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宜嫁娶。


    顧府門前聚集著眾多百姓與賓客,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討論著。


    三日前顧府就已在名下酒樓凝香樓大擺筵席,管家傳出話說這宴席要擺六天六夜方收,未收到請帖的人也好平常百姓也好,即便是路邊乞丐在這六日去到凝香樓皆是好酒好菜招待。顧府當家家主顧如深說了,她要的就是大家給她侄兒新婚的一句恭喜和祝福。


    而今日有幸收到請帖的,在被管家迎進顧府大門的那一刻便有侍女贈予一枚上好的藍田玉並招待入暖閣,與其他客人品茶論酒。因顧臨風臥病在床,李氏又要招待婦人客賓,顧西辭作為新郎官肯定是不可能了,故而暖閣招待客人的主人家便隻有顧家家主顧如深。


    一個掛滿大紅喜綢、貼著大紅喜字的院子裏,門扉半掩,依稀可見顧西辭大紅喜袍著身,身姿卓然玉樹臨風。


    “可有何動靜?”聲音富有磁性,姿態從容。


    “並無不妥,隻是今日言溪寧帶著兩個侍女又出去遊湖了,屬下已命暗六跟著。”一黑衣男子道。


    顧西辭沉思著,不知在想些什麽,隻是揚了揚手示意黑衣人退下後便大步走出新房。


    行至雕瀾院也就是顧臨風夫婦的住所時,一綠衣婦人急急的叫住了他。迴頭,他笑著道:“歲心嬤嬤這麽急急忙忙的,是有什麽事嗎?”


    那叫歲心的婦人又笑又急道:“少主子呀您怎麽就這麽不把親事放在心上呢?新娘子都到福臨客棧了,正等著您去接呢。”


    顧西辭笑道:“那走吧,從京城到杭州想必新夫人定是很勞累了,我這就趕緊把人娶迴來給您跟姑姑做個伴。”


    歲心嗔道:“小姐可是日盼夜盼的希望您快點成親,好讓她跟老爺夫人能早點抱孫子。”


    顧西辭挑眉,淡笑不語。


    福臨客棧的天字房裏,言溪寧身穿大紅嫁衣慵懶的坐在銅鏡前,鏡中女子鳳冠霞帔,神色淡然,柳眉紅唇,媚眼如絲。


    身後兩個喜娘給她整理著發間步搖的尾墜,讚道:“姑娘可真是個大美人呢。”


    言溪寧無奈的笑笑,大美人再被你們折騰下去就快成病美人了。


    辰時出門甩掉顧西辭的盯梢後她就被三月和六月急急的拉來了這裏,從穿衣到著妝足足花了兩個時辰,而這兩個時辰裏她的身體全然由身後的兩個喜娘控製。


    她說頭酸了。


    瘦的喜娘說梳頭是件大事,不能誤了吉時。


    她說腰帶緊了。


    胖的喜娘說係的子孫帶都這樣。


    她說餓了,胖的喜娘說新婚之日不能進食。


    她說戴著鳳冠沉得厲害,等新郎官來的時候再戴上。


    瘦的喜娘臉一變說鳳冠一旦戴上就隻能由新姑爺取下。


    她哭喪個臉說腳麻了,兩個喜娘無奈的說新姑爺就快來了。


    “我想出恭,這總不能叫我等叫我堅持了吧?”


    兩個喜娘無語了。


    於是,在解決完一大“急事”後的言溪寧又被逼著坐在了銅鏡前的軟榻上,無限怨懟的目光看得喜娘旁邊的一個紫衣女子哭笑不得。


    “誰成親不是這樣?別還沒嫁人呢就成了怨婦。”


    言溪寧苦惱的由著喜娘擺弄著頭發,無比沮喪的被喜娘擺正坐姿。“詞晚,我寧願與你對招三天三夜也不願當一天的新娘。”


    名為詞晚的紫衣女子輕笑起身,揮退兩個喜娘,親自給言溪寧戴上一對白蘭玉耳墜,“我查過了,顧西辭的確是名閣閣主,若你今後手癢了找他過招便是。”


    言溪寧心下有些許的茫然,她嫁給顧西辭有著許多考量,有為血靈芝,也有他當日的那句“我許!”


    若這個世上當真有一夫一妻,那她願意相信他一次。哪怕他們彼此不是對方心裏的人,可她覺得夫妻不一定非要有愛情,有相濡以沫便已足夠。


    “發什麽呆呢?夫人來了。”


    迴頭,鳳冠的珠簾擋住了些許視線,朦朧中言溪寧看到周南月眼眶紅紅的立在門口,嘴角卻掛著欣慰的弧度,“我的女兒今日就要出嫁了。”


    言溪寧聞言,明明心下一片坦然的她亦是眼眶一紅,顧家如何還未可知,況且在古代已出嫁的女兒不到萬不得已是不得迴娘家的。


    欲起身卻被製止住,周南月看著鏡中的女兒,疼惜的道:“你的眼光向來不錯,想必看中的夫君定也不會差了,娘別的就不說了,唯有一點你要記住。”


    言溪寧應道:“您說。”


    周南月嚴肅道:“若你夫君碰了其她女子背叛了你…你便要與他和離或是索要休書自此與他一刀兩斷。”


    曲詞晚一驚,皺起眉頭未語。


    “好。”言溪寧聞言雖有迷惑卻也未曾在意,她本就不打算嫁一個不忠的男人,若顧西辭當真娶她之後又要新娶或是身體背叛,那她絕不允許自己跟他過一輩子。


    周南月眉間隱下一絲複雜,自懷中取出一個精巧的錦盒放到言溪寧的手中,微笑著道:“這裏麵是塊玲瓏玉佩,將來傳給你女兒。”


    言溪寧打開一看,玉如其名,全身玲瓏剔透毫無瑕疵,隻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娘,這玉是外祖母傳給你的嗎?”


