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璞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殷景琪,“我是說我來行刑,可我什麽時候說我要打皇上了,殷太師,你對皇上心懷憤恨多久了?開口就要打皇上?”


    “行刑不就是打皇上,你休要狡辯!”殷景琪不再與陳璞胡攪蠻纏,衝楊湛躬身道:“皇上!他意圖欺君!不可輕饒!”


    楊湛問陳璞道:“陳愛卿所言,到底何意?”


    “帝王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樣的武陽律才是約束天下的鐵律。既然皇上犯了法,沒有人敢行刑,那臣願意為了武陽律做那行刑之人!隻是皇上是天子,臣就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傷及皇上身體。請皇上脫下龍袍,懸掛起來,打龍袍就相當於對皇上行刑了。”陳璞鄭重的道。


    殷景琪沒有想到陳璞還有這樣一招後手,但他也不打算就此放過陳璞,“龍袍就是皇家的臉麵和尊嚴,你以為打龍袍就沒有罪過了?”


    “打龍袍,自然也是罪過,但臣願意為了維護武陽律而受罰,我打一下龍袍,也同時願意挨一下杖刑!”陳璞提高了聲音。


    殷景琪說不出話了,滿朝文武也都不再交頭接耳,藍庭和把頭低的更低,楊湛深深的盯著陳璞,龍壁屏風後從朝會開始就靜靜站著的楊克勉,此刻也握緊了雙拳。


    殷景琪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陳璞會做的如此決絕,竟然甘願被杖刑。


    滿朝文武此刻再也不敢言必稱愣頭青,陳璞如此作為,他們做不出,值得任何人尊敬。


    藍庭和自打開始陳述陳璞狀告皇帝的事情開始,就一直低著頭,慚愧至極。被譽為藍青天的藍大人,從來都是鬥誌昂揚,腰杆筆直的。藍庭和從不認為有什麽事情可以擊倒他,但今天,他被擊倒了,他若堅定奉行武陽律,與皇上據理力爭,就不會發生眼前的事情。


    楊湛昨晚把今天的情形設想了無數遍,可是無論怎麽設想的事無巨細,也無法和真正的事實相提並論,當陳璞以慨然赴刑姿態,願意自領杖刑的時候,楊湛心中的愧疚也在蔓延。


    楊克勉深深的為陳璞感到委屈,他們曾並肩作戰,他親眼目睹了陳璞在戰場上的英姿和奔赴突戎營寨時的昂揚。這樣的英雄豪傑,迴到朝堂卻處處被人掣肘,不但殷景琪莫名其妙的與他敵對,連父皇也做出搜他府宅的錯事。這樣的委屈,如果施加在自己身上,自己會作何感想?恐怕早就憤怒的辭官而去,歸隱田園了吧?


    楊湛閉起眼睛,深吸一口氣,“好!就依陳愛卿所言,來人!拿繩子來!還要兩把庭杖!”


    陳璞麵帶笑容,等待著行刑的一刻,好似一會兒要挨打的不是他一般。


    小太監火速的跑出紫宸殿,好一會兒工夫才迴來,手上拿著一捆麻繩,後麵跟著兩個赤烏衛一人提著一杆庭杖。


    楊湛脫下黑底紅紋、暗繡九龍的龍袍,兩名小太監恭恭敬敬的把龍袍架起,麻繩從龍袍的兩個袖口穿過,兩名赤烏衛分持繩子的兩頭,把繩子綁在兩邊的紅柱上,這樣龍袍就懸於龍椅之前,背麵對著文武百官。


    陳璞向楊湛拱手道:“皇上,臣想請,石堅石指揮使對臣行刑。”


    石堅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陳璞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更想不到陳璞會讓自己去杖刑於他,剛剛被陳璞的壯舉感動到熱血沸騰的石堅,此刻被陳璞點名,有點不知所措。


    “石愛卿,可敢接這差事?”楊湛身穿明黃的絲綢內衣褲,望向石堅。


    石堅閉上眼睛穩定了一下情緒,睜開眼,走出武官隊列,走到龍椅的台階下,“臣願意為維護武陽律,盡綿薄之力!”


