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衾寒鬆開他,後退一步,臉色白得有些駭人。  韓少白莫名覺得他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似的,有些擔憂的伸手扶住了他:“哥,你你你……你沒事吧?”  邵衾寒慢慢看向韓少白,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平穩住心緒。他竭力壓低聲音,不同於剛才的暴怒,攥住韓少白的手,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哀戚的懇求:“你忘了嗎?”  “那天我們一起吃飯,他坐我對麵,我給他夾了菜……”  “他對你自我介紹,你把他認錯成沈炎了……”  “他叫沈涼,是沈炎的親弟弟,黑頭發,很愛笑……”  邵衾寒語無倫次,眼睛控製不住的紅了。他神經瀕臨崩潰,對韓少白追問道:“你想起來沒有,想起來沒有?!”  韓少白沒說話,他渾身僵硬,不敢搖頭。總感覺隻要做出這個動作,邵衾寒就會立刻失控。  他聲音緊張顫抖:“哥……”  他在想,邵衾寒是不是犯病了。  邵衾寒隨時會瘋,周圍所有熟悉他的人都這麽認為。他們並不覺得一個七歲的孩子在和自己父母的屍體待了兩天兩夜後,神經還會正常。  尤其邵衾寒瘋了似的尋找一個叫沈涼的人,但沒有任何人見過他。  人在崩潰到極致的時候會做什麽,誰也不知道。砸東西、自殘、又或者自殺,誰知道呢。韓家人怕邵衾寒出事,把他送進了醫院,專門請了心理醫生來治療。  “邵先生,可以跟我詳細說一說你夢裏的那個人嗎?”  安琳是邵衾寒的主治醫生,模樣溫柔安靜。她對麵的男人穿著病號服,雙手被束縛帶捆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混亂。  邵衾寒雙眼緊盯著她,猶如一頭兇狠的困獸,一字一句糾正道:“不是夢。”  他聲音沙啞破碎,那幾個字卻是硬生生咬碎了牙:“不是夢……”  他最開始進來的時候,每天都在瘋狂掙紮,最近終於安靜了些,但也隻是一些。  “好,”安琳並不反駁他的話,“邵先生,能不能和我說說沈涼的事?”  剛才癲狂的男人聽見這兩個字,忽的安靜了下來。邵衾寒看向安琳,像是為了尋求認同般,無聲動了動唇,說了一句話:“他真的在……”  那個人,真的存在過。  邵衾寒笨拙,語無倫次的迴憶道:“他幫我包紮傷口,他讓我不要吃藥……”  “我不知道怎麽喜歡一個人,他教我……我怕黑,他陪著我……”  “我沒看過電影,他就帶我去看……我腿受傷了……他背著我走了很久很久……”  邵衾寒說著說著,嗓子越來越啞,到最後艱澀得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紅著眼睛道:“他說,他喜歡我……”  “他說他喜歡我……”  語氣高興又難過,安琳第一次看見邵衾寒笑。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就找不到他了……”  “你們都說沒見過他……”  他像一個走丟的孩子,茫然無措,恐慌無助。  安琳不由得陷入靜默。她在某一瞬間,險些以為那個名叫“沈涼”的人真的存在,但從科學角度來講,她隻能判定邵衾寒因為童年太過孤獨缺愛,所以精神失常,幻想出了一個並不存在的人。  安琳覺得唏噓。她起身去拿了兩顆鎮定劑,倒了一杯水,遞給邵衾寒,溫聲道:“吃點藥吧,這個可以治你的病,吃了會舒服一些的。”  邵衾寒沒動,他低聲道:“他不讓我吃藥……”  邵衾寒慢慢搖頭,往後躲了躲:“他不讓我吃藥,我不吃……”  安琳勸哄道:“你隻有吃了藥,早點治好病,才能出去找他呀,對不對?”  她說著,又把玻璃杯往前遞了遞,另一隻白淨的手心裏靜靜躺著兩顆白色的藥片。  “……”  邵衾寒猶豫了,他眼瞼微顫,然後慢慢伸出一隻冰涼的手,攥住了藥片。  安琳笑著道:“沒關係的,不苦。”  外麵有一層糖衣。  邵衾寒一言不發的接過水杯,結果手一抖,杯子瞬間落地,玻璃四濺。  安琳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就想給他重新倒一杯。  邵衾寒卻沒有喝水,就那麽把藥生咽了下去。他盯著安琳,唇色蒼白,眼中滿是血絲與疲憊:“醫生,我想出去……”  他對安琳認真道:“我想他了……”  很想很想。  安琳把邵衾寒扶到床上,安撫道:“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就可以看見他了。”  邵衾寒沒有說話,盯著她看了很久,然後安靜閉上眼,仿佛真的睡著了。  安琳叫護工來打掃幹淨地上的碎玻璃,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很亮,因為有燈;但又很暗,因為沒有陽光。  安琳走後,床上躺著的男子慢慢睜開了眼。他就那麽靜默的躺在床上,指尖微動,露出掌心攥著一塊鋒利的碎玻璃。  