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鍋疑惑的看著他:「汪?」


    「對,不做真王了!」


    陳實把身上的錦袍脫下來,丟在一邊,笑道,「人人都說皇帝好,我看沒什麽趣味,遠不如在黃坡村裏快活。這危險的活兒,誰愛幹誰幹,我是不幹了!」


    黑鍋興奮道:「汪汪!」


    「對。咱們都不幹了!我覺得你這狗王做著也沒意思,我這真王幹著也沒趣兒。咱們都不幹了!」


    陳實瓣著手指頭,「船上隻能坐八個人,你和你娘,我爹我娘,我爺爺和造物小五。李天青我兄弟,得帶著,還有楊弼,也須得上船。西牛新洲的道法傳承,指望他們倆了。還有小,不能死在西牛新洲,還有沙婆婆,青羊叔,胡叔叔,阿拙叔叔,杜伯伯——」


    他越說聲音越低,十根手指頭早就完了,還是沒有數完。


    陳實握緊拳頭,後土娘娘說,這艘船隻能送八人前往地仙界。娘娘金口玉言,說八個人,肯定是八個人,絕不會多。


    「為何隻能有八個人。」


    陳實有些難過,垂頭道,「我還想讓玄山也上船,還有莊婆婆,還有諸葛劍、玉天城,還有胡菲菲,朱秀———.”


    他勾著頭,喝著悶酒。


    黑鍋跟他碰了一下酒杯,一人一狗仰頭,火辣辣的酒一飲而盡。


    「這個也放不下,那個也放不下!」


    陳實有些醉了,嘿嘿笑道,「若是能把整個西牛新洲的人都帶著,那就好了。」


    他仰麵躺下,雙手放在腦後枕著,看著天空中的明月。


    如今明月不同往日,月光皎潔,天外真神的腦後還有八重光暈,光芒映照之下,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天外真神的麵目。


    「這也不舍得,那也不舍得,隻會全軍覆沒。我不是救世主,麵對不可戰勝的對手,隻能逃走。」


    他低聲道,「黑鍋,你迴去後,把令堂也帶過來。」


    黑鍋心神微震,輕輕點頭。


    一人一狗喝得酪酊大醉,這才分別。


    酒醒之後,陳實恢複如常,獨自來到德江碼頭,這裏是入海口,自從後土娘娘設下沿岸的封禁,海岸線平安,魔怪不敢來犯,便有很多漁民在近海打漁,也有走近海商貿的貨船,漸漸形成規模。


    民生便是如此,路通了,便有了生計。


    陳實取出後土娘娘贈給他的紙船,紙船是金箔紙折疊而成,很是小巧。


    他將紙船放在水麵上,隻見紙船迎風便長,很快化作一艘長短約有兩丈餘的金船。


    陳實將金船拴在碼頭,命人去請陳寅都、陳棠等人。過了不久,陳棠、陳寅都、造物小五等人來到碼頭上,巫輕妤笑道:「陛下不處理朝政,來江邊所為何事?」


    黑鍋與它娘親禍鬥也來了,禍鬥的體型極為龐大,但剛剛走入陳實的道場之中,便化作普通的黑狗大小。


    陳實笑道:「今日正值陽春,是欣賞美景的日子。娘娘封禁海岸線後,我們總是匆忙,難得偷閑一日。不如就趁此機會,遊船去也。」


    陳棠麵無表情道::「陛下莫要做個昏君。」


    巫輕好用指頭戳了戳他的腰眼,示意他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


    「你們這幾日操忙,的確要好生歇歇。」


    巫輕妤率先跳到船上,迴頭了陳棠一眼,「還不上船?」


    陳棠上船。


    陳實笑道:「天青,你也上船吧。」


    李天青抬手,笑道:「陛下請。」


    陳實搖頭道:「我等一等。楊愛卿,你與天青一起。」


    李天青來到船上,迴頭看去,隻見楊弼在打量這艘金船,沒有上來,笑道:「楊兄,還在遲疑什麽?」


    楊弼迴過神,跳到船上,道:「此船通體是由黃金鑄煉而成,卻入水不沉,


    很是奇怪。」


    「多半是真王煉製的法寶。隻是太奢侈了。」李天青猜測道。


    楊弼想了想,的確有這個可能,心道:「陳實成為真王,難免驕奢淫逸,所以煉製金船,我須得向太上皇道明此事,請太上皇勸諫。」


    李天青道:「楊兄是否研究仙魔同修的大荒明道集了?我遇到了好幾處難題楊弼精神大振,道:「我亦遇到一些難題。你我交流交流!」


    巫輕妤扯了扯陳棠,湊頭過來,笑道:「我們參悟時,也遇到了點困難,還請兩位大人請教。」


    李天青和楊弼連忙道:「不敢。」


    他們四人竊竊私語,心無外物,鑽研大荒明道集。


    陳實向黑鍋道:「黑鍋,你和令堂也上船。」


    黑鍋遲疑一下,迴頭看去,隻見船邊還有小仙子,陳寅都,造物小五,以及沙秋桐、青羊、杜怡然、天狐等人。它有些困惑,船上不是隻能坐八個人麽?


