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士及冷冷地道:“沒有怎麽辦。我們的車隊遇襲這件事,外麵的人肯定會知道。但是兒子保證一定沒有人知道娘和梅香被擄走的事兒。”


    龍香葉覷著眼睛看著蕭士及,“那你發給誓。若是讓別人知道你娘被人擄走,你媳婦不得好死!”


    蕭士及大怒,“這是什麽誓?”


    “對你來說,你最重要的人,不就是你媳婦嗎?你要發誓,難道不應該拿你最看重的東西發誓?”龍香葉振振有辭,不肯讓步。


    蕭士及冷下臉,也不理龍香葉,轉身就走。


    “士及!”龍香葉大急,待要不走,可是這林子裏陰森森的,滿山遍野都是鬆柏,頂著白雪,映著雪青的鬆針柏枝,林間似乎還有野獸綠瑩瑩的眼睛……


    在原地轉了兩個圈,龍香葉終於還是慢慢蹭出來。


    蕭士及已經帶著親兵走了,隻留下梅香在原地等著她。


    龍香葉陰著臉從林子裏出來,對梅香道:“給我重新綰個發髻。”又指著梅香的鞋道:“把你的鞋脫下來給我。”


    梅香沒有法子,隻好把自己的鞋脫下來,跪在地上,給龍香葉穿好。


    梅香的腳比龍香葉大許多,龍香葉穿得並不舒服,但是想著要遮掩過去,不穿也不行。


    兩人跟在蕭士及他們後麵追過去,來到柱國侯大車翻車的地方,龍香葉對梅香道:“去把我們的包袱取出來。”她們這趟出遠門,吃得喝得穿得用得,都準備了很多東西。其中也有鞋。


    梅香忙過去細看。從車座底下的空格裏,將包袱取了出來。


    幾個親兵用力將大車正過來,正在查看有沒有壞的地方。


    龍香葉卻死活不想再坐這輛車,徑直帶著梅香來到杜恆霜坐的車跟前。皺著眉頭道:“你下來,咱們再換迴去吧。”


    杜恆霜從車裏探出頭來,看見是龍香葉,大喜道:“婆母。您可迴來了!您沒事吧?那些山賊……”


    這話正好觸到龍香葉的痛處,她最怕別人知道她被山賊擄走過,衝著杜恆霜的臉照頭就啐了一口,“小娼婦胡說八道什麽?我什麽時候離開過?我明明一直在後麵的車裏,你睡迷了眼瞎說你娘的!”


    杜恆霜下意識別過頭,避開龍香葉的唾沫,再探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有著隱隱的怒氣,但是很快也明白過來。龍香葉要麵子。肯定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昨晚被山賊擄走的事兒。再一想也是自己太不小心了,便忍著氣改口道:“婆母沒事就好,媳婦沒有去將婆母接過來。是媳婦的錯。”說著,下得車來。衝龍香葉斂紝一禮,算是向她道歉。


    龍香葉哼了一聲,瞪了一眼車裏麵的人,“還不下來?”


    知數忙將平哥兒和安姐兒叫醒,道:“咱們換輛車坐。”


    平哥兒昨晚緊張了一晚上,到快天亮的時候,才實在抗不住,昏昏沉沉睡著了。


    現在被知數一下子叫醒,還有些怔忡,愣愣地看著知數焦急的臉,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安姐兒倒是睡了一晚上,比平哥兒精神好,神采奕奕地從被子裏鑽出來,伸出雙臂讓知數給她穿衣裳。


    知數匆匆忙忙用大氅將安姐兒裹好了抱下來。


    安姐兒看見龍香葉和梅香站在車旁,先甜甜叫了一聲,“祖母,梅香姐姐……”明亮的大眼睛往兩個人身上看了一眼,又道:“梅香姐姐,你怎麽沒有穿鞋?祖母,您的大氅破了,好幾個大洞……”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往龍香葉和知數的下半身看過去。


    龍香葉身上披的大氅下擺果然破破爛爛,大毛裏子掉得滿地都是。


    梅香不用說了,一雙苧麻襪子髒的不像樣子。本來是白色的,現在看上去更髒。


    這副樣子,怎麽可能是在後頭車裏坐著?


    有些仆婦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龍香葉眼角的餘光瞥見這些仆婦臉上曖昧不明的微笑,心裏陡得升起一股邪火,臉色一沉,手臂高高揚起,往知數臉上啪的一聲,抽了一個響亮的耳刮子。


    安姐兒被知數抱在懷裏,隻覺得一陣淩厲的風從耳旁刮過,將細嫩的小臉刮得生疼,然後眼睜睜看見祖母一巴掌打在抱著她的知數姐姐臉上,頓時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小娼婦!嚎得什麽喪!你娘還沒死呢!”龍香葉一眼看過去,隻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都在懷疑她被山賊玷汙……一時失去理智,破口大罵起來。


    蕭嫣然從後麵的車裏探頭出來,看見這一幕,也急得不行,忙下了車,來到龍香葉跟前,勸道:“娘,別嚇著安姐兒。您不是一向最疼她的?今兒是怎麽啦,您仔細手疼。”


    龍香葉從昨晚到今天,一直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這樣的情形,她還從來沒有經曆過,當年蕭家被抄家,她帶著孩子被人從蕭家趕出來,還以為已經是她這輩子最慘的時候了,沒想到還有比那時候更慘的事情發生。


    龍香葉隻覺得五內俱焚,有些歇斯底裏,伸手將蕭嫣然推開,“你知道啥?!還不給我滾!”


