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良投考宇宙公司那一日,就知道他與宇宙董事之一同名同姓,大老板的姓名,亦叫林子良。


    子良不以為意,這原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他順利地被錄取,職位薪酬還算理想,轉瞬間做了一年。


    同事間相處相當融洽,子良年輕英俊活潑爽朗,特別受女孩子歡迎,男同事亦不討厭他。


    對他較為冷淡的,隻有資料室的梁忠,人稱忠伯。


    但正如小王說:“忠伯是老臣子,在宇宙服務超過廿五年,他有權不言不笑。”


    子良尊重他,見了麵,隻點點頭,並不寒暄。


    梁忠眼中疑惑漸減,沉默管沉默,漸漸已無警惕之意。


    因為職務關係,且又相當好學,子良耽在資料室的時間,比別的同事為多。


    感覺上他與梁忠相當熟稔。


    一個星期六下午,子良沉迷在資料中,無意離去,有人遞給他一杯香噴噴的咖啡。


    抬起頭,原來是忠伯。


    他連忙道謝。


    忠伯忽然開了口:“我下個月退休。”


    “嗬,”子良由衷地說:“那真是榮休。”


    梁忠笑一笑,“小職員,出賣勞力,換取菲薄薪酬,同光榮無緣。”


    “服務超過四分一世紀了吧。”


    “整整三十一年,我是跟隨林子良的父親林公遠出身的。”


    忠伯口中的林子良,自然是宇宙的大董事。


    子良沒想到在一個冬日下午,忠伯會同他說起舊事,大抵是因為即將退休,有感而發吧。


    “你也叫林子良。”梁忠看著他。


    “是的。”子良笑笑。


    梁忠抬起頭,眯著眼,上了年紀的人,集中精神迴憶或沉思的時候,通常都會有這個表情。


    他說:“我記得很清楚,二十年前那個人,也叫林子良。”


    子良大奇。


    什麽,還有人叫林子良,這麽說來,宇宙公司,前後一共出現過三個林子良?


    將來有了孩子,一定要替他取一個比較特別的名字,免得與他人重複。


    忠伯說下去,“不過你同那個林子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子良暗暗好笑,那當然,世上哪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二十年了。”忠伯喃喃自語。


    子良了解他的心情,退休前夕,他把所有的陳年舊事都淘澄出來。


    他做的咖啡實在香。


    “那個林子良,是一個極壞的壞人。”


    子良不由得笑了,世上真正的壞人,是很少的,正如世上真正的好人,也非常稀罕,大多數人都有苦衷,時忠時奸,不時做著變色龍,梁忠是老式人,他的世界黑白分明,比較簡單。


    “那一年,董事長剛訂婚沒多久。”


    聽到這裏,子良警惕起來。


    咖啡這麽香,分明是加了些許撥蘭地,喝多幾杯,梁忠許有酒意,說起天寶舊事,子良不是沒有好奇心,但是牽涉到董事長,而且又是他的私事,不聽也罷,聽多錯多。


    子良溫和地說:“忠伯,我約了人,時間到了。”


    他很婉約地截止這次談話。


    梁忠點點頭,識趣地站起來,退迴原位,戴上老花眼鏡看報紙,保持緘默,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那是個潮濕寒冷的下午。


    一走到街上,嗬出口白氣,子良才懊悔,這實在是聽故事的好日子。


    那一年,董事長林子良剛訂婚……發生什麽事?另外一個林子良,扮演什麽角色?


