建立起監察司,當時的監察司由周國的老臣糜燭統帥,手下兩員猛將就是冬銳達和段平之。


    糜燭當時已經八十歲的高齡,老而彌堅,一眼就看破他們這個新衙門的弊端,以八十歲的高齡出宛城到前線去麵見楊湛,密談整夜,給監察司要來了,生殺予奪的大權,遇到反抗可以就地格殺。


    眾官員本來對這個所謂的監察司沒有怎麽當迴事兒,可當糜燭祭出這柄大殺器之後,局麵不同了。人人都緊張起來,為了自保,更大的官場動蕩在發酵。


    段平之負責京城宛城的官員清查,而冬銳達被放了出去,巡視全國。


    冬銳達可以說是一襲青衫而去,滿身鮮血而迴。當時的半壁江山被他犁地一樣的血洗一遍,冬銳達自己心中有衡量標準,比武陽律要嚴苛的多,隻要手上沾了人命的,都必須死,沒有人襲擊他,他就自己製造襲擊,反正他認為該死的,他就一定要弄死。


    後來因為太過血腥,驚動了楊湛,滿朝文武都攻訐和彈劾冬銳達,楊湛為此從前線迴到宛城,朝會之上把冬銳達正法的官員,所有的卷宗都攤開,讓群臣一個個的去挑毛病,結果沒人挑出一個錯漏,這些人個個該死。


    可冬銳達的做法太過激進,也沒有按武陽律,就算挑不出毛病,在後來糜燭故去以後,與相對柔和段平之相比,冬銳達還是處於劣勢,最後監察司的大權就落在了段平之的手上。


    而冬銳達自請去地方任轉運使,楊湛不知道出於什麽樣的考慮,最後同意了冬銳達的請求。


    冬銳達雖然遠走地方,可他這一手血腥大清洗,對武陽的深遠影響,隻有有限的幾個人清楚。監察司有如今的威懾力,冬銳達功不可沒,武陽地方官員如今雖然說不上人人清廉,但至少不再盤剝百姓。


    更主要的是,後來成型的樞密院、尚書台、監察司的武陽官場三分體係,也由冬銳達這次清洗之後確立。


    正因為如此,雖然冬銳達現在僅僅是個地方上的轉運使,卻沒有人敢小看他,他才四十出頭的年紀,還有二三十年的政治生命,未來會是什麽樣子,誰能知道?萬一哪天皇帝想起了這個兇神,再次調任中樞,怎麽辦?


    黃澄現在腦子一片混亂,置冬軒丞於死地,是他計劃的重要一環,可現在他若執意通過黃家的影響力,堅持讓冬軒丞背這黑鍋,就等於和冬銳達不死不休,這事兒難辦了。


    他根本沒有把陳璞放在眼中,在黃澄的眼睛裏,寒門子弟都是土雞瓦狗。


    殊不知,最不起眼的才是最致命的,如果冬軒丞真的出了事情,別說黃澄,黃家滿門都要死。


    陳璞一身黃土的拉著茶娜的手走在前麵,童芳畢竟歲數大了,陳璞的步伐太快,他有些跟不上,氣喘籲籲的步履淩亂。可他心中樂開了花,黃澄這迴真的有麻煩了,他早就看出黃澄要置冬軒丞於死地,隻是不知道什麽原因。


    現在看來黃澄也是剛知道冬軒丞是冬銳達的兒子,以後他要怎麽做?是一意孤行還是要懸崖勒馬?


    童芳之所以和黃澄勢成水火,就是因為自己寒門的身份,地方上的寒門官員最是尷尬,特別是童芳這種情況,五十多歲的年紀才熬到了一方州府的二把手,一把手卻是當地最大世家的子弟。他要麵對的不單單是政治上的詰難,還有人格上侮辱。


    雖說有寒門集團可以求助,可那些京城的寒門大員不是神仙,不可能把天下的寒門子弟都照顧到,童芳就是那種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上麵沒人,又沒有什麽人脈,為人又清正。如果這次藍安造反的事情,最後真的把責任推到了冬軒丞身上,那他這個同意冬軒丞做法的楚雄通判,也難辭其咎,他的官路也就到頭了。


    童芳為冬軒丞說話,完全是因為他覺得冬軒丞在那案子上的評斷,沒有問題,他根本沒想到,冬軒丞還有這樣的身世背景。這次是福是禍,還真的不好說,童芳一時間,也拿捏不準前路如何。


    又走了一段之後,陳璞停下腳步,轉身道:”童大人,你剛剛說的那案子,到底是怎麽迴事兒?麻煩你詳細的跟我說一說,不要漏掉細節。“


    童芳說道:“其實那案子,案情清晰,冬軒丞完全按照武陽律判處,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鬧成這副樣子,我也不知為何。”


