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今昂一想也是,孟舟山很成熟,不會像小孩子一樣在群裏亂撕逼的:【孟編,我現在也要開始拯救反派做任務啦,你能教教我嗎?】 孟舟山看過群裏的聊天記錄,也看完了裏麵的文檔。他雙手撐在窗台邊,頭發被夜風吹亂,襯衫因為這個動作而微微緊繃,依稀可見精壯的身形,靜默好半晌,才終於發出一條消息:【小金剛,那是一本自述書。】 蕭今昂不懂:【什麽是自述書?】 孟舟山抬眼看向遠處,盡量用淺顯的語言向他解釋:【或者你可以把這本書理解為……一封由死者親筆寫下的遺書。】 換言之,《明晝》那本書的作者其實就是明晝本人。他記錄下了自己的故事,並在書中將自己視作惡人,當故事結束的時候,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而這本不算“作品”的“作品”,不知怎麽,被係統陰差陽錯錄入到了數據庫中。 蕭今昂其實並不在意這個,聞言隻是略微有些吃驚,但很快就迴過了神,困惑詢問:【那我該怎麽救他,孟編,你最聰明了,你能教教我嗎?】 孟舟山微微搖頭:【小金剛,聰明人也會做蠢事。】 他不知想起什麽,忽然迴頭看向客廳,那裏坐著一名清秀孱弱的輪椅少年。對方尚且處於康複期,此時大抵是練習走路累了,正在低頭用平板看著動畫片,側臉神情認真。 窗台上的一盆向日葵開得正好。 孟舟山問蕭今昂:【你覺得反派是什麽?】 蕭今昂:【壞人。】 他剛剛發出這兩個字,忽然想起明晝也是反派,但是他覺得明晝一點也不像壞人,分明是個好人,於是又掩耳盜鈴似地撤了迴來。 但孟舟山還是看見了:【小金剛,有些人是天生的壞人,有些人是後天的壞人,哪怕是壞人,也分很多種,而反派則隻代表一個對立麵,正派的對立麵。】 【我沒辦法教你什麽,因為我自己也曾經錯失過某些東西,雖然最後找迴來了,但那無法掩蓋我確實不擅長救人這件事。】 我們總是願意相信,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心懷善意。他們見弱者而心生憐憫,他們見傷者而撫其哀痛,他們見盲者而燃起長夜,他們見孤者而簇擁成爐—— 我們都想做那個救贖者,可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是原地那個等待被救贖的人。 孟舟山認真道:【我不知道該怎麽救一個人,但我知道你一定能救他。】 在罪案發生之前,在故事開篇之後。 蕭今昂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如此篤定:【為什麽?】 孟舟山隻說了一句對蕭今昂來說有些晦澀難懂的話:【因為他不是天生的怪物。】 孟舟山那邊的信號不太好,說完就掉線了,於是群內在線人數重新變成了4個人。 蕭今昂反複琢磨著孟舟山的那句話,似懂非懂,最後決定以後再研究。他見群裏吵得不可開交,終於現身冒泡,小心翼翼問了一個問題: 【請問,你們可以教我怎麽掙錢嗎?】 這條消息一出,群裏不約而同安靜了一瞬,死一般的沉寂。 最後還是陳囂打破了僵局:【你把自己賣了不就得了。】 開玩笑,那麽大一顆鑽,說不定能值十幾億,還用掙錢嗎? 蕭今昂生氣拒絕:【不可以!!小金剛已經摳掉一小塊鑽送給唐琰了,再摳就不好看了!!哼!!】 殊不知這句話猶如巨石入水,在群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沈涼率先跳出來,悲憤且不可置信的問道:【什麽?!你居然送了他一顆鑽石?!我才是你第一任宿主,我是你的第一次!你怎麽不送給我?!為什麽為什麽?!】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憤怒。 楚熹年淡淡挑眉,扇陰風點鬼火:【還能因為什麽,他和唐琰感情深唄,不明白嗎?我們都是過路人。】 唐琰摸著良心解釋了一句:【他送鑽石是因為我有對象了,求婚要用。】 陳囂樂了,皮笑肉不笑的那種樂:【所以你覺得群裏除了你以外的人都是單身狗對嗎?】 多新鮮,誰還沒個對象了。 沈涼:【我也有對象!我也要求婚!小金剛為什麽沒有送給我?!為!什!麽!】 楚熹年:【大家都是成年人,能不能別這麽斤斤計較。】 沈涼:【我可是他第一次綁定的宿主!第一次!第一次!】 陳囂:【第一次也分情況,第一次發財當然珍貴,第一次見鬼就未必珍貴了。】 沈涼瞪眼:【你說誰是鬼?】 陳囂:【誰會在天上飄我說的就是誰。】 作為一名曾經的、會飛的鑽石,蕭今昂忽然感覺自己遭到了一萬點重擊。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得罪了人。 蕭今昂戳了戳沈涼。 沈涼:【別和我說話,我要睡覺了。】 語罷秒下線,哼,讓老婆買鑽石去! 蕭今昂又戳了戳陳囂。 陳囂:【沒關係,我不生氣。】 蕭今昂眼睛一亮:【為什麽?】 陳囂:【因為碎鑽不值錢。】 蕭今昂:【……】 蕭今昂最後把希望寄托在了楚熹年身上:【qaq你是不是也生氣了?】 楚熹年淡定迴複:【沒有。】 蕭今昂:【真的沒有嗎?】 楚熹年:【真的沒有。】 蕭今昂:【(〃''▽''〃)那你可以教教我怎麽掙錢嗎?】 楚熹年隻迴複了三個字:【不可以。】 然後下線了。第258章 老板,我自閉 這個群裏的作者, 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到最後在線的就隻剩唐琰一個人了。他察覺到群裏的尷尬氣氛, 語氣微妙的問道:【你當初摳下來的那塊鑽石是你身上的哪個部分?心眼嗎?】 是心眼吧?肯定是心眼吧?