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承卓心裏的石頭頓時落了地,連聲道,“好!好!”


    葉初棠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有人給您下毒,您怎麽反而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範承卓後背冒冷汗,麵上盡力遮掩,“我確實高興,慶幸碰巧遇到葉二小姐,不然豈不悄無聲息被人害了都不知道?那才真真是要冤死!”


    葉初棠了然頷首,看範承卓似乎不想聊更深,就沒有繼續追問,幫忙寫了個藥方給他,又叮囑了一些用藥的注意事項。


    範承卓連勝道謝,便主動告辭。


    剛上馬車,範承卓就將那方子拿了出來,冷哼一聲,隨即撕碎扔掉。


    她既然查不出來,認定了他是中毒,那是最好。


    車夫問道,“大人,咱們還去不去那位大夫那看了?”


    範承卓哪兒還有這心情?


    何況眾目睽睽,葉初棠主動為他看診,若給人看到他又去了旁的地方,豈不更難說清楚了?


    反正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


    他道:“不去了,迴府。”


    “是。”


    馬車緩緩向前而去,車輪從青石板上碾過,輕聲作響。


    四周的人漸漸少了,變得安靜許多。


    範承卓坐在馬車之內,又忽然生出幾分後悔。


    他又道,“先不迴府,掉頭。”


    “啊?”


    車夫有些奇怪,抬頭看了眼天色,勸道,


    “大人,這天色也不早了,咱們不迴府,還能去哪兒啊?”


    範承卓語氣冰冷,“讓你掉頭你就掉頭,過問那麽多幹什麽?!”


    車夫一驚,連忙道,“是、是!”


    他不再多問,扯動韁繩,馬鞭落下——啪!


    “走!”


    ……


    入夜時分,無星無月。


    黑沉的雲層在夜空之上一團團暈開,隻留下幾道薄薄的縫隙,隱約透出光來,給那片濃鬱的黑色鍍上一層淺淡的銀邊。


    蕭成霖正在書房看書。


    盞燈如豆。


    牆上投下他單薄的身影,顯得過分清寂。


    不知怎的,他坐在那,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身前桌案的書上,卻久久未動。


    那昳麗的臉容大半隱藏在陰影之中,微垂得眼簾投下一片陰翳,令人無法參透。


    忽然,敲門聲傳來。


    “殿下,範大人求見。”


    蕭成霖迴神,朝著門口的方向看去,眉頭微微皺起。


    “這個時候,他來幹什麽?”


    “他說,是有要事稟報。”


    親隨猶豫片刻,


    “殿下要見他嗎?”


    蕭成霖沉默片刻,還是道,“將他帶過來。”


    “是。”


    很快,重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房門被人推開。


    “範大人,裏麵請——”


    下一刻,範承卓走了進來。


    他微微躬著身子,幾步上前,鄭重行禮,“微臣見過殿下。”


    蕭成霖淡聲問道,“究竟是多麽要緊的事兒,竟值得讓你跑上這一趟?”


    他的語氣很是平靜,但聽在範承卓耳中,卻仿佛帶了一層冷意,令他不自覺生出畏懼之意。


    範承卓連忙道,“殿下放心,我特地等天黑了才過來的,而且將馬車停在了另外一條巷子裏,並無其他人發現。”


    靖王府伺候的人很少,但都是蕭成霖的心腹。


    所以雖然他進府的時候被下人看到了,卻並不要緊。


    他來這裏的消息,並不會傳出去被人知曉。


    蕭成霖有些不耐煩,“直說就是。”


    “是。”


    範承卓連忙應聲。


    隨後,他便將白日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微臣絕不會認錯,那人就是烈王府上的人!微臣懷疑,葉初棠和烈王……隻怕早就暗中勾結!”


    蕭成霖聽完,卻是不置可否,“雲來酒肆是做生意的,做生意自然要開門迎客,烈王喜飲酒,派人去買酒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範承卓卻十分堅持,“殿下所言有理,但您忽略了一點,那雲來酒肆的二樓,全是包廂!而且這包廂的生意比一樓的更好,經常需要提前半個月預定,能去的也往往都是非富即貴,普通人根本上不去那二樓。”


    就連範承卓,第一次去的時候,也隻是被安排在了一樓空餘的座位。


    “若是烈王親自前去,在二樓把酒言歡,自然沒什麽問題。可今日,隻有他那個心腹在。而且他離開的時候,與我擦肩而過,我很確定,他身上沒有酒味兒,他根本沒有喝酒!”


    範承卓神色切切,


    “殿下!這裏麵一定有貓膩!”


    聽到這,蕭成霖也動搖起來。


    “照你這麽說,的確有些不正常……”


    他反複思量,心中隱約有了一個猜想,“難道……烈王之前的昏迷,也和她有關?”


    範承卓像是突然被點中,語氣肯定,“十有八九!烈王出事兒之後,一直是她負責醫治,豈不是她想讓烈王什麽時候醒,烈王就什麽時候醒?不!應該說……烈王想什麽時候醒,她就能讓他什麽時候醒!”


    這話聽著繞口,蕭成霖卻瞬間就聽懂了。


    他唇瓣微微抿起,若有所思。


    範承卓越說越起勁兒,“若非如此,烈王怎麽偏偏那麽巧,在瓦真使團抵京前夕清醒了過來,順理成章頂替了殿下,在和談的時候負責主持大局?”


    當時幾乎已經敲定了由蕭成霖出麵!


    可蕭成祁一醒,就徹底打破了局麵。


    蕭成霖吃了個悶虧,卻連說都說不得。


    想到這些,蕭成霖眉頭皺的更緊。


    “這些都隻是你的推測,沒有證據,就無法坐實。何況,她先前就曾為烈王解過毒,保住了他的胳膊,算是對烈王有大恩,他們之間有所往來也正常。或許……是雲來酒肆主動送酒去烈王府,也未可知。畢竟,現在在所有人看來,烈王都是最有可能繼承大統的那一個,不是嗎?”


    範承卓沒想到他已經把話說的這麽直白了,蕭成霖居然還是不信,頓時急了。


    “無論如何,他們之間有所往來都是事實!殿下,事關重大,一定得徹查才行啊!萬一出現疏漏,這二人暗中聯手籌謀,那將來——”


    蕭成霖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嗓音冰冷,帶著無形的森然壓迫,一字一句道,


    “怎麽,你在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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