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玄業平聞言低頭喃喃自語,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楚熹年見狀不動聲色對謝鏡淵使了個眼神,示意他下來,與謝鏡淵一起轉身離開了。身形消失在街口,隻餘滿地清輝。  而玄業平也不負楚熹年所望,終於悟透了他的意思。將那黃符與葫蘆寶貝似的捂在懷裏,左右看了一圈,見沒人發現,立刻一溜小跑迴了晉王府。  翌日清早,侍衛在宮門外張貼皇榜,稱宮內有妖孽作祟,尋求能人異士前來驅除妖邪,若有成者,賞金萬兩,賜太史局七品官位。  皇榜一貼,堪稱巨石入水,激起水花無數。百姓圍在城牆外間,對著皇榜指指點點,嘖嘖稱奇。  “哎,我要是會捉妖就好了,七品官位啊,我得多少年才能混上。”  “得了吧,你一輩子都混不上,大字不識一個。”  皇榜上的誘惑雖大,但就是沒人敢接,傻子都知道若是沒有真本事,肯定是腦袋的下場。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隻見一名老道士忽然擠進來撕下皇榜,然後揣入袖中,直接轉身離開了。  百姓神色驚詫,指著他的背影道:“嘿,還真有人敢揭這皇榜啊。”  守門的士兵發現不對勁,帶人走了過來,卻見告示欄上光禿禿的,不由得皺眉道:“皇榜呢?被誰揭了?”  有人指著晉王府的方向道:“剛才被一個老道士撕下來了,往西邊走了。”  士兵聞言麵色一變,立刻帶著人追了上去。  揭下皇榜的人正是玄業平。他取下皇榜,直接去了書房求見晉王,說明自己的來意,聲稱可以進宮替燕帝捉妖除邪,請晉王準許。  “什麽,你要進宮?!”  晉王聞言唰的一下從椅子上起身,神色驚疑不定,眉頭緊皺:“道長可知此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是掉腦袋的大罪。”  玄業平舌燦如蓮,兼得有楚熹年給的寶貝,說話底氣十足:“貧道早已窺見宮內妖氣衝天,再不降服,隻怕有損天子龍體。此次揭下皇榜,一是為了替陛下排憂解難,二是為了報答晉王殿下的知遇之恩。”  換個角度想,玄業平若是真能治好燕帝的病,身為舉薦人的晉王自然也有大功,怎麽想都是雙贏的事。  晉王還是猶豫:“道長真有把握?”  玄業平闔目捋了捋胡須:“貧道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做賭,請晉王帶貧道入宮吧,拖延得越久,隻怕邪祟就壓製不住了。”  晉王思忖片刻道:“道長稍等,我去與焦平商議商議,務必求個萬全之策。”  玄業平一聽是楚焦平,想起他上次說自己是江湖騙子,心中暗自冷笑一聲,一臉擔憂的對晉王道:“殿下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隻是萬不可被人牽著鼻子走,若事事都要經過他的允許,到底誰是主,誰是仆?”  晉王聞言身形一頓,竟被說得動搖了,一個人站在原地神情變換,不知在想些什麽。  玄業平故意長歎了口氣:“也罷,殿下要去便去吧,貧道在此靜候佳音。”  反正他已經揭了皇榜,晉王就算不帶他入宮,等會皇城守衛來了自然也會將他帶走。  晉王皺眉道:“不必,罷了,道長既然如此說,本王便冒險帶道長進宮去瞧一瞧。道長若真有大神通治好父皇的命,日後本王必然讓你飛黃騰達!”  玄業平聞言心中頓喜,麵上卻一派平靜,他閉眼念了聲道號:“貧道不為金銀,不為權勢,隻為報答殿下的知遇之恩。”  就這樣,玄業平被晉王帶入了宮中。  彼時燕帝已經病得連床都起不來了,寢宮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那些高僧敲經念佛,燒香貼符,香霧四處彌漫,從遠處看實在怪異無比。  燕帝多日未合眼入睡,加上周遭煙霧彌漫,難免神情恍惚,瞧見些不願瞧見的東西。老太監悄悄上前,在他耳畔低語道:“陛下,晉王殿下帶了一名道士來,說可以替您驅除妖邪,如今正在外間等候,是否將他們傳召進來?”  燕帝聞言慢慢睜開眼,勉強打起精神,聲音沙啞道:“既然是晉王帶來的,那便讓他們進來吧……”第78章 入宮  晉王聽見通傳, 邁步將玄業平帶入了內殿。他掀起衣袍下擺,跪在柔軟的團花地毯上,俯首叩拜, 並不敢看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數十歲的燕帝:“兒臣拜見父皇。”  