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璞合上聖旨,走上前拔出周弼嘴上的布團,“證據就是在你姘頭那裏取來的,我這也算是公報私仇吧,怪隻怪你兒子,如果他不惹我,我根本就不會注意你,即使要踢開你,也不用查你。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死的明白。”


    周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確實後悔了,他若知道兒子惹的是這麽個煞神,當初完全可以押著兒子直接到陳府請罪,兒子並沒有對陳璞的家眷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哪怕狠狠抽上幾鞭子,陪陪笑臉,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可他當初根本就沒有瞧得起陳璞,以為自己讓兒子迴到圓月派,矢口否認就萬事大吉了。


    世上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如果。


    “能否單獨跟你聊聊?”周弼打起精神說道。


    “不必了,官位我自己可以掙來,銀子我不缺,如果你是要拿你手上所謂的內幕消息跟我交換你的性命,我也不需要,和殷景琪鬥法,我不需要假他人之手。更何況,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手上掐著殷景琪的致命把柄,不然你怎會在禮部尚書這麽無關緊要的衙門,一待就是十幾年?”陳璞並不在意他的話傳出去,當著幾十位使節團成員的麵,把這番話說了出來。


    周弼仰望著這個少年,自己輸得不冤,他此時也明白過來為什麽陳璞敢與殷景琪對罵,為什麽敢毫無顧忌的擺出與殷景琪作對的姿態,因為他背後是皇上。可笑殷景琪,還自以為是皇上向世家妥協了,想起殷景琪得意洋洋的嘴臉,周弼哈哈大笑起來。


    打倒你殷景琪的,不是段平之,不是白軒,而會是這個少年!


    揮退這些使節團官員,把周弼重新押下去,董明樓示意陳璞跟他來,兩人來到董明樓的房間,各自坐下。


    陳璞先說道:“老師是不是想告誡我,鋒芒太露了,要藏鋒?”


    董明樓搖搖頭,“你這個年歲就應該鋒芒畢露,三十歲以後再藏鋒不遲,讓不到二十歲的你就像我一樣暮氣沉沉,我還沒那麽老糊塗。”


    “那老師就是想跟我談談太子嘍?”陳璞微微一笑。


    “什麽都瞞不過你,”董明樓對這個弟子已經不能用滿意來形容了,“聊聊太子算是目的之一吧,你一定能猜出來,皇上額外給你一個太子侍讀的差事的目的,讓你和太子培養君臣之誼,今後作為太子一朝的肱股。那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後的路要怎麽走?還有皇上以後對你是怎樣的態度?”


    董明樓說著,站起身,把他到哪裏都帶著的一套茶具從書案旁拿過來,開始忙碌起來。陳璞知道這是老師的一大愛好,所以並沒有故獻殷勤的去幫忙,任由董明樓自己忙活。


    “我今後的路?辦好皇上交給我的差事,經營好和太子的關係,不結黨營私,始終抱住皇上的大腿。至於皇上對我的態度,我不缺錢,不好色,皇上應該對我極其放心吧?”陳璞想了想說道。


    董明樓一遍忙活,一邊笑道:“你太低估一個帝王所要考慮的事情了,你覺得帝王真的需要一個什麽都不貪圖,隻一心為民請命的能臣嗎?”


    “老師的意思是,我這樣無欲無求,像個聖人似的,皇上反倒會懷疑我的動機,反倒會覺得我不好被控製?”陳璞認真的思考老師的話。


    “一點就通,比你師兄強。你以為我真的喜歡煮茶嗎?這是我硬逼著自己學會的東西,十幾年的時間,還真的把這茶道變成了愛好,皇上從來不賞賜我金銀,卻極愛賞賜我名貴的茶葉和茶具,每一次賞賜我,皇上都笑著跟我說,他知道我沒有多餘的銀錢來買這些,我喝沒了就跟他要。”董明樓用鑷子從茶罐兒中取出茶葉,放在鼻下,聞了聞,頗為享受。


    “老師的意思是,要我也搞出一個讓皇上覺得,我必須依靠他才能持續享受的愛好?可我沒有老師的得天獨厚啊?老師這麽做有一個最好的理由,就是窮,老師不結黨營私,不買地、不置產、不經商,我不行啊,我總不能把我的買賣關掉吧?我還養活著幾千號人呢。”陳璞十分的無奈,有錢,不貪汙還錯了?


    “這就要你自己去想了,百姓都說帝王是集上蒼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寵兒,可在我看來自古帝王都是集萬千矛盾於一身的可憐人。拿對待臣子來說,既希望擁有獨當一麵的臣子,又怕臣子做大,功高震主;既希望官員各個清如水明如鏡,又怕這樣的臣子無法被掌控;既希望臣子可以有各種各樣的嗜好,可又怕這樣的臣子為了一己私欲,成為巨貪。你說累不累?”董明樓把水壺置於火盆的架子上,說道。


    “誰坐到那個位置都會這樣吧,其實根源是想要把江山千秋萬代的坐下去,可是幾千年來哪有超過三百年的帝國?如果每一個帝王都能清楚的認識到,帝國不能持續超過三百年,這樣的矛盾就會少很多了。”陳璞說道。


    董明樓震驚的看向陳璞,“你怎麽知道沒有帝國能超過三百年?”