    “嗯,在娘十六歲生辰的時候給的,那時你外祖母期許著我將來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周南月目光黯然,頓了頓又道:“如今娘也希望你能幸福,不要像娘一樣遇人不淑。”


    言溪寧握緊周南月的手堅定的道:“女兒會過得很好的。”


    隻是希望顧西辭不要讓她失望,畢竟,她是真的打算和他過一輩子的。


    “姑娘,新姑爺來了,馬上就要上樓了。”


    喜娘的聲音伴著喜樂傳來,曲詞晚把托盤裏的鴛鴦戲水喜帕遞給周南月,道:“夫人,新姑爺就要來了,趕緊給溪寧蓋上蓋頭吧。”


    “對對,快點,沒拜堂之前被人看見了可不吉利。”


    周南月慌忙的蓋上蓋頭,言溪寧隻覺雙目所及皆是一片紅色,心裏瞬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有些許緊張,些許茫然,還有一絲對未來的期許。


    但願,但願顧西辭是她的良人,她如此想著。


    當顧西辭被喜娘迎進門的時候,看見的便是一身大紅牡丹嫁衣的女子端坐在銅鏡前,雙手交握放於膝上,指尖微有顫動。


    顧西辭笑意溫柔的走近言溪寧,目光看向曲詞晚的時候一頓,再看向言溪寧的時候多了一抹深思。


    “這一路舟車勞頓,李小姐辛苦了。”


    “新姑爺心疼新娘子也不在這一時,吉時快到了,還是先上花轎吧。”胖喜娘收到曲詞晚的眼神,忙道。


    顧西辭也不再多說,雖然對曲詞晚這個錦繡樓的樓主跟新娘子的關係很感興趣,卻也知道此時無瑕他顧。


    隻見他笑笑,輕輕地橫抱起言溪寧,喜娘大唿:“新姑爺,這於理不合,新娘子還要換鞋後才能由老身送上花轎。”


    顧西辭抱著言溪寧道:“新娘子沒有兄弟來送親就不必計較換鞋的禮數了,至於送上花轎嘛,這是客棧三樓,你確定要新娘子頂著這一身累贅一步一步走下去?”


    兩個喜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把目光望向曲詞晚,曲詞晚看了看周南月並無反對的模樣,相反還很欣慰的樣子,她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得到指示,喜娘便不再說話。


    顧西辭把一切收在眼底,大步下樓,含笑從容的走向花轎。


    言溪寧靠在他的懷裏有瞬間的僵硬,卻聽的他低聲說:“沒事,我抱你上花轎,從這裏到顧府還有兩柱香的時間,你在花轎裏小憩一會兒養養神。”


    在喜樂跟鞭炮聲中,言溪寧被顧西辭抱上了花轎,直到花轎啟程,她才愣愣的迴過神來,她這是要嫁人了!


    擼起喜帕,輕輕的撩開轎簾的一角,在長長的迎親隊伍裏,顧西辭頭戴狀元帽,身著龍鳳大紅喜袍,腰挎大紅花,騎著棗紅色的馬行在隊伍前麵,言溪寧看不到他的麵容,隻能看見他挺拔的背影。莫名的,言溪寧相信這個男人或許也是想要好好的跟她過一輩子,哪怕他以為她是他不曾見過的李顯之嫡女。


    “小姐”


    模模糊糊中,言溪寧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花轎內精致的裝飾還有入目的紅…猛地一驚,她怎麽給睡著了?


    “小姐,您醒著嗎?要到顧府了。”


    “溪寧,你若是醒了就敲一下轎窗。”


    言溪寧唿了一口氣,還好沒到顧府,否則在花轎上睡著…她可丟不起那個人。


    敲了敲轎窗,便聽見五月鬆了一口氣的聲音低低的對曲詞晚道:“嚇死我了,還以為小姐睡著了呢。”


    “溪寧有分寸的,就你瞎擔心。”


    聞言,言溪寧狠狠的汗顏了一把。


    當花轎停下,轎簾被掀開,一隻手出現在她的蓋頭下時,言溪寧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手放到顧西辭的手中,然後在他的攙扶下緩緩出了花轎。


    不知行了多久,久到言溪寧以為頂著的鳳冠要把她壓死的時候顧西辭終於鬆開了她的手,停下了腳步。


    在一片議論紛紛與恭賀聲中,言溪寧知道這是到了喜堂了。


    喜娘把同心結的紅綢放到她的手裏,紅綢的一端正是她的準夫君顧西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進入洞房!”


    言溪寧在歡唿聲中被顧西辭牽引著走出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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