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識眯著眼看了陸恆半響,才緩緩吐出三個字:“好兵器。”


    話中之意,是陸恆占了兵器的便宜,否則根本不可能是其對手。


    陸恆抹去嘴角鮮血,似笑非笑道:“好功夫。”


    你一暗勁高手,跟我明勁拳師交手,還是你南方拳種最擅長的短兵相接,貼身短打,最終卻輸了招式,靠著境界才勉強活命,你現在說我是占了兵器的便宜?


    你果然是好功夫啊——不過是嘴上功夫。


    陳識聽懂了陸恆話裏的意思,眼中閃過一絲羞惱,“錚”地一磕雙刀,冷冷道:“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做詠春八段!”


    陳識話音剛落,猛地前衝,左手刀一刀直直刺出來,悄聲無息,就像是把刀尖送到了陸恆眼前一樣。


    這簡簡單單一招,在任何拳種裏都有,隻不過叫法不同而已。


    這是一種十分蔑視敵手,帶有侮辱性的招式,八卦掌裏叫做小卒罵陣,詠春裏叫問道童子,反正都不是什麽好名字。


    陳識使出此招,看起來是在招式上也要羞辱陸恆,但陸恆此刻的臉色卻陡然變得凝重起來,因為他知道,這不是陳識正常的反應!


    如果陳識是被徹底激怒到連出招都要羞辱陸恆的份上,那麽一定是在他穩占上風之時,絕不會是剛吃了大虧之後。


    此人隱忍,克怒已成了他的本能,絕不會在這種時刻貿然做出如此挑釁舉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拳術高手搏殺,向來都是幾個迴合分出生死。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他和陳識之間誰生誰死,就將在這一迴合決定!


    陸恆心中警惕到了極致,但卻沒有表露出分毫。按照正常應對,問道童子這種挑釁的招式,就是要引得對方來攻擊。


    陳識此舉,一定是想引自己出招變化,然後後發製人,以雷霆一擊迅速將自己滅殺當場!


    雖然猜到這一點,但陸恆並不打算退或者躲。


    因為退和躲,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陳識隻需在這一招上隨便加一個變化,陸恆照樣不得不去格擋。


    陸恆蓄勁待發,佯裝不知,隨意舉起右手鉞,向陳識的左手刀鎖去。


    同時,他的左手鉞悄然無息劃向陳識的右肋,擺足了一副重演第一迴合套路的姿態。


    可事實上,陸恆知道第一迴合的成功,根本不可能在這一迴合上複製。


    拳師練出了暗勁,對氣血的感知已到了一種極其恐怖的程度,即使再隱晦的招式使出來,在暗勁拳師麵前,也像是舉著火把來燒他,太明顯不過。


    你的氣血一搬運,暗勁高手立馬就能感知到,攻擊還未至,你要攻擊的位置就好像被炭火炙烤一樣起了反應,你怎麽偷襲?


    陸恆戰勝張亦的那招葉底藏花,在明勁拳師麵前算是難解的殺招,可放在陳識麵前,不過是一個笑話。


    遇敵好似火燒身,說的就是暗勁高手的武學境界。


    這也是暗勁基礎拳意灌頂後,陸恆才明白的道理。所以他在打算和陳識動手之前,就明白八卦的“賊”在陳識這種高手麵前根本形同無物,他很早就在腦子裏形成了對付陳識的方案。


    從第一個迴合的效果來說,這套方案很成功。


    未入化勁,人的氣血感知和身體反應不能渾然一體。氣血感知到了,但身體的反應跟不上,隻能眼睜睜挨打,毫無辦法。


    陸恆正是抓住這一點,才能在第一迴合建功。


    他先是擺出一副剛猛霸道的打法,明知境界不敵陳識,卻依然硬拚勁氣,結果果然被碾壓。但就是在被氣血壓製的情況下,陸恆卻借助鴛鴦鉞擅鎖兵器的特點,果斷出手,贏了招式。


    所以陳識說陸恆占了兵器的便宜,並非完全是酸話。


    不過這一迴合陳識有了防備,陸恆再想重複第一迴合的套路,就基本不可能了。


    陸恆擺出和第一迴合一個思路的套路,就是要讓陳識放心進行他的計劃,使出他的殺招。


    果然,當陸恆擺出這一姿態時,陳識在心中就不屑地笑了起來。


    當!


