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班切爾上空,那幾架飛機在傾泄了所有的子彈和航彈之後大搖大擺的轉身離開,給這片社區留下了一兩架起火的墜機和被墜機撞塌的建築,以及大量哀嚎慘叫著的傷員,以及至死都在抵抗的國際主義戰士屍體。


    “我先把你們送到分配給你們的房子,然後我要去幫忙運送傷員了。”


    塞吉說著,已經跑出了這棟建築的殘骸,將他的自行車扶了起來。


    “先一起救傷員吧”虞彥霖主動說道。


    “也好,等把傷員都送去戰地醫院之後,我們還在這個十字路口集合,你們等著我,或者我等著你們。”


    塞吉說著,已經騎到了車子上,同時抬手指了個方向說道,“戰地醫院就在那個方向。”


    “一會兒見”虞彥霖說著也扶起了他的自行車。


    “一會兒見”


    衛燃同樣扶起了他的自行車騎上去,隨意選了個方向便踩著腳蹬子開始發力。


    眨眼間,三人“分道揚鑣”,各自騎著車子投入到了緊張的傷員運輸工作之中。


    在一趟趟的往返中,前線似乎又和敵人發生了接觸戰鬥,但這戰鬥並沒有持續多久,槍聲便稀疏起來。


    衛燃見狀,索性也就沒有往前湊熱鬧,繼續騎著自行車,一趟趟的將各種輕重傷員送往了戰地醫院,又或者將醫生送去了最需要他們的地方。


    “同誌,送我去最前線!”


    就在衛燃將第四位傷員送到一座用教堂改建的戰地醫院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看著大概四十多歲的男人,手裏捏著兩片麵包,肩上一左一右斜挎著兩個硬牛皮材質的醫療包跑了過來,用帶著俄式彈舌音的散裝法語急促的說道。


    “蘇聯人?”


    衛燃換上俄語問道,“上車。”


    “你會俄語?!”這個男人驚喜的問道,“列寧同誌保佑,我總算遇到個會俄語的同誌了。”


    “列寧同誌會保佑你的”


    衛燃等對方騎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立刻踩著腳蹬子開始使勁兒,同時問道,“我叫維克多,你怎麽稱唿?”


    “約瑟夫,叫我約瑟夫就好。”騎在後座上的蘇聯醫療兵說道,“我來自明斯克,你呢?維克多同誌,你是蘇聯人?”


    “我是華夏人”衛燃答道。


    “你的俄語說的可真不錯”約瑟夫誇讚道。


    “謝謝你的誇獎”


    衛燃一邊騎著自行車往前線的方向跑一邊說道,“你怎麽現在才想起來去前線?”


    “因為我才趕到這裏”


    約瑟夫說道,“我隻來得及把我的行李存在戰地醫院裏,然後換上兩個急救箱就跑出來了,然後就遇到了你,我的運氣不錯,我可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能遇到會俄語的人。”


    “你的運氣確實不錯”


    衛燃說著,將別在腰間的那支西班牙盒子炮遞向了身後,“拿著防身吧,前線不是很安全。”


    “謝謝,不過我有武器。”


    說著,約瑟夫還從被醫療包擋住的腰間抽出了一支納甘轉輪手槍伸到衛燃的身側晃了晃。


    見狀,衛燃這才將那支撿來的盒子炮重新別在了腰帶上。


    “這裏的戰況怎麽樣?”約瑟夫同樣收起槍問道。


    “昨天對麵才對這裏開展了巷戰”


    衛燃如實答道,“我們的敵人不太擅長巷戰,但他們有火炮和飛機優勢,主要的危險也來自這些。”


    “這裏有其他的蘇聯人嗎?”約瑟夫問道。


    “據說有一位翻譯是蘇聯人,但是我沒見過他。”


    衛燃答道,“你呢?你在哪個營?你們營沒有蘇聯人嗎?”


    “我隻會簡單的幾句法語,所以被分到了達布羅夫斯基營”


    約瑟夫的語氣裏滿是嫌棄,“但我可不想和那些波蘭臭蟲在一起共事,所以我直接申請來了這裏。”


    聞言,衛燃哭笑不得的搖搖頭,他可沒想到這些“最浪漫的人”裏也有鄙視鏈。


    “約瑟夫,你還沒吃飯嗎?”衛燃主動換了個話題問題。


    “我來的太急了”


    約瑟夫說著,將手裏的最後一小塊麵包塞進了嘴裏,一邊嚼一邊解釋道,“不過剛剛醫院的人給了我兩片麵包,還有一個橘子和一個水煮土豆。”


    話題聊到這裏,衛燃也捏住車閘,在一條滿是傷員的街壘附近停了下來。


    “謝謝你維克多,別讓我在手術台上看到你。”約瑟夫說著,已經邁步從車座上下來。


    “謝謝你的祝福”


    衛燃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自己背著的那個曾屬於維奧拉的背包,“另外,等一下,我送你些禮物。”


    “什麽禮物?”約瑟夫好奇的停下腳步問道。


    “拿著這個”


    衛燃將分別前克萊蒙送給他們的那瓶牛肉罐頭拿出來遞給了對方,“是牛肉罐頭,至少能讓你填飽肚子。”


    “謝謝”


    約瑟夫開心的收下了這份禮物,隨後義無反顧的跑向了不遠處的街壘,任由衛燃朝著他的背影按了一下快門。


    “希望你也能活下來”