    藍安城中有一個富戶,戶主叫做李通,今年五十三歲歲,有正妻一名,三名妾室。藍安縣周邊的土地有一半是李家的,李員外的名聲很好,並沒有什麽為富不仁的劣跡。每年春節後還會把家裏的長工、短工召集到家中,殺豬宰羊,大家熱熱鬧鬧的吃上一餐飯,算是對大家一年中辛勞的慰問。


    今年也是如此,大夥都熱熱鬧鬧的在李府吃喝,李通多年雲遊在外的好兄弟江河,也在年前迴到故鄉,李通十分的高興,多喝了幾杯,早早的被扶到臥房歇息。


    江河和李通是兒時一同長大的玩伴,李通家原隻是個普通人家,是李通改變了李家的命運。他喜歡算賬,自打五歲第一次見到算盤,這輩子就與算盤結緣,從小學徒做起,慢慢的做了賬房先生、掌櫃,最後自己做了買賣,才有了這番家業。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江河也是個執著的人,從小就喜歡刀。可自古,窮文富武,窮人家的孩子哪有錢買刀,他就用自家的菜刀舞弄,等慢慢大了,就掄起家中鍘草料的鍘刀,十歲那年被藍安縣的鏢頭看重,收做了徒弟,從此走上了江湖路。


    人的際遇有時候就是這麽奇妙,江河十三歲那年第一次走鏢,就在途中遇到當時的天下第一刀“魔刀”楚攔江,楚攔江是江湖上出了名喜怒無常的瘋子,他二話不說,像掐小雞崽兒一樣把江河拎在手中,幾個唿吸就沒了蹤影。


    楚攔江隻對江河說了一句話,江河就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邊,“我教你天下最強的刀!”


    至此江河跟著楚攔江身邊十年,給楚攔江養老送終,繼承了楚攔江的衣缽。


    二十三歲的江河,步入江湖。初入江湖的十年,江河敗了十年,他逢人就挑戰,挑戰必敗,從此得了個敗刀的名頭。


    整整十年未嚐一勝的江河,自三十三歲那年開始,就再未有過敗績,有人說他是有奇遇,吃了仙人的丹藥,有人說他是接受了世外高人的灌頂大法,有人說他是一朝悟道踏破桎梏。


    總之,過去的敗刀是,敗於天下武者,現在的敗刀是,敗盡天下武人。


    天榜第四,敗刀江河。


    江河三十三歲那年迴來過一次藍安縣,與李通把酒言歡,次日就鴻飛嫋嫋。時隔十幾年再次迴來,兩人已經人過中年,步入老年。


    李通喝多了迴去休息,江河卻毫無醉意,這李府中除了李通他又沒有什麽可以聊天的人,最後隻得


    手提一壺酒往給他安排好的住處行去,路過一處房舍的時候,隱約聽到了男女歡愉的呻吟聲,他隻當做是李府下人夫妻在共享歡愉,沒有當迴事兒。


    可當他走出兩步後,聽到房中竊竊私語,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說道:“不如我們私奔吧,自從你跟了李通,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現如今我們再相聚,我怎能再舍你而去?”


    “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可以時常的歡愉,那老東西也不會知道,我們也衣食無憂。”一個女子聲音說道。


    江河聽到此處豈能不明白,這是李通的妾室在和人私通,江河雖然不如他師父一般喜怒無常,可對這樣的事情豈能容忍,心頭火起,抽出背後傳自楚攔江的鈍刀“撼天”,踹門而入,僅一刀,森然的刀罡就將兩個疊在一起的狗那女雙雙腰斬,然而木床卻毫無損傷,足見其登峰造極的刀法。


    殺了一對奸夫淫夫,江河根本沒有當迴事兒,第二日他還主動把李通單獨找出來,說了此事,李通登時就羞怒難當,來到那房舍,兩具被腰斬的屍體,血都已凝固了。


    見到如此情景,李通也從憤怒中醒悟,畢竟是兩條人命,雖然他們該死,可人命官司不能兒戲,不過他也不在意,武陽律規定,男女通奸,要被杖五十,女方若有丈夫,要加五十;如果當場捉奸在床,殺死無罪。


    李通跟江河說明以後,就報了官,剛上任的冬軒丞和仵作,還有作為他保鏢的欒顏冰,一同來到李府,勘察現場後,一切都表明江河的說法屬實,兩人確實通奸,然後被江河撞見,殺之。


    死了的女子是李通最小的妾室柳眉,死了的男子是李府的短工張東升,兩人都是藍田縣下轄的清河村人,算是青梅竹馬,後來柳眉被李通看中,他的爹娘也願意把女兒嫁給李員外做妾,不日就嫁入李府。


    至於兩人怎麽又勾搭到一起,就無人知曉了,可案情既然明朗,沒有任何的疑點,那就可以結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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