    還是不聽的好,他隻不過是一個小職員,許多事,知來無益,不知不罪。


    子良又覺得釋然。


    這天之後,再往資料室,忠伯已恢複沉默,直至他離職那日,都沒有再多講話。


    接代他位置的,是位年輕的小姐。


    子良恍然若失。


    他的好奇心被撩起來,二十年前……


    宇宙公司的公共關係部每個月都出版一份精致的內部月刊,其中記錄看來職員的升調去向,甚至是婚姻大事。


    合訂本,子良的心念一動,資料室裏一定有舊的合訂本,廿年並非一個長日子。


    他終於找到了他要的資料。


    正確日期是廿一年前的夏季,歡迎林子良博士加入電腦組……詳細履曆下是林君一幀護照照片,唇紅齒白,是個美男子。


    翌年,電腦組的名單已沒有他的名字。


    這個忠伯口中的壞人,隻在宇宙任職一年。


    子良又查閱董事是林子良的訂婚消息。


    篇幅實在太顯著,子良無法忽略。


    照片中一對新人正捧著香檳杯子祝酒,她是個美人,毫無疑問,令子良吃驚的是,是董事長肥胖黝黑,驢頭驢腦的外型。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子良有點慚愧,男子漢大丈夫難道還靠一張臉吃飯不行。


    但他心中,已隱隱約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其中有桃色的成份吧。


    這個林子良,同那個林子良,在宇宙公司聚了頭,為著一個女子,起了衝突……


    子良笑起來,想象力如此豐富,真可以去做電影編劇。


    那位管資科的小姐搭訕問:“有什麽好笑的新聞?”


    “沒什麽,”子良說:“我笑自己笨。”


    那位小姐慧黠地答;“懂得笑自己笨的人,通常還真算是聰明人。”


    子良笑笑,不語。


    他在人事部查到了梁忠住宅電話與住址。


    以什麽名義去探訪他好呢?子良同他根本不熟。


    那天晚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子良正憩睡,忽然發覺自己來到一所華廈,看到了事情的三個主角。


    隻見醜的林子良帶著俊的林子良進屋,樓上傳來濃得化不開的嬌俏聲:“誰來了?”


    醜林子良脫口答:“子良。”


    立刻有倩影自大理石樓梯飛奔下來,她穿著乳白色真絲袍子,滿臉歡欣,及至看清楚來人不過是醜的林子良,麵孔上的歡愉刹時凝住,轉為冰霜,隻睨了那個俊的林子良一眼,隨即慢慢走迴房去。


    女子毫不掩飾她那厚此薄彼,醜子良頓起疑竇,盯著俊子良。


    不好!年輕的子良在夢中大喊一聲,他驚醒了。


    一額頭的汗。


    第二天他就買了巧克力及水果去看梁忠。


    梁忠一見他,馬上咧開嘴笑,一副“聽故事來了”的表情。


    子良有點慚愧,他的好奇心戰勝了一切,他不過是個普通人。


    梁忠的環境比他想象中的好,小小公寓一塵不染,梁太太十分客氣,斟出茶水,隨即迴避。


    梁忠離職後精神鬆弛,平易近人,大異其趣。


    “真巧,”他說:“竟有三個人同時叫林子良,其中一個,是衣冠禽獸。”


    忠伯仍然喜歡用這種誇張的字眼。


    子良打蛇隨棍上,“上次我們說到”


    忠伯說:“你應該猜到發生了什麽?”


    子良點點頭。


    忠伯呷著咖啡,不再言語。


    過許久他才說:“兩個子良,其實是同係同學,他也有錯,他不該把他住家中帶。”


    子良經輕說:“也許,他想炫耀美貌的未婚妻。”


    “財不露帛。”


    “他還年輕。”子良說。


    “是的,年輕,沉不住氣。”


    子良長嗟一聲。


    “林公遠一直不讚成兒子這頭婚事。”


    子良輕輕說:“是因為女方出身不好吧。”


    “是,她是歡場女子。”忠伯好奇,“你怎麽知道?”


    子良不出聲。


    他頗有點第六感,一幀照片已經可以給他許多提示。


    “她純是為林家的錢。”忠伯恨恨地說。


    子良溫和地勸:“為著錢也是很應該的,他有錢,她有他要的姿容,平公交易,你不能說他吃虧,因為她也付出不少,。”


    梁忠像是第一次聽到這樣新鮮的理論,不禁一怔,細想,又覺得有理,不由得說:“你同情這種女子?”