玄業平跟著叩首:“貧道玄業平, 見過陛下。”  燕帝勉強抬了抬手,示意他們平身, 目光落在玄業平身上, 皺了皺眉:“晉王, 這便是你帶來的能人異士?”  晉王頷首:“迴父皇, 兒臣聽聞宮中邪祟入侵, 憂心忡忡, 恰好玄道長精於此道, 便將他帶入宮中,為父皇排憂解難。”  燕帝在老太監的攙扶下從床上坐直身形, 一雙眼渾濁老邁,緊盯著玄業平, 帶著帝王獨有的狠辣涼薄:“你當真能替朕驅除邪祟?”  玄業平被燕帝盯得脊背發寒, 不由得低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泄露了眼底的緊張:“貧道近日夜觀天象, 見紫薇星弱, 龍氣損淡, 皇宮方向邪氣衝天,而源頭正是陛下寢宮……”  他語罷將手中拂塵一揚, 指著殿內的邊邊角角道:“那些邪祟就藏在這裏。”  玄業平此言一出, 將殿內的宮女太監都嚇了一跳, 一股涼意順著腳底板直接蔓延到了頭頂。他們略有些緊張的左顧右盼, 好似真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在暗中盯著他們似的。  燕帝不知是不是也被嚇到了,喉間忽然發出一陣劇烈咳嗽,過了好半天才喘勻氣息,他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你還不趕快施法替朕驅邪,若能成功,金銀爵位,朕必有重賞!”  玄業平摸了摸懷裏藏著的一摞黃紙,心中踏實了一些。他俯首對燕帝道:“還請陛下屏退四周念經的佛僧,貧道這就施法驅邪。”  燕帝一揮手,老太監便立刻領會,將那些佛僧都驅趕了出去。殿內一時間隻剩下幾名貼身伺候的奴仆以及晉王。  周溫臣帶兵守在殿外,以防不測。  玄業平行走江湖多年,施法念經這種把戲還是會一些的。他將拂塵一揚,在殿中間踩著八卦步開始作法,閉目疾走,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念的是什麽。  他每走過一處,袖袍一揮,那門窗上便多了一張黃色的符紙。等二十圈八卦步走完,殿內已經被貼得滿滿當當。  玄業平高聲念了一句道號,而後在殿中央盤膝而坐,因為剛才一番劇烈動作,後背衣襟汗濕了大片。他閉目對燕帝道:“此殿中妖邪太多,藏匿不出,貧道便在此鎮壓。待到入夜時分,陰氣最甚,必讓他們現出原形。”  這是楚熹年臨走前交代過他的話,施法一定要晚上才能奏效。  看的出來,燕帝不甚滿意。他臉色陰陰沉沉,很可能已經在懷疑玄業平是個江湖騙子。晉王見狀心知不好,趕緊出聲打圓場:“父皇,兒臣從前在古書上也看過,說那些妖魔喜暗避陽,隻有夜間才會出來遊蕩。玄道長是有大神通的人,還請父皇信他一次。”  燕帝到底還是給了晉王幾分薄麵:“也罷,朕便等到入夜,倘若還毫無動靜,這個江湖術士直接給朕拉下去砍了。”  晉王不敢反駁,連聲應是。  玄業平在心中悄然為自己捏了把汗,麵上卻還是不動聲色,繼續盤膝打坐。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很快便到了入夜時分。燕帝見天色暗沉下來,外間的樹影倒映在窗戶上,好似一隻隻身形扭曲的鬼怪,額頭冷汗涔涔。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燕帝做過太多虧心事,他比那些妖邪還要懼怕黑夜的到來。哪怕宮娥掌燈,將殿內照得亮亮堂堂,也還是難掩陰森。  晉王等得也有些心焦,他壓低聲音暗自催促玄業平:“道長,已經入夜了,是否可以開始捉鬼驅邪?”  玄業平聞言緩緩睜開雙眼,然後從地上起身。他解下腰間的葫蘆,神情高深莫測,對燕帝與晉王道:“貧道這便施法,讓那些妖魔現出原形。”  他語罷,將葫蘆口打開,又開始走起了白日的八卦步。  玄業平停在第一張黃紙前,將葫蘆中的液體倒入掌心,而後嗖的盡數灑了上去,隻見在明亮陰森的燭火中,一名男子的剪影在黃紙上漸漸成形。  頭戴長翅帽,身著官員袍服,唯一不同的,便是那男子右眼留了塊白,就像獨眼龍一樣——  難免讓人想起前些日子死狀淒慘的秦道炎。  燕帝見狀瞳孔驟然收縮,唿吸停滯,一口氣梗在胸口不上不下,臉色鐵青難看。  然而這一切都還沒結束。玄業平身形一轉,袖袍翻飛,又停在了第二張黃紙前,灑水念咒,一氣嗬成。