不然小金剛怎麽能缺心眼成這個樣子,在群裏明晃晃就把真話給禿嚕出來了, 他難道不知道有句俗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嗎? 蕭今昂看見消息,頓時笑眯了眼, 然後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右臉頰:【不是, 是酒窩喲~】 活像個沒心沒肺的傻白甜。 唐琰聞言隻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 要知道他最怕和這種傻白甜相處了,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你不是正在林編手底下工作嗎,實在想掙錢的話,可以試著寫一些散稿交給他,讓他幫忙代投。】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金剛綁定過那麽多作者,熏也該熏出幾分文氣了吧。 蕭今昂困惑撓頭:【小說?但是我不會寫小說啊。】 唐琰:【聽我的, 寫爽文,門檻低易上手,還受歡迎,主角酷帥吊炸天就行了。】 此時在屏幕前默默窺群的沈涼見狀氣得直咬牙:靠, 什麽叫寫爽文, 寫狗血才是王道好不好?! 於是楚熹年發現網文界的無恥敗類除了沈涼,還有唐琰。作為一名嚴謹的正劇曆史向作者, 他非常不讚成沈涼和唐琰這種文章沒有思想內涵亂寫一氣的行為。 而作為一名非職業作者and現任娛樂圈頂流, 陳囂並沒有參與討論, 因為他實在想象不出小金剛會寫出什麽東西來。 《總裁爹地:嬌妻媽咪帶鑽跑》? 《校花的貼身鑽石》? 《史上最強入贅鑽石》? 《鑽石兵王在都市》? 腦補畫麵太美好, 簡直讓人不忍直視。 蕭今昂聽進去了唐琰的話,忽然覺得寫作也是一條不錯的路。他眼見夜色沉沉,直接迴到了能量球裏,準備開始構思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本大作。 寫什麽好呢?就寫一顆可愛又帥氣的鑽石是如何次次都滿分完成任務,然後在年度業績評選中獲得“星際優秀員工”的稱號,讓其餘鑽石都羨慕死的故事吧。 蕭今昂覺得這個故事特別爽,簡直爽死了,完美符合唐琰所說的爽文要求。他埋頭寫得認真,甚至都忘記了體內提醒他該睡覺的生物鍾。 淩晨的時候,外麵忽然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今年的夏季格外多雨,先是經曆一場不同尋常的悶熱窒息,然後毫無預兆落下一場暴雨。這樣潮濕且陰雨連綿的天氣似乎總是伴隨著死亡,哪怕雨水倒灌,都能輕易淹死下水道裏的老鼠或者樹下築巢的螞蟻,就像明晝家樓上那名輕生跳樓的女人一樣。 陰暗糟糕的天氣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明晝洗完澡摸索著從浴室出來,依稀還能聽見走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隔著厚厚的防盜門,所有聲音都像蒙上了一層薄紗,聽不真切。 據說樓上住著一戶人家,患有抑鬱症的女主人跳樓自殺了。明晝晚上迴來的時候,聽見許多人都圍在樓下看熱鬧嚼舌根的聲音,但那些與他都沒有太大的關係,他隻是拄著導盲棍慢慢走進了電梯。 明晝的頭發微濕,發梢尚且滴著水,但他並沒有去擦拭,而是像往常一樣在書桌邊坐下,拿出紙張和盲筆,開始記錄著什麽。 這是明晝的一個習慣。他需要做些什麽事情來打發漫長黑暗的時間,並證明自己確實在這個世界上活過,而紙筆就是最好的痕跡。 他一個人在黑暗中枯坐時,甚至察覺不到自己的唿吸和心跳,那種感覺就像躺在腐朽的棺木中,除了等待死亡來臨什麽也做不了,連骨頭都是僵硬的。 盲筆紮破厚厚的牛皮紙,發出一聲一聲富有節奏性的輕響。窗外雨聲淅瀝,衝刷掉了女人跳樓自殺時在地麵所留下的血跡,將一切都歸於原點。 明晝伏在桌案前,低頭書寫著什麽,房間內的空調冷氣慢慢吹幹了他的頭發。 【今天樓上的鄰居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否見過她、和她說過話,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今天終於相遇,卻是途經了她的死亡。】 【而我也終於在這個世界上發現了一種絕對性公平的東西。】 明晝在紙上緩慢留下了兩個字:【死亡。】 【這是每個人必知的結局。我們無法掌握人生的劇本,但從出生起就知道了這個結局。人有富貴貧賤,有盲弱病啞,各不相同,因此被劃分出了三六九等,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無論生命長短,我們終將會步入死亡。】 【這是命運賜予的唯一公平。】 明晝此時沒有戴墨鏡,但因為多年習慣,雙目仍是閉著的。睫毛纖長漆黑,鴉羽一般,在眼下打落一片陰影,因著靠近窗邊,高挺的鼻尖上落下一點屬於月色的白芒。脖頸處有一顆淺淺的痣,襯著冷白的皮膚異常醒目。 【我曾經想過和她做一樣的事,但同樣是死亡,卻又有著些許不同。她選擇拋下一切離開這個世界,而我在瀕臨死亡時總想帶走些什麽,就像即將溺斃的人會將岸邊的生者拖入水中。】 明晝寫完這句話,中途停頓了許久,尖尖的盲筆懸在半空,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落下,最後終於紮下一個洞,開始繼續書寫: 【我又遇見他了,蕭今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