    子良客觀地說:“試想想,林家有的是財,取之不竭,損失實在有限。”


    “他們總共同居了一年,另外那個林子良便介入,造成悲劇。”


    “怎麽樣的悲劇?”子良按捺不住。


    “你可去查舊報紙,對宇宙公司來說,那是天翻地覆的一天,我把日子記得清楚,那是六o年五月三十日。”


    子良把日子記下來。


    梁忠感慨,“今日都沒有人記得了,公司裏像你這樣的年輕職員占大多數,當年還不過三四五六歲,怎麽會有印象?由此可知,什麽都會過去。”


    梁忠吸一口煙,呷一口咖啡,怔怔地苦笑。


    隔一會兒他問子良:“做什麽事,都不應太衝動吧?”


    子良告辭。


    人的情緒往往一時難以控製,若凡事都能冷靜處理,也不會有戰爭了。


    他到圖書館去查縮微底片,終於看到了六o年五月三十日發生的新聞。


    當時他並無太大的震驚,迴到家中,斟出冰凍啤酒,將新聞細節逐一拚湊起來,才緊張得透不過氣。


    他嚐試把當夜發生的事編成一個獨幕劇。


    地點:林宅華夏。


    人物:醜林子良、俊林子良,與他們的情人李敏兒。


    時間:台風夜。


    幕拉開的時候,玻璃長窗外橫風橫雨,李敏兒悄悄摸黑自二樓下來,手上挽著沉重的化妝箱。


    走到大門口,剛預備溜走,忽然之間,燈火通明,林子良站在大廳中央,冷冷看著她。


    “有地方要去嗎?”他諷刺地問。


    她用力拉門,門緊緊鎖著。


    她冷笑一聲,走到沙發前,坐下來,雙手緊緊護住八寶箱。


    他點點頭:“細軟,都收拾好了吧。”


    她沒有作聲,仍然輕蔑地冷笑。


    林子良一步一步走近她,一拐一拐,要到這個時候,旁人才發覺,他是個跛子。


    此刻,他因憤怒而扭曲的五官看上去更可怕醜陋,李敏兒卻無動於衷。


    “你想一走了之?”他咬牙切齒。


    李敏兒的迴答帶黑色幽默,“是,我確想一走了之。”


    “那麽容易?”


    李敏兒攤攤手,“走我是一定要走,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很明顯,她已經豁出去了,一切不在乎,語氣充滿挪揄。


    “你決定跟他走?”林子良的聲音顫抖。


    “是。”


    “為什麽?”


    李敏兒忍不住大笑,“你真的要知道嗎?不大好吧,對你來說,都是侮辱呢,最主要的是,同他在一起,我覺得快活。”


    林子良的聲音抖得更厲害,“那,我呢?”


    “你?”李敏兒詫異,“你有的是錢,你可以隨時再買一個人迴來服侍你。”


    “求求你,不要走。”林子良哭泣。


    李敏兒不以為動,“快把大門打開,你把門匙藏在何處?今夜不走,明夜也會走,你無權禁錮我。”


    “真的不能答應我?”林子良苦苦哀求。


    李敏兒變了語氣,“我求你放過我才真,另外找一個人吧,我無法再留在你身邊。”


    “無論怎樣都不可以?”


    李敏兒搖搖頭,“即使你拿搶指著我,林子良,我情願你把我腦袋轟掉。”


    她臉上露出極厭惡的神色來。


    林子良沉默了。


    “開開門。”李敏兒還企圖說服他。


    “他在門外等你。”


    李敏兒不置可否,挽起化妝箱,走到大門前,忽然取起大花瓶,朝玻璃長窗摔過去。


    玻璃窗碎裂,風雨湧入。


    李敏兒想自玻璃窗鑽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林子良撲過去,他手上持著一枚鈍而重的物體,嗬,是一隻銅的紙鎮,他將它擊向她腦後,一下又一下,血,似濃稠的顏料般湧出,她倒了下來,仍然照樣奮力爬向窗口,死,也以要死在外邊。