    “好!就由你來行刑!”楊湛激賞道。


    陳璞不再廢話,從一名赤烏衛手中接過一丈長的赤紅庭杖,走上龍椅台階,在龍袍前站定。


    石堅也接過一根庭杖,走上台階,站於陳璞身後。


    陳璞手持庭杖,迴過頭說道:“石將軍,你每打我一下,武陽律就淩空飛起百丈,三十庭杖,武陽律就能飛起三千丈,如日中天,光耀武陽!所以你不能手下留情!”


    “是!陳大人!”石堅嘴唇緊抿,忍住淚水,跟著父親當年鎮守酒川城,差點餓死他都未曾留下一滴淚,此時此刻,英雄淚卻有些忍不住了。石堅此刻絕對不相信,這樣的陳璞會做出賣國求榮的事情。


    陳璞把庭杖高高揚起,口中中氣十足的喝道:“行刑!一!”庭杖狠狠的落下,砰的一聲打在龍袍之上。


    緊接著,石堅的也揚起手中的庭杖,用力的打在陳璞的臀股之上,啪的一聲板肉交擊的脆響,文武百官下意識的夾緊屁股,聽著就疼。


    陳璞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繼續喝道:“二!”又是一庭杖打向龍袍,石堅也跟著打下第二下庭杖。


    這樣一下一下的打下去,到第十下的時候,楊克勉就從龍壁屏風後走了出來,站在龍椅台階的邊緣,一瞬不瞬的看向正在行刑也正在被行刑的陳璞,緊握的雙拳已經有血液滲出,過於用力,指甲紮進了手掌之中。


    整個紫宸殿落針可聞,靜的讓人窒息,每個人都屏住唿吸,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大殿之中隻迴蕩著三個聲音,庭杖被用力揮動時的嗚嗚聲,打在龍袍上的砰砰聲,落在陳璞身上的啪啪聲。


    “三十!”陳璞用盡力氣最後一下,打向龍袍,龍袍的後背被這最後一下庭杖撕裂,破了一個大口子。


    陳璞也被石堅的最後一下庭杖打的站立不穩,楊克勉一個箭步衝了過來,背起陳璞,衝方淳吼道:“宣太醫!童太醫!”吼完以後楊克勉背起陳璞就往龍壁屏風後跑,直奔後麵的垂拱殿。


    石堅放下手中的庭杖,兩眼無神,好像三十庭杖用盡了他渾身的力氣,好似丟了魂魄,呆呆的站在那裏。


    楊湛輕聲道:“石愛卿,下去吧。”


    石堅好似被楊湛的話召迴了魂魄,醒過神,放下庭杖,走下台階,走迴自己的位置,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淚流滿麵。


    楊湛走到龍袍旁邊,凝視了龍袍許久,文武百官也都盯著那已經被打破的龍袍,好像那龍袍有什麽魔力一般。他們每個人的心中都好像有什麽東西被陳璞三十下杖刑敲碎了,好像心底有個嫩芽要破土而出。


    也隻有殷景琪除外,他此刻麵沉似水,不知在想什麽。


    楊湛說道:“這龍袍,藍愛卿帶走,就懸於大理寺的公堂內,無論是你,還是你未來的繼任者,都必須銘記,武陽律曾經被這樣的捍衛過!”


