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皇宮。


    皇帝陛下這一段日子可以說是徹夜難眠,局勢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怎麽都沒有想到,大秦會在一夜之間,斷了國運,雖然殘留下來的大秦鐵騎依然可以一戰,不過,整個大秦,真的大廈將傾了。


    大周之地,也因為東方明月的親征,導致西蜀雙壁在前方的戰役,顯得一帆風順,按照當下的節奏發展下去,用不了多長的時間,大周的半壁江山就已經成為了雲端之巔的疆域。


    皇帝做夢也沒有想到,元鐵山的小兒子,有朝一日,會成為這般氣候,早知道如此,當初就應該殺了元正,可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


    禦書房裏,皇帝陛下身著一襲簡單的素衣,絲毫看不出來這是一個九五之尊,可是皇者威嚴依舊還在,眉目之間雖然沉重,不過對於元鐵山的大軍,皇帝陛下依然可以一戰。


    思來想去,皇帝陛下叫來了溫若鬆和龐宗。


    元鐵山的元派雖然離開了大魏的廟堂,不過溫若鬆的溫閣以及龐宗的龐爐,依舊在大魏的廟堂裏唿風喚雨,不過對於皇帝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文武製衡的恰到好處。


    見到兩人來了之後,皇帝陛下很是從容的說道:“這一次,元鐵山主動發兵,不知道二位愛卿,有何退敵之策?”


    涉及到了行軍打仗的事情,溫若鬆自然而然的保持了沉默,將這個不太好迴答的問題,交代給了龐宗,畢竟,溫若鬆是一個文人,又不是一個武將。


    龐宗顯得有些難受,現在的元家,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元家,成為了一尊真正意義上的龐然大物。


    若不是元家的戰線拉得太長,以元家目前的實力,倒是可以滅掉整個大魏。


    不過龐宗也不願意讓元家滅掉整個大魏。


    龐宗已經錯過了自立為王最好的機會,這個時候隻能和大魏的廟堂捆綁在一起,一旦離開大魏的廟堂,龐宗九族上下,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


    再者,如今有天神下凡,站在了大魏這邊,龐宗心裏對於未來的戰役,也不是那麽的悲觀。


    想了想說道:“天海州乃是皇城的第一道防線,一旦被賊軍突破的話,接下來的戰役就不好打了,無論如何,都要確保天海州萬無一失。”


    “而今,天海州裏,有五位天境高手鎮守,擊敗元鐵山和獨孤信,應該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


    “至於瀚州過來的大軍,也沒有能力和陛下的王者之師正麵抗衡。”


    “以我之見,堂堂正正的一戰,隻要這一戰贏了的話,大魏的士氣將會上升,舉國上下,也能夠看見希望的曙光。”


    堂堂正正的一戰,然後意氣奮發的擊敗不可一世的元鐵山。


    大魏皇帝陛下的心裏當然在尋思著這件事,隻要堂堂正正的贏了,什麽事情都好說。


    可是,一旦輸了的話,那就不太好說了。


    索性,大秦的龍脈斷了,願意繼續輔佐大秦的天神,也都轉移了陣地,將希望放在了大魏這裏,至於大夏帝國,如今穩坐釣魚台,高枕無憂,不用麵對來自於元家的壓力。


    皇帝說道:“為了保險起見,這一次將軍可願意率軍,抵達天海州破敵?”


    龐宗的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其實龐宗的麾下還是有著百萬大軍的,隻不過質量上和皇帝陛下的王者之師比較起來,顯得有些不太整齊。也略微弱一些元鐵山的精兵悍將。


    皇帝陛下這麽說,其實就是讓龐宗過去開路的,讓龐宗麾下的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給後麵的王者之師,製造出來殺敵建功的機會。


    龐宗的心裏非常清楚這一點。


    可既然皇帝陛下已經這麽說了,龐宗似乎也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說道:“末將遵旨。”


