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靖雪走後,陳璞饒有興致的在大庭院裏東瞅瞅西看看,一會兒敲敲地磚,一會兒摸摸牆麵,一會兒蹭蹭頂梁的柱子,一會兒又去把臉貼在窗戶上看窗戶的雕花,最後站在大開的房門前借著月光往裏看,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嘴裏還絮絮叨叨,“古董啊,這得值多少錢啊,黃花梨啊,金絲楠啊,紫檀啊,這花瓶,這大盤子,嘖嘖嘖嘖。”


    開始的時候老仆王忠還跟在他身後,以為他又有什麽安排,到後來老頭兒幹脆坐在屋簷下,離陳璞遠遠的,然後檢討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紀了是不是高興的太早了,這小少爺怎麽瘋瘋癲癲的。


    陳璞其實是借著看似傻乎乎的行為,掩飾自己和如意的對話,他嚐到了甜頭,知道那絕對不是廢物係統,這如意靈簽係統就是個寶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啊。他急急的在腦中唿喊:“如意,如意!快出來。”


    如意有求必應的道:“主人,有何吩咐?”


    “什麽時候還能抽簽?”


    “今晚。”


    “我可以反複的往自己身上砸靈簽嗎?”


    “不知道。”


    陳璞這次沒有不高興,嗬嗬的笑著在腦中道:”不知道好!不知道對!你去休息吧,一定要注意休息哈。“


    陳璞笑眯眯的繼續在高閣附近瞎溜達,不多時,張府的管家和家丁來到府庫,管家張富貴是個年輕人,一身白衣,看起來二十歲左右,吩咐左右,進去清點,他並不進去,隻是在門外和陳璞聊天。


    短暫的接觸,陳璞覺得這張富貴是個可以結交的年輕人,靦腆溫和又不失智慧。


    他是老管家張旺的獨子,老人家年紀太大不能再幫著管理張家,好在張旺有可持續發展的頭腦,從兒子十五歲就讓他跟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料理張府裏裏外外的瑣瑣碎碎,兒子也果然爭氣,實際上在張富貴十八歲那年,老管家就不再管事,此後的三年張富貴把張府裏裏外外料理的妥妥帖帖,順理成章的子承父業。


    兩個人相談甚歡之際,幾個家丁從高閣中出來,把清單冊遞給張富貴,張富貴接過清單對陳璞溫和的道:“陳公子稍後,富貴進去看一眼就出來,不會太久。”


    “無妨無妨,請便。”


    張富貴果然如他所言,進去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聽到高閣中傳來石磨滾動和閘門合攏的聲響,張富貴手托清單冊悠然的走出來,然後親手把高閣的大門上鎖,轉身對陳璞笑道:“分毫不差,我們這就去中廳見大小姐吧,富貴在前引路,陳公子、王前輩,請。”說著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一行人走出府庫大門時,張富貴又親自把院門上鎖,然後吩咐幾位家丁迴去睡覺,待幾位家丁走的不見蹤影後,對左右的假山分別彎腰下拜,口中言道:“各位護院大哥辛苦,富貴已經鎖好府庫大門和院門,勞煩各位護院大哥仔細把守。”


    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兩旁的假山分別打開一個石門,從中分別出來一個大漢,兩人同時對張富貴拱手,左側的大漢朗聲道:“請張管家放心,馬教頭早已吩咐我們不可懈怠。”


    張富貴點了點頭,示意陳璞二人跟上,繼續前行。


    陳璞邊走邊皺著眉頭沉思,這分明就是在告訴他們,即使沒有他的計策他們也可以保張府上下太平,那高高的圍牆裏密密麻麻的倒刺,不知道有沒有喂毒,而且王忠剛剛在院內還告訴他,府庫的一圈圍牆上全部都是同樣密密麻麻的鐵簽子,完全可以放任賊人進入,因為隻要進入其中,這府庫大院就變成了一個大罐子,以一隻耳和龍靖雪這般的身手是不可能不借力就能越牆而出的。


    那兩座假山下麵一定有地道可通向閣樓某處或是其他地方,何況那露麵的兩個護院高高鼓起的太陽穴,一看就是武功不俗,舉手投足幹淨利索,但凡有不要命的人進去,就是一個裏應外合,甕中捉鱉。


    陳璞都有些不敢去想,那假山會不會有什麽觀察口啊、長槍口啊什麽的,他三人站在假山觀望的時候,若是有人從假山裏一槍刺出,那就是一串人體糖葫蘆。


    這樣看來,他陳璞今天的所謀,也就變得沒有那麽重要了,對張府而言唯一的用處也就是把禍患轉給官府,再厲害的幫派也不敢造反吧。


    若是張府護院手刃盜賊的事情傳到漕幫,那朗坤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一個千日防賊的局麵,無論是誰總被人惦記著都不是一件好事兒。


    想通這些關節,陳璞心中一驚,這張富貴完全可以不動聲色的帶他們離開,他這樣其實是幫了自己一個忙,若是不知這些,等下以張府大恩人的姿態出現在張小姐麵前,定是醜態百出的,思及此處,陳璞不由的抬頭看向張富貴,卻正好碰上張富貴的目光,張富貴衝他溫和一笑點了點頭,繼續不緊不慢的在前引路。


