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此生種深情,


    甘願孤旅自飄零。


    來生若是緣未盡,


    寧負蒼天不負卿。


    ◆◆◆◆◆◆◆◆◆◆


    他們的身體貼合在一起,臉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臉上細致的絨毛,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唿吸變得灼熱,語言已是多餘的東西,唇瓣慢慢貼合在一起。


    他情不自禁地顫了一下,看到她的眼裏霧蒙蒙水潤潤的,臉上泛了紅潮,鼻尖滲出細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張著,露出鮮嫩水潤的舌尖,清純夾雜著嫵媚,那惹人憐愛的樣子讓他情難自禁地低頭含住她的唇瓣,繼而溫柔地繞住她的舌尖。


    她輕顫著承受他的愛意,睫毛已不自覺地潮濕……


    一聲啼哭把她從睡夢中驚醒。


    原來是場夢!


    多麽幸福甜美的夢嗬!


    看看枕邊,空落落的,剛才湧起的甜蜜的浪潮瞬間跌落至穀底,一股深深的惆悵和孤寂溢滿心頭。


    她很想隨丈夫而去,可正如方舟所說的,她死了,三個孩子怎麽辦?他們還那麽小,需要爹娘的疼愛,自己就這麽一走,從此無依無靠的他們該如何生存?


    思來想去,她決定好好活下去,不為別的,為了孩子,也要堅強的活下去!


    想想李清照,亂世之中她不會武功,但才華橫溢、智勇雙全,雖然顛沛流離,卻從不放棄活下去的勇氣。


    嗯!我也要好好的活著!


    想通了,放下了,整個人頓時舒坦了許多。


    正正揚起小臉,問道:“娘,爹爹真的死了麽?”


    圓圓搖著詩妍的手臂,問道:“娘,爹爹還會迴來麽?”


    馨兒眨巴眨巴著天真無邪的眼睛,問道:“娘,爹爹幾時迴來?”


    詩妍輕輕的將三個孩子摟在懷裏,柔聲道:“孩子們,你們的爹爹永遠都在,他不會離開我們的。”


    這麽小的孩子如何能聽懂這句話的含義。馨兒眨了眨眼睛,問道:“那爹爹為何不迴來,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他是不是死了?”


    一聽到這句話,三個孩子又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不哭不哭,你們的爹爹永遠都活著。隻是他……他……”說到這裏,她有些哽咽起來,別過臉偷偷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娘,娘!”正正的唿喊顯得有些不安。


    “娘沒事。”


    柳詩妍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讓自己悲傷的情緒感染到孩子。為了不讓孩子們傷心,這個時候她決定撒一個謊。


    “你們要勤學苦練,等你們的功夫大有長進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了,你們的爹爹也便迴來了。”


    圓圓問道:“娘,這是真的麽?”


    “是真的,你什麽時候騙過你們?你們好好學,要是你們的爹爹迴來了,看到你們還是這麽頑皮,他可是會很生氣的。如果你們早日學成,你們的爹爹也就能早日迴來。”


    正正點點頭,道:“娘,我們一定聽話,好好學習。”


    三個孩子信以為真,自此以後學習上更加勤奮刻苦,雖然還沒到上學的年齡,但他們已經能夠“日誦千餘言”,不僅如此,在習武上,方正和方圓已經能夠將碧雲飛花劍完整的從頭練到尾了;而在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上,方馨樣樣拿得出手,雖然年幼,但已經頗有些大家閨秀的感覺了。