    兵器相交,陳識看到陸恆突然轉動手腕,又像第一迴合一樣要鎖住他兵刃的架勢,心裏徹底踏實了。


    陸恆,你死定了!


    在兵器相交的那一瞬間,陳識手腕一震,刀鋒一轉,突然一橫,對準了陸恆的咽喉斬了過去!


    這一斬,陳識將渾身氣血都鎖在刀身之中,直到刀鋒到了陸恆身前三寸,整把刀才突然“錚”地一聲爆響,猶如一頭盯緊獵物多時的猛虎,在臨撲之前那一瞬發出的咆哮!


    轟!


    刹那間,陳識渾身氣血如火爐般猛烈燃燒起來!


    洶湧澎湃的氣血仿佛化為了實質性的殺意,陸恆一下子覺得渾身冰冷,隻覺極度森寒的刀鋒籠罩住了他身體上所有要害,他無論怎麽動,都逃不過這致命一刀!


    這一瞬間,陸恆渾身氣血都被壓製地停滯住了,這是被陳識這一刻爆發出的“勢”給懾住了,這根本不受陸恆控製,除非他達到了和陳識相同的境界,才能擺脫這種“勢”。


    這就像是警察審問犯人,在詢問到關鍵時突然一聲暴喝,就能瞬間攻破犯人心防,犯人頓時會失去分寸,變得慌亂,露出破綻。


    陸恆麵對這無可匹敵的一刀,整個人都仿佛呆住了,頓在原地!


    生死搏殺之間,這一頓,就是死!


    陳識眼中露出殘忍的笑意,他的心此刻充滿暢快。他知道,他在出刀之前就知道,陸恆一定擋不住這一刀。


    他對自己充滿信心,從一開始就是,哪怕第一迴合吃了虧,他也不認為自己會敗給陸恆。


    暗勁的境界,根本不是明勁拳師能夠理解的。


    明勁是將勁氣噴薄於體表,一打起來,渾身上下都是勁氣,氣勢驚人。


    但暗勁卻是將渾身勁氣鎖於五髒六腑,內斂無華。一旦爆發,瞬間發出的力量足以秒殺一切明勁拳師!


    這就是一力降十會!


    你招式再精妙,有什麽用?


    你連擋都擋不住,兵器又怎麽發揮?


    陳識相信,這一刀,定會直接斬下陸恆的人頭,他絕無幸免之理!


    然而就在這時,陸恆做出了一個誰也沒預想到的動作。


    他突然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


    就像是放棄了所有抵抗,把肚皮露給猛虎的兔子,任其宰割。


    陳識瞬間一愣。


    再見?


    什麽意思?


    砰!


    槍響!


    陳識渾身一僵,洶湧氣血頓時如雪消融,消散一空!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就看到自己胸口處一團血跡在不斷放大,瞬間染紅了一大片。


    陳識茫然抬頭,隻見他一直未曾注意到的張亦,正坐在不遠處的樹下,用一把槍對著他。


    剛才,正是張亦開的槍!


    陸恆此時就地一滾,在不遠處站了起來。


    剛才陳識那一刀,讓他仿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暗勁強者太厲害了,不成暗勁,根本不是他如今能對付的。


    此刻危險解除,陳識心髒中彈,絕無幸免之理,但陸恆心中卻並無多少喜悅,反而很沉重。


    張亦手中的槍,是他剛來就塞到其手中的,裏麵也隻有一顆子彈。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陳識的對手。可他不敢貿然開槍,因為他不確定陳識這種高手能不能躲得過子彈。


    他隻有一顆子彈,一次機會。陳識不死,他和張亦今天就會死在這兒。


    所以他才設了這個局,以拳師的方式,設下一個強殺拳師的局。


    陸恆知道,這並不光彩。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陳識,悄然握緊了拳頭。


    “要是你死在第一迴合,那該有多好啊……”陸恆在心裏感歎,至少,那是他靠著自己的天賦和實力,光明正大贏下來的。


    當啷!


    雙刀墜地。


    噗通!


    陳識無力地癱倒下去,他下意識地用手一撐,但最終還是栽倒在地上。


    他抬頭,看向陸恆,喃喃道:“你也是練拳的!”


    “你也是練拳的啊!”他突然爆發出憤怒的嘶吼。


    聲音充滿絕望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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