那紙上又漸漸浮現出了一名失去雙臂的官服男子剪影。  燕帝步伐一個踉蹌,好似想起了什麽,渾身抖如篩糠。  馮秋平……  那是他最為倚重的宰相,後來為保兒媳不入後宮為妃,屢次進言犯上,苦苦跪地哀求,被燕帝命人砍去雙臂,半死不活的扔迴了府中。  不知不覺間,玄業平又走到了第三張黃紙前,他裝模作樣一陣施法,照舊灑水。這次紙上漸漸浮現出了一名宮裝女子的模樣,她頭戴孔雀銜珠步搖簪,隻是脖頸上吊著一根繩子,怎麽看怎麽怪異。  燕帝見狀唿吸頓時急促起來,雙手控製不住的顫抖攥緊。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心髒,臉色蒼白如紙。  皇後……皇後……  那是他的結發妻子。少年相識,後宮相伴,賢德無雙,母儀天下。後來被燕帝親手用白綾活生生勒死了,氣絕而亡。  殿外忽然刮起一陣陰風,將黃紙吹得翻飛作響。燈燭晃動兩下,瞬間暗了不止一星半點,偏偏殿內眾人都被黃紙上的景象給驚呆了,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去重新點燈。  玄業平絲毫沒有察覺到燕帝搖搖欲墜的身形,將葫蘆中的“仙水”倒在手中,繼續撒向第四張黃紙,這次上麵浮現出了一名手持銀槍,威風凜凜的將軍模樣男子。隻是胸前插著數支長箭,看起來難免怪異。  謝壁!  是謝壁!  燕帝一眼就認出了那黃紙上的是誰。他目眥欲裂,額頭青筋暴起,好似想說些什麽,偏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隻覺得有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帶著窒息般的絕望。  那是大燕威名赫赫的戰神。  定海神針,護國基石。  謝壁死後,除謝氏鏡淵外,軍中再無人能出其左右,再無一人能現其榮光。  他是燕帝最倚重的臣子,他是燕帝最忠心的臣子,他是燕帝最忌憚的臣子,他亦是燕帝最想殺的臣子!  燕帝一道密信,便騙得謝壁從泰安門外帶兵直入,卻被早就埋伏好的士兵亂箭射死。  他一身銀甲,騎在馬上,怔愣且不可置信的看著站在宮牆之上的燕帝。然後數支羽箭貫穿胸口,血霧噴出,手中銀槍落地,那名守護了大燕數年的戰神也就此隕落。  謝壁沒有死在戰場上,沒有死在鎮守數年的西北之地,卻死在了君王的猜疑與陷害中。  燕帝一輩子都記得那個場景,他午夜夢迴時,腦海中全是謝壁那雙沾血的眼。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幽夢卻驚魂。  冷風順著袖口灌入四肢百骸,燕帝隻覺渾身冰涼僵硬,好似一個死人般難以動彈。他眼見殿內那些黃紙上浮現出一個個形態各異的剪影,控製不住想起了那些人死前的慘狀,眼前一黑,恍惚間好似看見無數鬼影要來找自己索命。  “不……”  他喉結滾動,艱難吐出了一個字。  “不……”  又一陣唿嘯的夜風吹入殿內,將燈燭吹滅大半。  “不……”  燕帝緊捂著心口,緩緩彎腰,半晌後,忽然猛地吐出了一大口烏黑的血,濺得滿地都是。隻見他麵如金紙,身形晃動兩下,然後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宮女太監見狀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立刻衝上前來。  “陛下!陛下!”  “陛下暈厥了,快傳太醫!”  “快快快!把陛下抬到床上去!”  晉王見狀人都傻了,立刻撥開人群擠進床榻邊,攥住燕帝的手連聲急喊道:“父皇!父皇!你醒醒啊父皇!父皇!”  周溫臣就守在殿外,聽見動靜臉色頓時一變,立刻帶兵衝了進去,卻見燕帝已經倒在床上人事不知了。隻有晉王在床邊哭喊不止,玄業平則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般,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已經被嚇傻了。  周溫臣怒而拔劍,正指著玄業平:“你膽敢謀害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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