邵衾寒沒有騙人。  他知道,沈涼真的存在過。  而他也真的想他了……  鮮血滴答滴答,順著床沿蜿蜒下落。  白淨的床單逐漸變成深色,粘稠暗紅。本就冰涼的身體愈發失去了溫度,隨之而來的是尖銳的疼痛和解脫。  隻有邵衾寒自己知道,他沒瘋,他隻是找不到那個人了而已。  他希望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噩夢,想快點醒來。  意識開始恍惚,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邵衾寒,起床了。”  有人在戳他的臉。  “邵衾寒,起床了。”  那人捏住了他的鼻子,唿吸不能。  邵衾寒身形一顫,猛的驚醒過來。他下意識睜開眼,卻見沈涼正支著頭,笑眯眯的打量著自己:“起床了。”  晨光熹微,落在身上溫暖幸福,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邵衾寒沒說話,他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心想剛才果然是夢。沈涼明明就在,怎麽會消失了呢。  他閉眼,把臉埋入沈涼的懷抱,抱得很緊很緊。  沒過多久,耳畔就有些癢癢的,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像是在說悄悄話:“邵衾寒,我喜歡你。”  邵衾寒笑了,他抱緊沈涼,壓住愉悅:“我知道。”  沈涼嘁了一聲,然後低頭吻住了他。邵衾寒下意識睜開眼,與他四目相對,片刻後又緩緩閉上了。  邵衾寒圈住他的脖頸,低聲道:“沈涼,以後別走了,好嗎……”  沈涼咬住他的耳朵:“我才不走。”  哼。第35章 如此穿越  【大燕再未出過那樣威名赫赫的戰神。  提起謝鏡淵, 眾人除了不屑唾罵,更多的卻是唏噓暗歎。  謝氏一族當年手握軍權,然而樹大招風, 引了天子忌憚。不知是確有其事, 還是被人陷害,後因造反被滿門株連,僅有旁支族人幸免於難。  謝鏡淵便是謝氏的一條旁支庶子。  他以少年之身投入軍伍,從屍山血海攀至高位。一柄落淵劍使得出神入化, 指天破日, 於萬軍陣中破甲千萬,擊退北境數十高手, 得封一品軍侯。  如此兒郎, 若不是少時容貌因意外損毀,可稱得上一句驚才絕豔。隻可惜後來謝鏡淵被聖上賜給了曲陽候家的那個紈絝子弟楚熹年做男妻,受盡折辱, 百般被厭。  然謝鏡淵此子心性狠絕,天生反骨,在後來的奪嫡之爭中投身太子門下,用兵權助其造反。卻因兵變之時,楚熹年故意透露風聲,於泰安殿外失手被晉王所擒。  彼時謝鏡淵四肢被長箭貫穿,筋脈盡廢,曾經聲震四方的戰神,如困獸般被刀劍壓於階前, 遍體鱗傷,膝染塵埃。  啟盛二十八年,聖上問責太子一黨, 獨謝鏡淵寧死不降,陛下震怒,命其四肢鎖上鐐銬,囚於地牢永世不得出。  啟盛三十五年冬,皇上駕崩,晉王登基。  同年,謝鏡淵亡。屍體於地牢帶出,雖蓋白布,形銷骨立,瘦至鐐銬難鎖。新帝命人將其葬於北山荒郊,死後雪泥銷骨,不得立碑。】  ————以上內容節選自網絡小說《千秋封侯》二次修改版。  *  啟盛二十一年初春,空氣中仍夾雜著些許凜冽的寒意。隻見一隊人馬從城外飛馳入京,掀起塵土無數,卻因來勢洶洶,被城門衛兵橫刀攔下。  “來者何人!”  領頭的男子一身黑色勁裝,身負長劍,似是哪家貴族的家奴。他胯,下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麵還趴著一名身著大紅婚服的公子哥,對方四肢無力垂下,頭顱耷拉著,像是昏過去了。  守門將官看了眼,發現這公子哥兒腦袋還被人開了瓢,血次唿啦一腦門的血,語氣愈發凜冽:“怎麽迴事!”  勁裝男子隻得勒住韁繩,出示腰間令牌,麵色難看的緊:“奉曲陽候之命,帶我家二公子迴城,十萬火急,不得阻攔!”  哦,原來是曲陽候家逃婚的那位“爺”。  守門將領聞言恍然大悟,立刻抬手示意放行,隻見那勁裝男子用力揮鞭,十幾騎人馬煙塵滾滾的朝著東市而去了。  圍觀百姓在旁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大燕民風開放,男子與男子亦可成婚。自前年起,大將軍謝鏡淵一直纏綿病榻,近日更是病情兇險,吐血不止。太史令夜觀天象,掐指一算,最後發現是鬼煞衝體,須擇一陽命之人成婚衝喜,方才能過了此劫。  陽命陽命,怎麽看都不太可能是屬陰的女子。太史令開了卦盤測算,幾乎把滿京勳貴家適齡公子小姐的生辰八字算了個遍,最後終於擇定了曲陽候家的二公子楚熹年。  六月初六,午時誕於東方,屬陽木。純陽之木,體本堅固,春如桃李,夏如禾稼。實是再好的命格不過!  謝鏡淵乃大燕國柱,如今海晏河清,四海皆平,全靠他四處征戰擊退蠻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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