    陳璞轉頭又看向王忠,王忠也麵露苦笑的搖了搖頭,這就好像你使盡渾身解數打贏了敵人,正在你歡慶勝利的時候,有人告訴你其實你的對手今天拉肚子,走路都飄,這種感覺總歸是很難受的。


    主仆二人跟著張富貴來到中廳,中廳在第四進的院中,院中被廊道、花樹環繞,剛剛嚴陣以待的護院們都已經離開。


    中廳燈火通明,廳中三個人兩個陳璞是認識的,一個身背雙鐧的大漢是馬炎馬教頭,此時正如門神一般站在門口閉目養神;還有一位說陳璞認識不如說他在記憶中認識,就是那已經魂歸地府的陳璞在張府迷路時,為他指點道路的美麗女子,那婀娜的身段和一眼難忘秋水般的杏眼,明黃的對襟小衫、水藍的墜地長裙,此時的她正從中廳後側走到桌前為桌上的茶壺填熱水,感情是個丫鬟,陳璞如是想;那剩下的那位,趴在桌上睡著的一身紅黃富貴打扮的女子肯定就是張府的大小姐了。


    馬炎在三人走入院中的同時就把眼睛睜開,對三人微微點頭,然後轉身對屋中的兩位女子道:“陳公子和王前輩到了。”


    剛剛倒水的女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輕輕的推了推睡著的那位,那位大小姐揉揉眼睛,不情不願的起身。


    陳璞三人來到廳前站定,陳璞發現張富貴自打進入院中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那位穿著富貴的女子,眼神中有著愛慕和寵溺,還有些許的羞怯?陳璞心中一動,感情這位標準的帥暖男喜歡自己家的大小姐,典型的打工仔愛上總裁女的戲碼啊。正在他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時候,張富貴對著廳中一拱手,又對他主仆一拱手道:“富貴告退。”言罷,匆匆離去,完全沒了剛才的從容。


    陳璞收迴目送張富貴離開的目光,當他再迴頭看向廳中的時候,發現那位倒水的小丫鬟已經來到他身前,正笑眯眯的看著他。他慌忙一躬身道:“陳璞還沒有謝過上次在張府迷路時這位姑娘的指路之恩,陳璞無禮之處還請姑娘不要怪罪。”


    “無妨,你當時慌不擇路的樣子讓我笑了半天,權當是你的感謝了。”女子聲音溫婉,即使這般揶揄的玩笑也讓人舒服。


    陳璞毫無赧然之色,本來那就不是他幹的,更何況即使就是他丟了醜,以他的厚臉皮,也根本不會在意,哈哈一笑道:“能讓姑娘一笑便好,不枉我迷路一迴。”接著看了一眼廳中還是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女子道:“我觀張小姐甚時困乏,不如我明天再來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叫道:“我不困,我不困,你才困,小姐,我睡著了嗎?”


    陳璞有些錯愕,指著一身富貴穿著的女子對眼前的姑娘道:“小姐?你是張府的大小姐張念雲?她是你的丫鬟?”


    “不然呢?”


    “你倒水,她睡覺?”


    真正的小丫鬟衝了出來,拉著張念雲的手氣勢洶洶的道:“要你管!我們家小姐那是心疼我。”


    陳璞一拍腦門,是了,張府是做什麽的?那是天下聞名的瑞福祥啊,什麽樣綾羅綢緞沒見過,返璞歸真了吧。


    張念雲拉住還要繼續叫囂的小丫鬟,向陳璞道:“陳公子不要見怪,我自小就不愛穿這些貴氣的衣服,恰好冰淩特別喜歡,我隻求穿著舒適,她就要穿著華美,我也就由著她,我們說是主仆,其實和姐妹無二。我們還是進去說吧,陳公子、王前輩,請。”


    眾人分賓主落座,馬炎和冰淩站在張小姐身後,王忠站在陳璞身後。


    張念雲率先開口,道:“本來應該家父來此親自感謝陳公子高義,隻因家父身染重病不便前來,家中獨子的弟弟又年幼不能主事,隻能由我這個小女子拋頭露麵,公子莫要見怪,失禮之處多多包涵。”


    陳璞擺擺手,灑然一笑,道:“張小姐,不用如此多禮,且不說我沒有幫上什麽大忙,就是我家中一應開銷都是家母在貴府做活賺得,再者張伯父病重,張小姐能一肩挑起重擔,實該陳璞說聲佩服。”他是真懂得一個女子管理一個大企業的不易的,所以言辭十分懇切。


    冰淩在此時拉了拉張念雲的衣擺,貼近她的耳朵道:“他說的是真心話。”


    張念雲白了她一眼,並沒有理會她,對陳璞道:“陳公子勿要如此稱讚,我也隻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我看你手上受了傷,這麽粗略的包紮怎麽行?”接著轉頭對冰淩道:“去拿些紗布來,順便把我剛剛準備的東西拿過來。”冰淩答應一聲,往偏廳走去。


    不多時,冰淩吃力的端著一個蓋著紅綢的大托盤走來,紅綢上有一團紗布,把托盤放到桌上。張念雲要親手幫陳璞包紮,推脫半天,拗不過,陳璞也就由她。


    重新包紮完畢,張念雲作勢要掀開紅綢,陳璞用剛包紮好的手一把按住紅綢,看著一臉詫異的張大小姐道:“別掀開,我怕看了就忍不住了,我隔著紅綢摸摸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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