    剩下的人怎麽辦?


    陳實催促一聲,黑鍋與禍鬥登上金船。


    陳實目光在陳寅都、造物小五、阿拙、沙秋桐等人身上轉來轉去,難以抉擇。


    巫輕妤的聲音傳來:「小十,怎麽還不上來?小,你上來,幫娘想一想這裏該如何修煉。」


    小仙子應了一聲,登上金船,來到巫輕妤身邊。


    陳實抬手,想攔下她,卻又縮了迴來。


    陳寅都異的看著他縮迴的手,又看了看這艘金船。


    陳實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突然展顏笑道:「這艘船隻能坐八個人,多一人就會沉。爺爺,你先上船。我和五伯沙婆婆他們坐下一艘船。」


    陳寅都邁步來到船邊,即將登上金船,又停下腳步,迴頭望向碼頭上的眾人,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沉默了片刻,道:「小五,你上船,我跟小十坐同一艘船。」


    陳實心髒劇烈跳動兩下,聲音有些沙啞:「爺爺——”


    陳寅都也像是下定了決心,笑道:「讓小五上這艘船吧。小十,你我爺倆好久沒有在一起聚聚了,正好坐在同一艘船上好生聊一聊。」


    陳實沉默下來,點了點頭。


    造物小五懶洋洋的來到金船邊,似笑非笑道:「老爹,為何是我?」


    陳寅都麵色如常,目光有些黯然:「我欠你的。」


    造物小五微微一證,默默的登上金船。他像是個好動的孩子,在船上坐立不安,忽然咻的一聲從船上跳下來,道:「我也坐下一艘。」


    陳寅都瞪他一眼,低聲喝道:「你上去!」


    造物小五嘿嘿笑道:「爹,我隻是你的造物,若是沒了,你還可以再造一個.....」


    陳寅都握緊拳頭,又緩緩舒展開來,道:「阿拙,你上船!」


    喬拙應了一聲,走上金船。


    這時,黑鍋從金船上跳下,衝著船上的禍鬥叫了一聲,來到陳實身邊。


    陳實輕輕搖頭,黑鍋不為所動。


    陳實看向陳寅都。


    陳寅都明白他的意思,目光在杜怡然、沙秋桐、青羊和胡小亮身上來迴打轉。


    他這才感覺到選擇哪個親友活下來,是何等艱難。


    「青羊——」


    他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你-你上船去。我和他們坐下一艘船。」


    青羊愜住,嘀咕道:「下來一條狗,上去一頭羊———


    陳寅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以前我欠你一條命,以後別衝動,不要總是動不動就拚命。」


    青羊跳到船上,笑道:「我才不衝動,下次看著你們被人打死。」


    陳實心念微動,金船緩緩駛離德江碼頭。


    陳實和眾人登上另一艘客船,客船緩緩跟上金船,順著德江之水,駛向黑暗之海。海麵上有一艘艘貨船,揚起了風帆,船家燃起風符,鼓動大風,把風帆吹得飽滿,沿著海岸線向遠處其他城市駛去。


    陳實催動金船,卻見那艘小船速度漸漸加快,迎著黑暗海駛去。


    金船上,眾人皆被楊李二人解讀大荒明道集的聲音吸引,物我兩忘,待清醒過來時,金船已經駛入黑暗之海!


    禍鬥率先醒來,急忙喚醒眾人,船上眾人急忙看去,隻見哪裏還有另一艘船的影子?