    林子良停了手,恨意中添了悔意,他留不住她,要了她的命賠上自己的命也是枉然。


    這個時候,另外一個林子良帶著警察趕至,他們撞開了大門,他們逮捕了跛的林子良。


    幕急下。


    子良掩住臉。


    根據接著的新聞報導,子良知道李敏兒並沒有死亡,她頭部受重創,但是在醫院複元,兇手林子良被判入獄三年,林公遠出盡百寶都無法替兒子解脫罪名,當時就心髒病發逝世。


    而那個英俊的林子良,等塵埃落定之後、一走了之,影蹤全無。


    法律沒有叫他負任何責任,故此,他也不打算負任何責任。


    出獄後,林子良承繼父業,一直默默為公司賺錢,業績擴大了三十倍。


    他始終沒有結婚。


    也不再輕易亮相。


    公司裏見過他的人寥寥可數。


    不知廿年後他有沒有變得更醜、更可怕、更孤僻。


    但是他的確是一個做生意的高手。


    星期一,子良上班。


    上午十一時正,他接了一通電話;“是財務部的林子良先生嗎?我們這裏是董事室,林先生要約見你。”


    子良一怔,“有什麽事?”


    “我們不方便問,請問閣下明早九點正有空嗎?”


    “有。”


    “那麽約會訂在明早,還有,林先生吩咐,這次見麵,你毋須知會上級。”


    “知道。”


    明早九點,林子良會晤林子良。


    他為什麽要見他?


    是為著大家都叫林子良?


    子良自問不過是個低級職員,上級很少會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不過,謎底在明天九時正便可掀開。


    一宿無話。


    第二天他一早到了公司。


    九時正乘電梯往十三樓董事室。


    一進接待室先有小秘書來招唿。


    隨即大秘書迎出來笑著說:“林先生早。”


    這位大秘書,地位可要比閑雜部門的小經理高上若幹等級。


    “請進來。”


    林子良跟著她走進董事室。


    一進門子良便看見個五短身材的人拄著拐杖靠大玻璃窗背著客人站看著風景。


    是他了。


    他驀然轉過頭來,子良與他打了個照臉。


    他頭發斑白,臉色黝黑,並非俊男,但是子良亦不覺得他特別醜,時代進步,人們注重一個人的內涵已多過外表。


    他有一雙炯炯有神洞悉天下事的眼睛。


    子良必恭必敬地說:“林先生早。”


    他笑笑,“你叫林子良?”


    子良答:“正是。”


    “與我同名同姓,祖上籍貫何處?”


    “原籍安徽,不過祖父那代,經已移民加拿大。”


    “那我們不是同鄉。”


    子良欠一欠身。


    “你在財務部工作。”


    “是。”


    “好好的做。”


    “知道。”


    “嗬,對了,周末有空嗎?請撥冗到舍下便飯。”


    子良內心充滿一千個疑惑,起碼有三百個掛在臉上。


    對方看到了,笑一笑,說:“同事之間吃頓飯,並不是大不了的事。”


    現代年輕人最最直率,索性說:“可是我們地位這樣懸殊。”


    對方拍拍他肩膀,“但是,一樣得為公司賺錢。”


    真是高手。


    “星期六見。”他叮囑道。


    子良仍由秘書給送出來。


    對方是怎麽發現他的?公司裏千餘個職員。


    子良向梁忠討教。


    梁忠臉色鄭重,像是有不祥之兆,“小夥子,我勸你不要去,並且盡快轉份工。”


    子良隻是笑。


    “你好端端一個人,何必牽涉在這宗複雜的事情裏。”


    “忠伯,那件事情早已過去,我不過是他的一個小夥計。”


    梁忠歎口氣,“不聽老人言。”


    子良又笑。


    “你要步步為營,切莫輕舉妄動。”


    子良恭敬地說:“是。”


    約會時間接近,他反而鎮定下來。


    赴約當日,董事長派車子來接他。


    嗬,就是這幢華廈。


    經過廿年風霜,外牆有點古舊,攀藤植物爬滿半邊牆壁,大門打開,子良謹慎地踏進去。


    也就是這扇大門,子良怵然驚心,他仿佛看到串串滴滴的血珠,一直爬向長窗,有一個惶恐寂寞的靈魂,想掙紮奔向自由……


    “請坐,林先生馬上下來。”


    子良這才抬起頭,應一聲。


    不消一會兒,主人出現了。


    仍然穿著深色西裝,臉色同衣服的顏色差不多,他嘴角始終帶著一絲曖昧的笑意。


    子再問:“林先生,今晚沒有別的客人?”


