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陳鬆石和徐鳳池也齊齊朝著沈延川看了過去。


    這其實也是他們想問的。


    高邑訓練有素,原本嘴巴嚴得很,就是被沈延川的那一句給輕而易舉問破防了。


    可見他說的是真的,青州的那些糧食,是真的被囤積在了那兩處。


    然而泉州益州和青州相距不算近,普通人怎麽想,隻怕也難以將這幾個地方串起來。


    沈延川卻已經暗中查到了這麽多?


    聞言,沈延川也笑了。


    “大人難道不覺得,這地名聽著,有些熟悉?”


    “嗯?”


    蘇圩愣了一下,開始在腦海中仔細迴想。


    忽然,他神色一動,“我想起來了!之前在京中公然刺殺葉二小姐的那些人,不就是帶著這兩地口音的嗎?沒記錯的話,那些刺客都是吳老四專門從外招攬而來的……”


    “蘇大人好記性。”沈延川鼓掌笑道。


    他這一說,倒是讓幾人更加奇怪。


    徐鳳池忍不住問道,“可那個吳老四,不是早就背叛了蕭成煊嗎?”


    “蕭成煊出事以後,他的確立刻就改換門庭了,但他畢竟曾是蕭成煊的心腹,蕭成煊做過什麽,沒做過什麽,他也知道得八九不離十。”


    沈延川一開始也沒在意,以為吳老四隻是隨意從外麵找的刺客,但後來隨著對吳老四的調查,才發現他和泉州、益州兩地常有往來。


    他是京城人士,一直在各處打混,為蕭成煊打探京中消息,怎麽會和這兩個地方扯上關係。


    那之後,沈延川便意識到不對,私下派人暗中前往,經過一番打探,果然發現不對。


    ——這兩個地方,前幾年都曾有不少糧食運入。


    至此,一切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吳老四幫蕭成煊打探消息的同時,也負責將青州的糧食調往泉州與益州屯放!


    他本就常年混於市井之中,三教九流都打交道,認識一些做生意的人,也再正常不過。


    由他牽線搭橋,既順理成章,又掩人耳目。


    這件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做了。


    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到他的身上。


    若非那群刺客被抓,出現了紕漏,又正好遇上沈延川,隻怕永遠也查不出來了。


    “原來如此……”


    聽完沈延川的解釋,蘇圩幾人都是感慨不已。


    “估計連蕭成煊自己都想不到,吳老四背叛以後,非但往他身上潑了髒水,還歪打正著,把這件事也扯出來了!這下,他怕是不得不認了!”


    陳鬆石捋了捋胡子,“糊塗!實在是糊塗啊!”


    但凡蕭成煊壓製一下自己的野心,少做點張狂之事,也不會淪落到今日境地!


    徐鳳池也是搖頭。


    “即便他無兵權,有陛下的看重,又有蔣家擁護,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


    蘇圩冷聲一笑,“蔣家?現在的蔣家隻怕已經自身難保,又哪裏還顧得上他?”


    徐鳳池被這話提醒了,看向沈延川,“說到這個,陛下既然同意在蔣家抓人,那……豈不是意味著,陛下已經打算徹底放棄蔣家了?”


    陛下讓沈延川以蔣兆元的身份給左慈去信,引他和高邑迴京後,蔣家人就已經陸續搬離了蔣府。


    現在,高邑的證詞已經到手,但蔣家那些人要如何處置,卻成了一個問題。


    ——讓他們繼續迴蔣府?


    沈延川不置可否。


    “此事自該交由陛下決斷。若蔣家無辜,自然無事,如若不然……”


    蘇圩一驚,擰眉問道,“你是說,蕭成煊做的這些事兒……也有蔣家的手筆?”


    沈延川隻笑了笑,並未給出迴答。


    然而他這反應,其實已經算是給出了答案。


    “蔣兆元……真是老了老了,拎不清了!”陳鬆石也是一聲長歎。


    他雖和蔣兆元政見不和,彼此看不順眼,但也著實沒料到,對方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實在是蠢極!


    徐鳳池朝著皇宮的方向看去,眸色複雜。


    “這次,總算能有個結果了吧……”


    ……


    皇宮,祈元殿。


    穆武帝一邊翻看手裏的冊子,一邊不時低聲咳嗽。


    偌大的寢宮,安靜地落針可聞。


    蔣兆元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許久了。


    自從他上次主動請辭以後,這是他第一次迴宮。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麵。


    暖爐中有絲絲縷縷的白色煙霧飄散而出,是淡淡的龍涎香。


    這裏溫暖如春,蔣兆元卻覺得自己的心比外麵的冰天雪地更為寒冷。


    不知過了多久,穆武帝終於看完了手裏的那本冊子,眼簾微掀,目光漠然地落在蔣兆元的身上。


    “這份證詞,蔣老可要一觀?”


    蔣兆元的汗瞬間淌了下來。


    他猛地以頭搶地,額頭重重砸在地麵。


    “臣……惶恐!”


    穆武帝卻是笑了一聲,“這世上,竟還有蔣老你也怕的東西?”


    蔣兆元心如烈火烹油。


    哪怕是當初他自請辭去內閣首輔,穆武帝順口應允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麽怕過!


    他俯跪在地,蒼老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悔恨。


    “這一切,臣的確不知!還望陛下明察啊!”


    啪。


    穆武帝隨手將那本冊子扔到了他麵前,


    “老二……這幾年來囤糧囤兵,挪用公款,拉攏朝臣,黨同伐異!樁樁件件,寫得清清楚楚!人證物證俱在!你竟還敢說……你毫不知情!?”


    蕭成煊膽子極大,行事張狂,除了他本身極有野心之外,還因為他背靠蔣家。


    有這麽個參天大樹做依仗,他自然不把別人放在眼裏。


    蔣兆元不敢言語,身子微微顫抖。


    他現在甚至連去拿那份證詞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不用看他也知道,上麵說的都是真的!


    “朕也有錯,本來想著能好好磨礪他一番,養養他的性子,誰知他這麽沉不住氣……咳、咳咳——!”


    穆武帝一時氣急,又咳嗽起來。


    李公公神色擔憂地上前,“陛下——”


    穆武帝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李公公隻得停下腳步。


    自從早上這份證詞被送入宮中,陛下就動了好大的氣,還讓人立刻把蔣兆元帶進宮,他要親自審問!


    那時李公公心裏就隱隱生出擔憂,果然……他這身體,如何能經得住?


    但穆武帝的意思不容違逆,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隻得繼續低頭斂目。


    穆武帝咳嗽聲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唇色泛白,臉頰卻是不正常的潮紅,唿吸急促。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漸漸恢複。


    “……他……還有你們!實在讓朕失望!”


    穆武帝搖搖頭,滄桑的眼眸之中,難得浮現幾分悲涼之色。


    蔣兆元心頭越發不安,“陛下!臣——”


    穆武帝已經不想再聽他辯駁,擺了擺手,閉上了眼,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緩緩開口。


    “蕭成煊犯下大錯,罪無可恕,即日起流放夷洲,終生不可踏出夷洲一步。”


    “蔣才人,賜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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