    皇帝陛下擊節讚賞道:“好,不虧是我的大將軍啊,如果這一次,天海州之戰勝利了,將軍,將會是我大魏的武王,一個比元鐵山更加璀璨奪目的武王。”


    龐宗略有些迷蒙。


    當年和元鐵山之間競爭了很多很多,比較起戰役多寡,勝利多寡的話,元鐵山其實占據上風。


    而且,元鐵山打下來的硬戰也比較多,很多時候,元鐵山都是身先士卒,孤軍奮戰,打下來了不可能打贏的戰役。


    但是龐宗不一樣,一直都走得是穩紮穩打的路子。


    元鐵山是風浪,是強勢的風浪,風浪所到之處,所向無敵。


    不過風浪,往往轉瞬即逝。


    龐宗是隨波逐流,隻有隨波逐流的人,才能體會到什麽叫做靜水深流。


    可是有點遺憾,當風浪停止的時候,大魏也奠定了基礎。


    然後就是論功行賞,元鐵山成為了武王,龐宗成為了大將軍,在當初,龐宗做夢都想要成為武王。


    今時今日,聽到陛下說出這話來,龐宗依稀迴憶起了自己的少年時光。


    龐宗沉聲道:“保家衛國,乃是職責所在。”


    皇帝陛下頗為讚賞的說道:“我大魏有將軍這樣的虎將,也是我社稷之福,如此,將軍便下去好生準備吧,明日就出發去天海州。”


    龐宗徐徐退下。


    方才的那一句話,大魏的皇帝曾經對元鐵山說了很多次,也的確是元鐵山在很多次的時候,戰勝了強大的敵人,確保了大魏的威嚴不可侵犯。


    不過,皇帝陛下對元鐵山說這樣的話,說的都是真心話。


    至於對龐宗說的話,在當下的這個環境裏看待的話,也是真心話。


    兩人心知肚明。


    大魏自從沒有了元鐵山之後,國力每況愈下,若非天神下凡,現在的大魏,還真的不知道是個什麽德行呢。


    龐宗走了之後,皇帝陛下眼角的餘光就落在了溫若鬆的身上。


    言道:“大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丞相心中可有妙計?”


    溫若鬆隻好迴答:“我不懂行軍打仗的事情。”


    大魏皇帝陛下也沒有生氣,語重心長的說道:“接下來的糧草輜重一事,以及老百姓的生計,全部就落在了丞相的身上,希望丞相不要怪罪我,這個時候多事之秋。”


    溫若鬆言道:“哪裏的話,為國分憂,職責所在。”


    溫若鬆一直都是這樣,平素樞機,讓大魏的皇帝又愛又恨。


    良久之後,溫若鬆也離開了禦書房,隻剩下大魏皇帝一個人在這裏,顯得有些孤單。


    離開皇宮之後,溫若鬆做著馬車迴到了家中。


    丞相府還是一如既往的樸素。


    茶水已經準備好了,溫若鬆坐下喝茶,茶水很不錯,隻不過有點苦澀,就像是溫若鬆現在的心情。


    抬起頭望去,晚霞萬道,頗為絢麗。


    落日的餘暉,盡數落在了溫若鬆的身上。


    喝完最後一口茶之後,溫若鬆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如今兒子已經在元鐵山的身邊,溫若鬆也沒有什麽好在意的了。


    想來,自己的兒子,日後也能夠謀得一個不錯的前程,起碼養家糊口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大魏丞相之死,在一夜之間,便傳遍了朝野上下。