    他答:“還有一位女客,不過,她還沒有準備好。”


    子良又一怔。


    兩男一女,這算是什麽飯局。


    主人忽然仰起頭笑起來,“二十年前,我先後認識了兩個人,一個叫林子良,另一個叫李敏兒。”


    子良的心咚一聲大力跳。


    “真巧,今晚的兩位客人,你叫做林子良,而她,正是李敏兒。”


    子良盡量維持鎮定,“也許,這兩個名字太過普通了。”


    “是嗎,”主人眯起眼睛,“你認為我們之間,沒有夙緣?”


    子良隻勉強的笑笑,他想趕快吃完這頓飯,速速迴家,聽從梁忠之言,另外找一份工作。


    隻聽得主人揚聲:“敏兒,敏兒,你準備好了沒有?”


    樓梯角落傳來嬌俏而不耐煩的聲音:“得了,我這就來了。”


    主人家感喟,“老夫少妻,我把她寵得不象話了。”


    子良又一次意外。


    “敏兒是我的未婚妻。”


    倩影在梯角出現,子良心底一陣寒,他可以想象到,這情景同廿年前一模一樣,另一個林子良,亦由同一個主人帶返家中,介紹給李敏兒認識。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是否下意識要安排一出又一出的悲劇上演?


    “催我作甚?”


    子良看到了李敏兒的臉,真的呆住了,她非常年輕,非常的美,高佻身段,長而發的秀發如雲般垂在肩膀上,眉梢眼角,充滿風情。


    子良一直喜歡比較清純的女子,但此刻,他卻深深被這名尤物吸引住,他吃驚地退後一步,忽然明白到不能自己這句話的真義。


    “我來替你介紹,這是我們公司職員林子良,年輕有為。”


    “什麽,你也叫林子良?”女郎很放肆,不似有教養的樣子,由此可以聯想到她的出身。


    子良沉默地坐下。


    主人一拐一拐地去為客人斟酒,子良看到女郎的目光露出不屑以及厭惡的神色來。


    子良忽然知道了真相。


    整件事由林子良導演,其餘一男一女,不過是受他牽線擺布的配角。


    幸虧他預早知道劇本布局,劇情發展,否則,曆史隻怕要重演。


    這時,子良緩緩站起來,“林先生,我忽然覺得不舒服,這頓飯,改天再吃吧。”


    主人好不詫異,象是不相信劇情會忽然變卦,劇中人會突然辭演,“喝杯酒也許會舒服點。”他過來勸道。


    誰知女主角也站起來說;“人家要走,就讓人家走吧,反正我有事要出去。”


    子良更乘機說:“那我告辭了。”


    他無禮地走到大門前,自己開了門就走,門沒上鎖,他出了生天。


    背後,傳來男女激烈的爭吵聲。


    子良逃一般地奔出私家路,他走運,在路口就截到一輛計程車。


    迴到家中,喘息半晌,立刻寫了辭職信。


    讓那個林子良,再去找別的林子良做替身吧。


    梁忠的忠告,沒齒難忘。


    宇宙公司並沒有挽留子良,大機構製度一向如此:誰要走,盡管走。


    一個月後,林子良離職。


    子良很快找到新的工作。


    三個月後他看報紙的娛樂版,發現一張麵孔,正是他見過的新李敏兒,她已參加本年度香江小姐選舉,被記者捧為熱門中熱門。


    看情形她也找到了新工作。


    隔了二十年,時勢到底不一樣,子良覺得十分寬慰,他放心地合上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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