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與生命之間,是存在著牽絆的。


    這種牽絆會伴隨著感情所延續。


    結束有時候是毫無意義的,但這是錯誤的。


    就像現在這樣,無論失去多少,無論到了什麽時候,羈絆這種東西,永遠也不會消失。


    梅林站在高塔之上,神色罕見的有些哀傷。


    一朵花落在了高塔的扶手上。


    他輕輕的捏了起來,細細的端詳著,歎了口氣。


    托舉著花瓣,向下沉去,花朵繼續隨風飛舞。


    或許會落在地上,也或許......終有一日,會在風中化作灰盡吧。


    “錯誤的王啊......”


    “因為某種不該存在的分歧,而走上了另一條道路的王啊......”


    他輕輕的坐在了高塔的角落之上,從塔頂看向下方,眼睛裏承載著的,並不是這早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象。


    “阿瓦隆的庇護啊......說是祝福,又如何說不是一個詛咒呢?”


    “騎士是行屍走肉。”


    “但王......又如何不是行屍走肉呢?”


    “在這片大地之上流浪......流浪......”


    “從未遇到過偏安一隅的機會,連死亡的權利也被剝奪。”


    “聖湖邊的岩石,步行著的屍體,又有哪一樣不是妖精們一直在議論著的呢......”


    本應該沒有絲毫人類感情的半夢魔的眼睛中,倒映著王和騎士的身影,聲音之中帶著的是歎息,是歎息......


    “肉身是破破爛爛,靈魂是燃燒殆盡.....”


    “哈哈。”梅林仰坐著,目光轉移到了高塔的頂端之上,發出了一聲幹笑。


    雖然在笑,但他的表情中,卻沒有一點笑意。


    ————


    瑪修不知為何已經站了起來。


    她呆呆的看著前方,看著獅子王和血之騎士相逢的地方。


    “您,還記著嗎?”


    安諾身上的血色已經褪盡,他倒在了獅子王的麵前,聖杯從他左臂的位置掉落,滾到了旁邊,但他絲毫沒有在意。


    他的身體恢複了之前的那副模樣......不,比之之前還要更加衰敗。


    幹枯的心髒已經化作塵埃消失,他腐朽的臉上卻帶著一點笑容,對著自己的王,遞出了那柄聖劍。


    “——誓約勝利之劍——”


    獅子王坐在安諾的對麵,肩膀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但她看著誓約勝利之劍的眼神中,動搖卻更加真實。


    “這不是寶具,等等......你,不是從者......”


    獅子王抬起了頭,看著安諾的眼神之中,帶著愕然。


    “哈哈......”


    “您終於想起了嗎,我的罪惡......”


    “那個在戰爭之後,明明答應了您要歸還聖劍,卻錯死在了途中的騎士的罪惡......”


    安諾的身體末端,已經有殘渣掉落。


    但他的臉上,卻帶著難看而開心的笑容。


    “......你一定要堅持,將這柄聖劍歸還於我嗎。”獅子王顫抖著問道。


    “那,已經不是我所需要的東西了。”


    “......您不該對我說這些的。”安諾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聖劍,喃喃說道,“就算是您要討伐身為您仇敵的我,也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


    “而且,我來到這裏,本就是為了殺死您。”


    他抬起頭,看著獅子王的眼睛。


    “這是我身為罪人的贖罪,但......”


    “更是我身為圓桌騎士一定要去做的。”


    “你錯了,王。”安諾的麵龐開始了破碎,“你是惡的那一方,是不應該被饒恕的那一方。”


    他想移動一下自己的手,卻發現......


    “啊啊......已經完全動不了了嗎,這具身體......”


    獅子王不知為何,已經平靜了下來。


    “瑪修?”安諾看著獅子王,隻是唿喚了一聲,聲音幹啞而微弱。


    “......祖父。”瑪修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安諾的身邊,表情複雜而悲傷的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安諾。


    “我已經拿不起這柄劍了......”


    “你拿著那麵盾牌的時候毫無迷茫,這柄聖劍唯有心善之人才能持有。”


    “可以,交給你嗎?”


    安諾的眼前,閃過了自己在卡美洛王庭的走廊中,捧起還是嬰兒的阿爾托莉雅的那一幕。


    獅子王微微張開了自己的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你明明沒有任何過錯,為什麽要承擔這樣的罪?”這是梅林在安諾即將離開星之內海,在高塔上問出的一句話。


    安諾的眼前,閃過了自己帶著阿爾托莉雅在妖精域之中,直麵飛龍的那一幕。


    “......因為我是王的騎士,王的臣子。”這是安諾的迴答。


    他的眼睛就快要閉上。


    但他再一次看見了,看見那站在卡美洛墓園之中,毫不猶豫的拔出了聖劍的那個阿爾托莉雅。


    “你的這趟旅途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我會和你說清楚,我是指你。”


    “......無所謂......”


    安諾的身體垮下,一點點的破碎。


    但他腦海中所想的,卻是阿爾托莉雅加冕為王的景象。


    還有一起征戰,和桂妮薇兒大婚,和卑王伏提庚決一死戰,然後......


    然後就在卡姆蘭之丘上,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而自己卻沒有完成王的願望......


    啊啊......


    真是......


    太不稱職了......


    “終於......能返還這柄劍了......”


    幹枯的麵龐上出現了一滴眼淚,滴落在地上。


    安諾的身影,也終於徹底消失。


    “安諾叔叔......”


    獅子王看著安諾剛剛跪坐的地方,悵然若失,隻是無意識的唿喚了一聲。


    王背負的何其多。


    騎士背負的,又何其多。


    圓桌的黑暗,圓桌的輝煌,整個不列顛的榮耀,是王與騎士一起堅守,一起承擔,一起享受的。


    瑪修從地上撿起了誓約勝利之劍,臉上還掛著淚水,但她卻一直維持著嚴肅而莊重的表情,將劍,交到了獅子王的手中。


    交到了聖劍原本的主人,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的手中。


    “啊......”


    “我最強大,也是最忠誠的騎士......”


    阿爾托莉雅看著手中的聖劍,神情中出現了了然和歎息。


    “做的漂亮。”


    她站了起來,在這世界盡頭抬起了自己的頭。


    “聖劍已經被歸還。”


    “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完成了王的命令。”


    她已經脫離了聖槍的束縛,握著被騎士歸還的聖劍。


    過於耀眼的光芒,終於消散。


    失去了騎士的王站在原地,臉上帶著一抹悲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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