    “臣,遵旨。若臣以後再有觸犯武陽律的行徑,臣願自刎在這龍袍之下。”藍庭和挺起了腰杆,眼含熱淚,莊嚴的說道。


    “殷愛卿可滿意了?”楊湛看向殷景琪,麵無表情的說道。


    殷景琪跪伏在地,“臣,不敢。老臣也是痛失愛子,一時間亂了方寸,陳大人自不會是那兇手。老臣讓皇上顏麵受損,老臣罪該萬死。”


    “損了朕的顏麵不重要,重要的是,損了武陽律的顏麵!還好陳愛卿,用他的錚錚鐵骨,給武陽律掙迴了顏麵。殷太師,迴去好好將養身體吧,退朝!”楊湛語氣平緩,可是卻隱藏著重若千鈞的力量,讓趴伏在地的殷景琪,出了一身冷汗。


    楊湛說罷,就轉身走下台階,去往垂拱殿。


    今天的朝會散的和往常都不太一樣,往常散了朝會,文武百官都會聚在各自派係的魁首身邊,聆聽教誨,最不濟也混個臉熟。


    可今天,所有人都若有所思,腳步沉重的走出紫宸殿,沒有人交頭接耳,也沒有人拉幫結夥,自顧自的往外走,沉默而肅穆。


    殷景琪爬起身,走在最後,藍色陰沉的可怕。


    楊湛來到垂拱殿的時候,本以為會看到陳璞趴在龍床上,半死不活的可憐模樣。可真的進入垂拱殿,看到的卻是,自己的兒子,坐於繡墩之上,陳璞正在翻箱倒櫃的找東西,邊翻找還邊叨叨:“怎麽這麽大的皇宮,連紗布都沒有?”


    “你騙了我的眼淚,你該當何罪?”楊克勉苦笑連連道。


    陳璞停止翻找,笑道:“我可沒有騙太子殿下,我可是實打實的挨了三十下庭杖,那石堅可是一點沒有放水,每一下都用盡全力,痛入骨髓!隻是我體質異於常人,恢複起來比一般人要快的多。”


    “你沒事就好,不然朕的愧疚又要加深許多!”楊湛踏入垂拱殿。


    楊湛走出紫宸殿後麵的時候,陳璞就知曉了,可是楊克勉不知道,趕緊從繡墩上站起來,不安的道:“父皇,兒臣沒有遵循父皇的話,在屏風後站著。”


    “無妨,皇兒有赤子之心,朕很欣慰。”楊湛笑道。


    這時,上次陳璞假裝吐血,在皇宮中碰到的那位仙風道骨的太醫,再次來到垂拱殿,陳璞這才知道,原來這位就是童太醫,太醫院的掌院。


    楊湛說道:“給這位陳大人看看傷勢。”


    陳璞擺擺手,“我沒事,童太醫,快給太子看看手,留了不少血呢。”


    楊湛聞言才注意到楊克的手,手上竟然都是鮮血,急忙問道:“怎麽迴事兒?怎麽弄成這樣?”


    “我握拳,用力過猛,自己抓破的。”楊克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童若虛從容的打開自己背著的藥箱,從中取出金瘡藥,灑在楊克勉的雙手傷口上,楊克勉一陣的吃痛,嘶嘶的抽著涼氣。


    “太子忍著點兒,馬上就會感覺到一陣清涼,就沒那麽疼了,下官再給您包紮一下,明天就能結痂,十天內就完好如初。”童若虛的聲音也極為的溫暖,好像能給人撫慰。


    楊湛責問:“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如此沒有分寸?”楊克勉有些慚愧的低下頭。


    陳璞趕緊解圍,“哈哈,怪我,都怪我,把太子嚇著了,皇上要怪就怪我吧。”


    童若虛把楊克勉的手包紮好,以後衝陳璞說道:“陳大人,我孫兒剛剛來了京城,他還說要去你府上拜會呢。”


    “長風兄來啦?隨時歡迎,童太醫若有閑暇,和長風兄一起來我府上做客吧,我府上有群老頭子,樂嗬的很。”陳璞笑道。


    楊湛插口道:“這倒是真的,朕就領教了那幾個老頑童的厲害,下起那什麽象棋,都不樂意多看我一樣。”


    “皇上,您別鬧了,一幫老頭子要是對您感興趣,那不是更難受?”陳璞嘿嘿笑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如意上上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月無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月無算並收藏如意上上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