    這一次,舉國轟動。


    溫若鬆是一個文人,是一個對於大魏非常有貢獻的文人,雖然在某一種程度上傷害了大魏皇帝獨斷專行的權力,可是大魏的老百姓,還是非常認可溫若鬆的。


    其門生故舊,遍布朝野上下。


    當年大旱三年的時候,溫若鬆也停了三年的俸祿,想方設法的接濟老百姓,導致溫若鬆自己都一度吃不飽肚子,真正意義上做到了與人民同在。


    有一年發大水的時候,溫若鬆可是自掏腰包,極大力度的支援災後重建。


    在廟堂之上當官,溫若鬆對於奸臣,是好不留情的進行打壓,對於品德端正的官員,也是毫不留情的提拔。


    愛恨分明,黑白分明,是非分明,然後一個人,承受了所有的壓力。


    大魏的皇帝陛下心裏有數,知曉溫若鬆所做的事情,有利於大魏社稷,卻不利於皇帝本身。


    大概,這一輩子,溫若鬆操勞的事情太多了,操的心也太多了,承受的壓力也太多了。


    就這麽陷入了永遠的沉睡。


    舉國上下都在哀悼。


    大魏以最高規格的禮法,厚葬溫若鬆,將其安葬在了皇宮南麵,那裏,本來是一座巨大的演武場,如今成為了溫若鬆的墓穴。


    葬禮當日,滿朝文武披麻戴孝而來,皇城的老百姓,更是自覺地趕來參加葬禮。


    這一日,對於大魏的社稷,對於皇城的百姓來說,都是極為灰暗,沉默的一日。


    就連皇帝陛下自己,也親自來到了溫若鬆墓碑前。


    摩挲了一番墓碑,手裏端著一杯酒。


    酒水灑在了地上,浸濕了地麵,大魏皇帝陛下的眼睛有些紅潤,終於是流出來了眼淚。


    “雖然我對於你,一直都是又愛又恨的,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多活很多年,隻要你活著,大魏的社稷就可以延長壽命,隻要你活著,大魏的老百姓,心裏就會感到歸屬感。”


    “然而如今,在這麽關鍵的時刻,你竟然走了,不打一聲招唿的走了,所有的事情,你要讓我一個人麵對。”


    “你可知道,我一個人麵對,會力不從心啊。”


    這一刻的皇帝陛下,仿佛蒼老了十歲。


    身後的文武百官,紛紛跪倒在地,心中默哀。


    無論是敵人也好,還是朋友也罷,沒有人會去懷疑溫若鬆的人品,政績。


    他死了,大魏的天空就破碎了一角。


    大魏皇帝自己,心中無限感傷,卻又不知道去和誰說。


    以前皇帝陛下一個人心裏難受的時候,還是可以找溫若鬆聊天解悶的,從今以後,大魏皇帝難受的時候,還真的不知道要找誰去聊天解悶呢。


    君臣一迴,摯友一場。


    ……


    ……


    元鐵山的大軍,剛剛抵達天海州之外,便聽到了溫若鬆不幸仙逝的消息。


    心裏一沉,天空中下起了小雪。


    安營紮寨過後,元鐵山獨自一人來到了沒有人的郊外,看著大魏北方,深鞠一躬,手裏是一壺濁酒。


    苦澀的笑道:“我本來以為,你還可以多活一段日子,起碼,也要等到我打到皇城的時候,到時候,再和你把酒言歡,可是不巧啊,你就是這麽的不爭氣,沒有等到我,就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你這樣的人走了之後,整個世界,都會變得無趣起來。”


    濁酒灑落在地上。


    當年和溫若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元鐵山鬱鬱不得誌,溫若鬆也是如此。


    就是一壺濁酒,一疊花生米,想要吃牛肉,但是沒有銀子去買,不過那個時候的花生米和濁酒,遠遠勝過了現在的萬年春和山珍海味。


    元鐵山寂寥說道:“故人陸續凋零,好似風中落葉,當年的那些人……”


    中軍大帳裏,溫嚴得知消息之後,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沒有哭,忍住了自己悲傷的情緒。