    陳璞一時語塞,最後硬著頭皮說道:“我開竅的時候,腦中被灌進了一段前世記憶,我前世好像是史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


    董明樓默默的點點頭,似乎這個解釋他很認可,陳璞心中苦笑,為什麽人總是喜歡相信假話呢?


    “的確如此,如果每一個帝王都能認識到,一個帝國不可能千秋萬代,子孫後代總會出現難當大任的君王,或許真的會好很多吧。可是這話,我們做臣子的是不能說的,唉——”董明樓長歎一聲。


    “我也就敢跟老師您說一說,這種話,跟別人說,我豈不是嫌命長。”陳璞說道。


    “還是說迴你身上吧,你今後的仕途不會多順利的,皇上一定會打壓你,或者說堅持用你,但是就不給你官位和爵位,把這些都留給他的兒子,讓你把感謝都給太子。你要做好,隻幹活,沒好處拿的準備。”董明樓開始把他那一套繁瑣的煮茶器具,一一擺開。


    一個皇帝背負一個臣子對其所有的怨恨,然後讓兒子去施恩,這或許就是皇家特有的,最深沉的愛了吧!


    “這我都想到了,我不知道老師相不相信,我其實根本就不看重官位,我做官真的隻是為了為百姓做事而已,讓更多的百姓因為我而受益,我就心滿意足了。”陳璞由衷的說道,善能的事情他不能透露,所以也隻能說到這個程度。


    “我相信你,如此就最好,你對官位沒有追求,那就不會有不滿的情緒,未來的幾年好好的辦皇上給你的差事,隨著年頭日久,皇上會慢慢看清你的,早晚會明白你是怎樣的人。作為帝王,他比任何人都需要更長的時間去相信一個人。那才是你飛龍在天的時候,在那以前,你就潛龍在淵吧。”董明樓把已經燒開的小水壺提起,倒水入茶壺。


    “這番話,您肯定沒跟師兄說過。”陳璞笑道。


    “等我想通的時候,已經晚了,你師兄陷的太深了。但你師兄還是心懷天下和百姓的,隻是過去是全身心的投入,後來被所謂的寒門拉扯,再不能全心全意的為百姓謀福祉了。我希望如果將來你師兄有難,我說的那種滅頂之災,你能救他一家性命,也算是救我的女兒。”董明樓語氣中,帶著些許的懇求,把第一澆的茶水倒掉。


    陳璞肅容,“老師,你這麽說可就把我當外人了,從您這裏論,我跟您、跟師娘、跟師姐更親,師兄在我這裏本是個外人,所以無論如何,師姐和未來的侄女或者侄子,我都會竭盡所能保全的。至於師兄,我隻能看當時的情況了,師兄這樣的人,要麽一輩子不惹麻煩,惹了估計就是潑天大禍。”


    “我何嚐不知,唉——”董明樓用他那諸多的工具,鼓搗著陳璞看不懂的煮茶程序,繼續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他們夫妻一直無所出,我那女兒又是個剛烈、純粹的性子,不允許中正納妾,他們至今也沒有個一兒半女。”


    “說道這事兒,我一直都想和老師提,可是自從我到來靖安就忙的腳不沾地,實在沒有機會。我的一位娘子是杏林高手,已經幫董師姐治好不能生養的宮寒之疾,等我們迴去,估計您就能聽到喜訊了。”陳璞笑道。


    董明樓聞言手上一抖,禦賜的茶碗跌落在地,顧不上這身外之物,放下茶壺,激動的站起身,“藏鋒,這事情你可不能和老師開玩笑。”


    “這事情,我怎會開玩笑,師娘和師兄在信中都沒有提及,就是想等真的有了喜訊再告訴你,他們也怕萬一不行的話,讓您白高興一場。可我對我妻子的醫術有十足的信心,我堅信您一定可以有含飴弄孫的時候。”陳璞說道。


    董明樓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以後,高興的在房中直轉圈,口中喃喃自語,“好啊,哈哈,好啊,我要做爺爺了,哈哈。”轉了一陣,迴來拉住陳璞的手,“藏鋒,你可知道,我和你師娘,根本就不敢想這方麵的事情,每當想起就是難過的很啊,如果中正他們真的有了子女,你就是我全家的恩人。”


    “別,老師,您要這麽說,可就要折我的壽了。弟子為老師做些事情,這天經地義的,既然我有這個能力,那我肯定要竭盡全力,老師不要說這樣的話了。師娘也是這樣,弄得我覺得你們都把我當外人,難道隻有師兄這女婿算半個兒嗎?我就不算?我有些傷心了。”陳璞也站起身,說道。


    “好——不謝你了,你是我的關門弟子,就是我的半個兒。但你的娘子,我可是要當麵謝的,帶我去見見她。”


    董明樓笑道。


    “行啊,我正好要她給您也看一看,您在這苦寒之地這麽久,沾染的寒氣要去除才行。”陳璞說道。


    和董明樓一同迴到自己的房間,四女正在打麻將,澹台孔雀和薛丁山夫婦都在觀戰。澹台孔雀一副眼饞、躍躍欲試的樣子,可是陳璞明確的說過,不到十六歲,不允許她玩。別看澹台孔雀一直都對陳璞沒好臉,可陳璞偶爾板起臉說話的時候,她也隻敢腹誹,不敢反駁。


    幾女見董明樓也跟著進來,都站起身,向董明樓施禮,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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