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邊上,有一破舊的土房子。


    這裏有個老漢,以打獵為生。


    入秋之後,老漢的食物來源,主要還是依靠一畝三分地裏的莊稼,一個人的話,也足夠吃了。


    但老漢生來喜歡吃肉,似乎秦人都是這樣,愛吃肉。


    入夜以後,渭河的星空甚是璀璨,盡管有些涼意,也不影響這裏的璀璨。


    老漢剛吃了一碗褲帶麵,打算上床睡覺的時候,外麵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老漢心裏咯噔了一下,他沒有朋友,也和自己的親戚們漸行漸遠,手裏下意識的握住了一柄短劍前去開門,萬一開門之後,麵對的是一尊通靈的大黑熊呢?


    懷著這樣的心情,老漢打開房門以後,看到了一張俊秀卻胡子拉碴的年輕臉龐。


    老漢柔和的笑了笑,大開房門。


    說道:“我記得上一次和公子遇見的時候,公子錦衣玉帶,又有黑色的甲等戰馬作陪,這一次換做了一匹瘦弱的黃驃馬。”


    進入屋子裏,元正自來熟的坐在了火坑邊上,其實沒有那麽冷,但元正就想要坐在火坑邊上。


    同從前一樣。


    老漢問道:“公子吃了沒有,如果沒有吃的話,我去給公子煮一碗褲帶麵。”


    元正道:“就是因為想要吃你的褲帶麵,故此一直沒有吃。”


    老漢哈哈大笑,轉身走進了廚房,生火做飯,手法嫻熟。


    元正在這裏安靜地等著。


    火坑裏的火石子兒透亮鮮紅,就像是熟透了紅柿子。


    等待的時間也沒有很長,最多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老漢就端著一碗褲帶麵過來了。


    元正接過碗筷,沒有絲毫講究的大口朵頤了起來。


    一邊吃著,一邊說道:“這幾年來,走南闖北,還是覺得爺爺你這碗褲帶麵,最是讓人迴味無窮,在外的時候,總是想著什麽時候再吃一碗你煮的褲帶麵。”


    老漢憨厚笑道:“既然公子覺得我的褲帶麵好吃,那就多吃一點,如果不夠的話,我還能給公子再下碗麵。”


    元正連忙說道:“這就不必了,爺爺的心意十足,這樣的大碗,普天之下,頗為罕見啊。”


    這個大碗,可以呈一斤二兩的麵條,還是不計算麵湯的前提下。


    老漢在一旁笑而不語。


    吃完了褲帶麵以後,元正喝了一口粗茶,雙手靠攏火坑的位置。


    說道:“爺爺這幾年過的可還好?”


    “進入大爭之世以後,不知曉有沒有影響到爺爺正常的生活作息。”


    老漢沒有迴答元正,反問道:“公子過得怎麽樣?”


    元正道:“起起伏伏,大起大落,提心吊膽,恍恍惚惚,也算是成就了一番事業,不過內心深處,總覺得虧欠了很多,得到一些東西,就自然要失去一些東西。”


    “這不,連自己的臉麵都不太想要了。”


    戰爭是殘酷的。


    老漢的兒子,也死在了戰爭當中。


    聽說還有一個兒子,下落不明,不知曉去向了哪裏,但應該成為了敵軍的俘虜。


    老漢聽後笑眯眯說道:“據我觀察,公子的木劍,依然是以前的那柄木劍,可用來禦敵的劍,似乎變了。”


    上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元正殺人的劍叫鬥鬼,中途叫做獄魔。


    然後重歸這裏,變成了平天覆海。


    元正哈哈笑道:“對於一個用劍的人,劍就像是自己的情人一樣,這不過是一個酸段子,是人在用劍,而非劍在用人,這世上多數匹夫劍客,總是追求名劍的本身,卻不在意名劍為何成為名劍。”


    “一旦失去了,就哭爹喊娘的,得到了就會耀武揚威,其實這些事情吧,還得平常心看待。”


    老漢大概聽明白了的元正的意思,但也不是那麽的明白。


    笑道:“公子這一次來到我這裏,也讓我覺得很是欣慰,總還有一個人心裏記著我,以及我的褲帶麵。”


    “不過據我觀察,公子心事重重,頹廢萎靡,想必是遇到了不少糟心的事情吧。”


    “可否說來聽聽。”


    憨厚樸素的老人家,看起來如此,可能夠看透的事情有很多。


    渭河壯麗,周圍的山峰也非常的壯麗深幽,就像是這位老人家的心境。


    元正自然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說,遇到了幾個明媚的女子,她們很喜歡我,我也很喜歡她們,遇到了一群兄弟朋友,支持我要做的事情,可身居高位的時間長了以後,幸福的同時,也喪失了很多東西。”


    “比如說,青春年華裏的活潑可愛。”


    “比如說,一顆純粹的赤子之心。”


    “小的時候覺得世界非常的簡單,長大了之後,不但世界變得複雜了,就連人自己,也變得非常複雜。”


    老漢眯著眼睛說道:“聽公子這口氣,想必也做得是非常大的事情吧。”


    元正應道:“算是吧,算是說書人嘴裏的大事情,也是別人嘴裏的大事情,可我自己覺得,這不是多麽大的一個事情,因為並未超出我本身的能力,超出我的能力,那才叫真正的大事情。”


    當然了,元正這會兒也不敢遇到了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


    老漢點頭道:“這倒也是,還是公子看的比較透徹。”


    元正忽然說道:“老人家可否想過,換一個地方生活,離開渭河,我想不久之後,渭河會作為一條主要的水路,運輸戰略物資,到時候也會對爺爺你的生活,造成許多的困擾。”


    當李鈺和李澤欽父女兩人被軟禁在迎客居的時候,元正的心裏就想起了這個給自己煮褲帶麵的老人家。


    旅途之中覺得比較順眼,比較可愛的人,能照顧多少,那便是多少。


    老人家聽到這話,雲淡風輕的說道:“我也沒有幾年好活了,隻是希望,死的時候,可以看著渭河,背靠秦嶺。”


    “也算得上是死有葬身之地了。”


    元正心裏一沉,這位老人家是一個純粹的人。


    玩笑道:“怎能這麽說,如果離開這裏,興許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好呢。”


    老漢道:“離開,出發,然後顛沛流離,如那水中浮萍,似乎也不得意,還不如就在自己的家鄉生活著。”


    “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幹大事情的人。”


    也過了幹大事情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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