    身為兒子,沒有辦法給自己的老父親養老送終,溫嚴心中甚是難受。


    這一種難受,就像是今日的雪花落在了地上一般。


    那些好不容易冒出頭的草葉枝丫,注定是要受到不小的打擊。


    溫嚴捂住了自己的臉,深唿吸,咽喉之地格外的難受,眼睛沉重,整個人仿佛魔怔了一般。


    這個時候,元青來了。


    看見溫嚴這般模樣,元青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隻能安靜的看著溫嚴。


    無論多少安慰的話,也難以緩解掉溫嚴此刻難受的心情,元青隻能安靜的陪著溫嚴,或者說,防止溫嚴做出了自尋短見的事情。


    良久之後,溫嚴抬起了頭,沒有哭,可是眼睛紅腫。


    元青徐徐說道:“我的心裏和你一樣的難受。”


    “遺憾,我們的大軍還沒有抵達皇城。”


    “如果我們可以快一點的話,興許,可以阻止這件事。”


    溫嚴沒有迴應,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走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是帶著一身遺憾離開了,還是毫無負擔的離開了?


    這些,溫嚴都不知道。


    最重要的人離開了,可是自己卻不在身邊。


    這種感覺,溫嚴是第一次體會,大概也會是最後一次。


    元青繼續說道:“振作一點,我們是結拜兄弟。”


    “你還有我,還有元麟,還有元正。”


    “你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孤單。”


    溫嚴癡傻的笑了,說道:“可是我的父親,走的時候,應該會是非常孤單的吧。”


    這一輩子,溫若鬆做了數不清的好事情,走的時候,卻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了。


    元青安慰道:“不一樣的,你的父親,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也永遠活在世人的心中。”


    “他並不孤單,有些人死了,卻還活著,有些人活著,卻已經死了。”


    溫嚴苦澀笑道:“在很久之前,我聽說過這句話,沒有想到,當我理解這句話意思的時候,竟然會是這樣。”


    元青沉默了。


    情懷也好,還是溫若鬆給大魏百姓做出來的貢獻也好,這樣的一個人死了,終歸是一件值得傷心的事情。


    也就在這個時候,元鐵山來了。


    看見溫嚴一下子憔悴了模樣,元鐵山沒有安慰,隻是走到溫嚴的跟前,拍了拍溫嚴的肩膀。


    “孩子,以後的路,還要繼續走下去。”


    “這個世上悲傷的人有很多,有的人死了兒子,有的人死了父母,有的人死了摯友,這便是成長,也是每一個人,必須要去麵對的事情。”


    溫嚴終於嚎啕大哭了。


    元鐵山和元青陪著溫嚴。


    悲傷地情緒,在即將開戰的時候,也不會蔓延的太寬。


    龍輝前去天海州的城門之外試探了一番,雖然是試探,不過龍輝這一次,強勢斬殺了一顆冥境高手的頭顱。


    渾身是血的迴來了。


    迴到大帳裏,龍輝徐徐說道:“暫時沒有天境高手的具體消息,敵軍隻是派出了一員大將與我爭鋒,我已經砍下了對方的人頭,接下來,還請軍師大人定奪。”


    陳煜也陷入了溫若鬆走了的悲傷之中,好長時間都沒有緩過勁來。


    摸了摸鼻子,說道:“城內情況如何?”


    龍輝應道:“不知。”


    這一次和往常不一樣,往常進攻一座城池之前,往往都會派出細作斥候,前去打探消息,但是這一次,因為是大魏的王者之師,且有天境高手親自鎮守,即便派出去細作斥候,注定也不會帶迴來任何的消息,故此,直接沒有派出細作與斥候。


    龍輝身為冥境,在一定的距離裏,可以感知到一座城池裏的具體情況,但是這一次,真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就連龍輝自己,都覺得有些失敗。


    陳煜說道:“注定是一場正麵相持的戰役。”


    “傳令下去,著元青率領五千龍騎軍,前去叫陣。”


    龍輝嗯了一聲,沒有懷疑陳煜的這個決定。


    如今的元青,實力深不可測,雖然沒有抵達冥境高手,但是靈氣複蘇之後,元青的武道修為,一日千裏,從瀚州抵達天海州地界的時候,元青已經成功地進入了心境初期。


    曾經沐浴過真龍之血,其潛力,被徹底的激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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