    四周一片黑暗,蒼蒼茫茫,別說新鄉帝都,就連西牛新洲也不知在何處。


    「怎麽迴事?」陳棠詢問道。


    李天青立刻取出天庭令,不由皺眉,隻見天庭令祭起後,出現的門戶後方,


    並無小諸天。


    楊弼大是焦急,便要跳下金船,眾人連忙將他擋住,李天青搖頭道:「如今誰也不知哪裏才是西牛新洲,楊兄不要慌張!」


    楊弼怒道:「我妻兒還在天嶼縣!」


    巫輕妤喃喃道:「小十怎麽沒有跟過來?阿棠,小十把我們送到這艘船上是什麽意思?這艘船駛向哪裏?」


    金船在黑暗海中飛速航行,速度越來越快,浮光掠影一般,無數海中魔怪一晃而逝。


    突然,青羊有所發現,叫道:「一艘船!海中有一艘船!」


    眾人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艘木船在海中搏擊風浪,船上有人持蒿,與海中巨怪奮力斯殺。


    隻不過金船的速度太快,咻的一聲便從那艘木船旁飛馳而過。


    眾人迴頭,已經看不見那艘木船。


    「好像是青園道人。」


    陳棠驚訝萬分,喃喃道,「他竟還活著?」


    青園道人也注意到金船,心中駭然。


    天道城,天尊格殺鄯若童等人,他則趁亂逃走,立刻駕馭木船入海,逃之天天。


    他有過多次渡過黑暗海的經驗,這次不是被捆在梳杆上流放,頓時從容許多,隻是沒想到居然有船能追上自己。


    「船上好像有幾個人,還帶著羊和狗。」他憂心,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金船在黑暗海中疾馳,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不知不覺間,這艘船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此船本就是後土娘娘的一縷神力加持,經過長途跋涉,神力消耗甚巨,大不如從前。


    隻不過,速度依舊很快,想來靠著金船殘存的神力,足以行駛到目的地。


    時間過去一天,兩天,五天,十天,一個月,兩個月——”


    金船還在行駛,但速度已經大不如從前。


    這一日,黑暗海上漸漸有一個巨大的陰影,映入他們的眼簾。


    陰影越來越近,最終一艘古老的樓船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是大明寶船!」青羊激動萬分道。


    大明寶船上,一具具屍體屹立在甲板上,神態肅穆,鎧甲整齊,刀兵錚亮,


    拱衛著一尊帝王。


    真王。


    這艘大明寶船,承載著真王與真王時代文武百官的屍體,依舊航行在黑暗之海上,固執的向著故鄉的方向駛去。


    這艘寶船,已經走了九年了。


    「我們與這艘船的航向不一樣!」陳棠有所發現,提醒眾人。


    金船與大明寶船交匯,相錯而過。


    「這艘寶船,是在真王執念的馭使下,駛往祖地華夏神洲。」


    李天青與陳實一起經曆了大明寶船事件,對此事頗為了解,道,「他們要落葉歸根。」


    楊弼突然道:「我們這艘船是駛往何地?」


    李天青搖頭。


    巫輕妤突然道:「祖地與西牛新洲斷聯了六千多年,以祖地的強大,應該可以蕩平天尊吧?」


    眾人對視一眼,眼晴一亮,突然各自騰空而起,舍棄金船,紛紛落在大明寶船上。


    那些鎮守大明寶船的將土,對他們的到來不聞不問,依舊注視著四周,但凡海中魔怪試圖登上寶船,皆會被他們斬殺。


    「他們迴到故土,隻怕執念便會消散。」陳棠打量一番,低聲道。


    小仙子遲疑一下,道:「我不能迴祖地,我是罪民—”」


    巫輕妤攬住她的肩膀,勸慰道:「大周早就滅亡了不知多少年了,什麽罪民?早就不存在了。我們多久才能迴到祖地?」


    李天青道:「當年三寶太監尋找西牛新洲,花費了十七年,但打通航路之後,也就是八九年的時間。」


    「這麽說來,祖地就快到了?」


    眾人激動萬分。


    迴到華夏神洲,他們可以去請華夏神洲的神或者仙人,去對付天尊!


    大明寶船又航行了大半個月,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一抹光明,接著光亮越來越大,一座瑰麗的世界漸漸的映入他們的眼簾。


    他們心神激蕩,華夏神洲,終於到了。


    海岸線上,一道強烈的神光向這邊照射而來,隻聽一個威嚴的聲音喝道:「


    來者何人?」


    陳棠壓下心頭的激動,朗聲道:「西牛新洲特使陳棠,奉真王之命,迴到故土,拜見大明皇帝,太上大羅天仙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壽帝君!」


    「什麽大明?」


    一尊大將軍屹立在對麵的城樓上,目光銳利,向這邊掃來,「大明早就亡了,萬壽帝君也身死道消!好教你得知,如今是大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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