    杜恆霜臉色一沉,對蕭嫣然使了個眼色,讓她躲開,然後從知數手裏抱過嚎啕大哭的安姐兒,一邊拍著她的後背勸哄,一邊對旁邊的仆婦道:“山裏晚上不幹淨,老夫人撞客著了。去弄點兒黑狗血過來治一治。還有鎮靜丹,也要給老夫人吃一粒。”


    大家看向龍香葉,見她滿臉通紅,一直罵罵咧咧,跟平時的樣子大不一樣,都覺得杜恆霜說得很有道理。


    就連蕭嫣然都半信半疑。因為龍香葉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以前她雖然也看杜恆霜不順眼,但是從來沒有這樣失儀。——也許真的是需要用黑狗血衝一衝……


    蕭嫣然看了杜恆霜一眼。默默讓開。


    一個仆婦忙去裝著雜物的大車上,抱了一個小黑壇過來,對杜恆霜道:“夫人,黑狗血。”


    大齊的人出門在外。都會隨身帶著黑狗血和桃木做的護身符,到了陌生的地方,如果有不幹淨的東西,黑狗血和桃木護身符是最能祛邪祟的。


    杜恆霜點點頭。“都淋過去,然後給老夫人吃一粒鎮靜丹。”鎮靜丹本來是諸素素給蕭士及專門配製的,用在公事上的。後來杜恆霜知道了,也鬧著讓諸素素給她一瓶備用,沒想到先在龍香葉身上試試藥效了。


    “你們要幹什麽?!”龍香葉又驚又怒,不敢相信杜恆霜會當著眾人的麵對她不敬,“老大!老大!你們侯爺呢!讓他過來!他娘要被他媳婦逼死了!他死哪兒去了?!”


    蕭士及本帶著親兵在掩埋昨晚死去的人,還有給受了傷的人清洗上藥,包紮傷口。


    聽見龍香葉的叫聲。蕭士及的臉又黑了幾分。大步轉過山路。正好看見一個仆婦將一壇黑漆漆的東西潑到龍香葉臉上。


    龍香葉殺豬般大叫。


    然後另外兩個仆婦過來,按住龍香葉的胳膊,塞了一個東西到她嘴裏。


    蕭士及沉著臉走過來。看見龍香葉軟軟地往後躺倒。


    身後的仆婦忙架住她,看向杜恆霜。


    杜恆霜一邊拍著趴在她肩上抽泣的安姐兒。一邊道:“把黑狗血清理一下,送老夫人去車上歇著吧。”又轉頭對梅香道:“我給你幾粒鎮靜丹,老夫人一醒,就再給她吃下。等到了洛陽,就不用吃了。”說完看也不看蕭士及一眼,抱著孩子往後麵的大車走去。


    兩個養娘也從車上下來,一個抱著還在熟睡的平哥兒,一個背著抱著大大小小的包袱,跟在杜恆霜後麵。


    知數摸了摸被龍香葉打過的臉,低了頭,跟著她們身後快步離開。


    幾個親兵將柱國侯建製的大車趕過來,對杜恆霜道:“夫人,這車沒事,結實著呢。”


    杜恆霜問道:“你們都檢查好了?”


    幾個親兵連連點頭。


    一直在旁邊悶聲不響的錢伯走過來,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再重新查了一遍,然後對杜恆霜道:“確實沒事。”


    對杜恆霜趕車的人,一直是錢伯,杜恆霜也對錢伯最放心,聞言便道:“那我們上車去吧。”說著,抱著還在抽泣的安姐兒上了車。


    後麵養娘抱著平哥兒也上了車,跟著另一個養娘,還有知數,幾個人一起上車坐定。


    蕭士及翻身上馬,深深地歎口氣,朝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勒馬往前狂奔而去。


    大家明白這是“出發”的意思。


    親兵紛紛上馬,跟在他後麵追過去。


    蕭家的人也都趕緊上車,車夫揮動著馬鞭,往前奔行。


    這一次,沒人唧唧歪歪扯後腿,他們走得快多了。


    第二天傍晚時分,蕭家的車隊終於進了洛陽城。


    杜恆霜從車裏看著外麵的街道,很有些百感交集。


    她在這裏渡過她的少年時期,很多記憶還很鮮活。


    來到洛陽,他們一家人當然住進蕭家在洛陽的老宅。


    蕭家的祖墳在洛陽城外不遠的地方,旁邊就是祭田,還有一個田莊。祠堂設在蕭家老宅裏麵。


    蕭士及帶著杜恆霜和孩子、還有家人,住進老宅,還沒有安頓好,現任洛陽大司馬趕過來拜會。


    很快洛陽大大小小的官員都來蕭家老宅門房投遞名貼。


    蕭士及除了跟洛陽的大司馬喝了杯茶,別的人都不見,然後另外換了便服,悄悄去楊氏寄居的尼姑庵,打算先見一見楊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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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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