    時光荏苒,眨眼間便到了第二年的秋天,三個孩子都已經五周歲了,憑著他們的心智,該到了上學的年齡。


    書院裏隻讓男孩讀書,柳詩妍便花了銀兩讓三個孩子去了私塾念書。雖然這是私人設立的學塾,但教書的是學識淵博卻有些落魄的沈夫子。


    這裏離家最近,詩妍有時候想孩子了,可以隨時都過來看看,所以即便銀兩花得有些多,但她還是讓孩子們去了。


    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因此,開學儀式的第一課即是“正衣冠”。


    顧名思義,就是讓學生注重自己的儀容整潔,是首先要上的第一課。


    入學時,新生一一站立,由沈夫子依次幫學生整理好衣冠。


    然後,“衣冠整齊”地排著隊到學堂前集合。恭立片刻後,才在沈夫子的帶領下進入學堂。


    步入學堂後,要舉行拜師禮。


    學生先要叩拜至聖先師孔子神位,雙膝跪地,九叩首;然後是拜沈夫子,三叩首。拜完沈夫子,學生向沈夫子贈送六禮束脩。


    所謂六禮束脩,亦即行拜師禮時弟子贈與師父的六種禮物,分別是——


    芹菜:寓意為勤奮好學,業精於勤;蓮子:蓮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紅豆:寓意紅運高照;紅棗:寓意早早高中;桂圓:寓意功德圓滿;幹瘦肉條:以表達弟子心意。


    行過拜師禮後,學生按沈夫子的要求,將手放到水盆中“淨手”,正反各洗一次,然後擦幹。


    洗手的寓意,在於淨手淨心,去雜存精,希望能在日後的學習中專心致誌、心無旁騖。


    朱砂開智也叫朱砂啟智或朱砂點痣,是開學儀式中最後一道程序。


    沈夫子手持蘸著朱砂的毛筆,在學生眉心處點上一個像“痣”一樣的紅點。因為“痣”與“智”諧音,朱砂點痣,取的其實是“智”的意思,意為開啟智慧,目明心亮,希望學生日後的學習能一點就通。


    直到聽到三個孩子大聲的朗讀,柳詩妍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那三個學生是你家的孩子吧?年齡好像有點小,不過長得倒是都挺俊俏的,看上去也蠻聰明的。你可真有福氣呀。”


    說話的是一位胖大媽,呃,姑且就這麽稱唿吧。


    “您是?”對於眼前的這位胖大媽,柳詩妍可是十分陌生的很。


    “別人都叫老身王幹娘,娘子也這麽稱唿吧。”這位“王幹娘”笑嗬嗬的,不停的上下打量著她,時不時的點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王幹娘可是有事?”對於她這樣的看自己,柳詩妍感到有些不自在。


    “可惜可惜了。”王幹娘輕輕的歎著氣。


    “王幹娘所指何事?”


    “娘子的官人可是叫方羽方大官人?”


    “正是。”


    “可是去年戰死沙場的那位方羽方大官人?”


    詩妍點點頭。


    “娘子風華正茂,國色天香,這般美貌,卻獨守空房,豈不可惜?”


    “奴家有三個孩子作伴,所以並不孤獨。”


    王幹娘嗬嗬笑道:“娘子說的是,看這三個孩子,聰明伶俐,甚是可愛。倘若再有一個枕邊人能說說話,那才叫圓滿。”


    “王幹娘所言何意?”


    王幹娘道:“大事由官人做主,小事由娘子做主,遇到天大的事有商有量,攜手並濟,同分享、共患難,娘子認為這樣的夫妻可好?”


    “好。”


    “那娘子可知有位抗金英雄張世中麽?”


    “奴家不知。”


    “說起這位張知府啊,真是一位相貌堂堂、文武雙全又懂得體貼人,隻是可惜身邊沒有一個知心人,若是娘子有意,老身願意為娘子跑一趟,憑著娘子的才華和相貌,張知府定然萬分中意。”


    “王幹娘,你胡說什麽?”


    “老身從不敢胡說。老身說的句句屬實,每個字每句話都是為娘子著想。”


    “奴家已嫁為人婦,豈能作出背叛丈夫之事。”


    “可是方大官人已然身故一年有餘,娘子卻還依然年輕,人生漫長,何苦自己苦了自己。娘子若是點點頭,老身即刻前往張知府處,讓他向娘子提親。”


    “王幹娘不必多言。”


    “娘子難道不想讓三個孩兒去書院念書麽?難道娘子不想身邊有個人疼有個人愛麽?如今,方大官人不在人世一年有餘,如果他看到娘子今日這般孤苦境地,想必他也不忍心的。娘子又何必為了一個死去的人而放棄了眼前的富貴榮華呢……”


    聽不到柳詩妍的說話,王幹娘這才發覺,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悄然離去了。


    想必娘子定是害羞,嘴上不答應,心裏早就歡喜的很,不如這就去找張知府。主意打定,她立刻風風火火的趕往張世中的府邸。


    這個王幹娘的話讓小蘭聽的真真切切,迴到家後與丈夫方舟說了,哪知他哈哈一笑:“既然這樣,那豈不是更好?”


