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張家在這個偏遠的漁村算得上是顯赫的大戶人家,也許是為了彰顯這種身份,院落刻意選擇了遠離村子的位置——偏離村裏的不多的建築群,翻過幾個坡穀,依山而建的半腰山田裏。

    這是舊式的三層洋房,古舊的磚牆青苔班駁,從院子裏瘋長了有些年月的爬山虎跟叫不出名字的藤蘿類綠色植物把一兩層的樓壁爬成了密密麻麻結實的綠色綢緞,藤蘿之前是幾株生長旺盛的美人蕉跟金雀花開得正盛,半空中的無數枝條上簇擁著的三片葉肆意地把天空染成了翠綠,跟院牆那邊同樣生機勃勃的爬山虎相映襯。屋子坐北朝南,一層臨東一邊是廚房跟飯廳,而在樓梯下的轉角處是間小小的酒窖,毗西則是客廳跟書房,書房一邊則是改造的單人間,住著負責飲食的陳師傅陳進峰,第二層鄰東是兩間客房,靠近樓梯的一間據說已經住進了先到達的一對夫婦,而鄭永浩則住他們隔壁那間緊挨著往下的樓梯的房間,房間前麵是道牆廊,看得見一樓院子裏供休憩用的石桌石椅跟大門,而從房廊走到西邊,是對門相立的四個房間,接南這麵的兩個房間正對著的是院子裏的畦畦花田,以及可以通往車庫那邊的工具房。其中一個房間住著的是老婦人的孫侄女,而最西的那間還空著,與之另一邊的兩個房間被用作了儲藏室。第三層的格局與第二層的格局一樣,老婦人住在三樓,照顧了她幾年的保姆洪小菊住的房間緊挨著老婦人的房間,就在鄭永浩的房間上麵。

    “孫侄女?”下到二樓,看著那個斜對著樓梯的房間,鄭永浩想起了進門之前,看到的窗戶上的人影,“是許豔嗎?”

    “對,原來鄭叔叔你也知道?”小菊脖子上戴了條銀色的項鏈,下樓的當兒,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撓著銀墜子晃啊晃。

    “我聽說過許嫂子還有個孫侄女。我是客人,按理也該跟她打聲招唿吧?”鄭永浩說著,便在二樓的走廊上快步地走,“我沒記錯的話,是,這間房嗎?”

    “哎,別,鄭叔叔你雖然聽說過許豔姐,可有些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小菊說著,趕緊衝過去堵在了房門口,賠笑,“我們許豔姐不喜歡見陌生人?”

    “什麽,陌生人?我是客人,客人哪有不見主人的道理?”

    小菊把耳朵貼近門,聽了聽裏麵的動靜,做著噓的手勢拉著鄭永浩躡手躡腳地走開了好大一段距離才說,“我們的許豔姐,把自己關在房裏閉戶不出已經將近一年了。”

    原來,許豔的父母在她小時候,在海上遇難死了,那以後許豔得了嚴重的自閉症,甚少跟人來往,最近因為患了怪病,結果情況嚴重起來,從城裏逃到自己姑婆家,無論誰勸,也再沒讓她從房裏邁出半步。

    “那怎麽成?她年紀輕輕的,總不能在房裏窩一輩子吧?”鄭永浩說著,又要走迴去,卻被小菊拉住了,他有點不滿,“你說,她就這麽悶在房裏,遲早悶出病來。”

    “她就是因為病了所以才把自己關起來的,叔叔你要是硬要闖進去的話,許豔姐反而會更加激動,對她的病可不好。”小菊慌著哀求,““要是許豔姐吵了起來,我會被奶奶罵的,叔叔你就體諒一下我的難處吧?”

    鄭永浩剛要說什麽,從樓下上來了一位有些年紀了但卻保養得很好,梳了一個髻挽到腦後的中年女人,“小菊,怎麽這麽吵?”

    女人隻抬眉看了鄭永浩一眼,便讓他安靜了下來。她的眼睛有點迷茫,像是黑夜裏的雨天,被朦朧的霧遮掩著,似乎裏麵有什麽憂傷的東西,讓人一碰便會心疼。鄭永浩這麽想著,沒來由地便心髒狂跳了幾下。

    “李太太,吵到你真不好意思。”小菊不好意思地解釋,“是這樣,這位新來的客人,鄭叔,不鄭先生,不了解許豔姐的情況,說是要進去見個麵,打聲招唿。”

    “原來是這樣。”李太太優雅地側過身子,看著鄭永浩,“鄭先生也是許嫂子請來的客人,一定不知道,我們已經來這裏三天了,這三天裏,我們一次也沒見過許豔小姐,大概是不喜歡我們這些外人吧?既然主人不願意,我們做客人的就別勉強人家才是禮貌吧?”

    “啊,不,我隻是——”想到剛才自己鹵莽的舉動,鄭永浩尷尬地幹咳了幾聲,退到了樓下,“你,你們慢聊,我先,下去了。”

    “謝謝你,李太太。”小菊看鄭永浩落荒而逃,鬆了一口氣,“要真是他硬要跟許豔姐打招唿,我可就頭疼了。”

    “她還好吧?”李太太問。

    “跟之前一樣,還是蒙著臉,我送食物進去,她就把我趕出來了。”

    “你看她什麽時候心情好了,能讓我見她一麵嗎?”

    “那種人,有什麽好見的?”小菊吃驚,看李太太蹙眉盯著張豔的房門,又點點頭,“好吧,我試試看。”

    “不過,李太太,那種莫名其妙想變成魚的瘋子,有什麽好見的?”

    李太太沒說話,身子卻微微一顫,差點站不穩便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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