    小蘭一愣:“你同意姐姐另嫁他人了?”


    方舟笑道:“我是誰啊,有權作出決定麽?”


    “二哥不在,你自然有權做主。”


    特麽的,這是什麽宋朝?方舟暗暗的歎了口氣,口中卻說道:“那嫂嫂是何想法?”


    “不知道。”


    “你去問問啊。”


    “這事情能問麽?”


    “你不好問,難道我好問啊?”


    “那姐姐要是同意了如何是好?”


    “那就讓那個張知府八抬大轎來抬!”


    小蘭點點頭。


    不多時,柳詩妍迴來了。


    身邊沒了三個孩子嘰嘰喳喳,一下子還真有些不太習慣。走到花園,她正準備練劍,小蘭笑嘻嘻的提著劍走過來,說好久沒有和姐姐比試比試了,不知姐姐的功夫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柳詩妍笑著不答話,姐妹倆立即拉開架勢。


    兩人練的都是遊龍神功心法,又都是碧雲飛花劍法,按理說應當旗鼓相當才對,誰知不出十個照麵,小蘭就被柳詩妍抓到一個破綻,手中的劍便被挑落在地上了。


    小蘭笑道:“姐姐果然進步很大,小蘭遠非對手了。”


    柳詩妍笑道:“自從妹妹有了孩子之後已經好久沒有練功了吧?不可生懶惰之心喲,看你,都胖好多了,身影都不靈活了吧?”


    “可姐姐為啥還是和生孩子之前一樣那麽漂亮呢?你看看我現在的肚子,都變得比之前大多了。”


    “所以妹妹更要加緊練功呀。你要是變醜了,當心叔叔不要你呢。”


    這當然是玩笑話,可小蘭卻接著這個話題順勢打聽道:“那姐姐如此美麗,不知是否有人看中呢?”


    “別人喜歡與我何幹?在我心裏,隻有方羽一人。他死了,我便終身不嫁。”


    說話間,王幹娘已經提著綾羅綢緞、滿箱的金銀珠寶替張世中上門提親了。


    方舟和小蘭熱情的出來迎接,卻唯獨不見了柳詩妍,也是,這個時候是要避嫌的。


    不等王幹娘開口說話,小蘭便說道:“可是替張知府來提親說媒的?是就點點頭,不是就搖搖頭。”


    媒婆是什麽人?能把好人說成壞人,能把白天說成黑夜,所以還是不要開口的好。


    王幹娘愣了一下,機械的點點頭,真沒有想到這個女子倒是嘴巴鋒利的很。


    方舟故意大聲喊道:“張知府是何許人我們不甚了解,但是此事必須要先問過嫂嫂。”


    話音剛落,裏屋的詩妍故意咳嗽了兩聲,小蘭知會,返身迴去,出來之時手裏拿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兩個大字:不嫁。


    “娘子這是何苦作賤自己呢……”


    王幹娘還想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做最後的努力,哪知柳詩妍突然衝出來,衝著王幹娘喝道:“我敬你年長,才不與你計較。適才的話若是沒有聽懂,那麽我再次明明白白的告訴你,生是方羽的人,死是方羽的鬼,這輩子,再也不嫁他人!”


    “娘子你這是……”王幹娘的話立即被柳詩妍打斷了。


    “不悔此生種深情,


    甘願孤旅自飄零。


    來生若是緣未盡,


    寧負蒼天不負卿。”


    這首詩字字句句擲地有聲,柳詩妍不但將彩禮統統甩出去,就連王幹娘也被她推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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