    衛燃在歎息中收起相機,提著車把調轉方向,隨後招唿著身旁的人將一個傷員放上後排座,重新踩著腳蹬子衝向了戰地醫院的方向。


    在這一趟趟的往返中,傷員漸漸得到了救治,屍體也得到了集中掩埋,那些試圖衝擊這片陣地的敵人也再一次被打退。


    當衛燃騎著自行車趕迴那個十字路口的時候,虞彥霖也剛好從戰地醫院的方向騎過來,片刻之後,塞吉也騎著車子趕了過來。


    “和我走吧,我帶你們去分配給你們的郵局。”


    手上沾滿了血的塞吉招唿了一聲,騎著自行車帶著他們沿著街道前往了另一個方向。


    不久之後,車子在一座坍塌了大半的二層建築邊停了下來。


    這座建築的一層隻剩下了一半仍舊完整,門窗也已經被磚頭和木板以及毛毯封死,那牆壁之上,還用各種語言寫下了“戰地郵局”的字樣,而在這些詞匯中間,便掛著一個用彈藥箱製作的簡易郵箱。


    “就是這裏了”


    塞吉說道,“我們在這裏分揀從郵局裏取迴來的信件,按照不同的連隊進行分類,然後挑合適的時間送過去,這附近的其他幾個郵筒裏的寄信我會幫你們收集過來,另外還有一些翻譯的工作也是屬於郵差的。”


    “進去看看吧”


    虞彥霖說著,已經邁腿第一個從車子上下來,拎著郵包走了進去。


    這個分配給他們的房間並不算大,其中一麵牆壁甚至有個足以讓人輕易鑽出去的破損。


    房間裏麵,除了僅有的一張床和一張沙發之外,還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以及一個緊挨著破損處的壁爐。


    “這就開始工作吧”


    虞彥霖說著,將手裏拎著的郵包放在了桌子上,將裏麵的信件和不多的一些包裹全都取了出來。


    “我去幫你們弄些吃的”


    塞吉站在門口說道,“等下我帶你們在附近各個陣地熟悉一下。”


    “也好,那就麻煩你了。”


    衛燃說著,也坐在了桌邊的椅子上,和坐在對麵的虞彥霖一起開始分揀郵包裏取出來的信件。


    這工作倒也簡單,隻要根據信封上的地址進行分類就可以了,唯一的麻煩也隻是那些地址和收件人的名字是用各種語言書寫的罷了。


    仔細的將這些信件一一分門別類的整理好,虞彥霖和衛燃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隨後又看向了對方,他們都沒從這些信件裏找到哪怕一封寫有漢字的信封。


    “衛大哥”


    虞彥霖拿著一封用英語寫的信問道,“你說,等我們趕走了這裏的法吸絲,還會有這麽多的人去華夏幫我們趕走法吸絲嗎?”


    “你想說什麽?”


    衛燃靠著椅子背點上顆煙問道,隨手將煙盒以及火柴盒推給了對方。


    “去那邊抽吧”


    虞彥霖拿著煙盒火柴走到了壁爐邊的沙發旁坐下來,點上顆煙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麽,我總是忍不住想,到時候會有多少國際主義戰士願意去華夏,和我們一起抵抗法吸絲。”


    “你覺得會有多少?”衛燃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問道。


    “怎麽不得有一個旅那麽多?”


    虞彥霖說到這裏歎了口氣,“聽起來多,可怎麽夠啊”


    “是啊.”


    衛燃歎了口氣,隨後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那麽多人幫咱們呢?如果我們在這裏就失敗了呢?”


    “沒有就沒有,失敗就失敗。”


    虞彥霖根本就沒有思考,理所當然的說道,“而且我們沒有失敗,我們來了這裏,我們打退了敵人的進攻,我們殺死了那麽多的法吸絲,這本身就已經有了意義。


    就算最後法吸絲占領了馬德裏,也總會有人想起我們做的一切,選擇跟隨我們的腳步繼續反抗法吸絲的統治。”


    說到這裏,虞彥霖看向了靠著沙發背,環抱手臂吸煙的衛燃,自信又坦然的說道,“至於如果沒有國際主義戰士願意去華夏幫我們反抗法吸絲的侵略這個假設,我並不擔心。”


    “我想聽聽你的看法”衛燃轉過身說道。


    “我們有四萬萬同胞”


    虞彥霖說道,“就算沒有國際主義戰士願意去華夏,那就想辦法讓我們的四萬萬同胞全都變成國際主義戰士,變成共產主義戰士。”


    見衛燃怔怔的看著自己不說話,虞彥霖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國際歌裏早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什麽.什麽答案?”衛燃明知故問道。


    虞彥霖揮手驅散周圍的煙霧,清了清嗓子唱道: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迴勞動果實,讓思想衝破牢籠!”


    “是啊,國際歌早就給出了答案。”


    衛燃笑了笑,將煙頭彈進壁爐裏,隨後借著衣兜的掩護取出了口琴,從頭開始吹奏起了國際歌的曲子。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


    在口琴曲的伴奏中,虞彥霖從頭唱起了那首能帶來力量的國際歌。


    半途中,那麵破損的牆壁外,一個金發碧眼兒,胸前掛著一台相機的洋鬼子停下了腳步,先從破損的牆壁外朝著他們按了一下快門,隨後直接騎坐在破損的牆壁上,用英語跟著大聲唱了起來。


    幾乎前後腳,塞吉也拎著一籃子食物走了進來,並且同樣加入了合唱,而那個疑似美國人的小夥子,也在用英語合唱的同時,再次朝著他們舉起了相機。


    當一首歌唱完,用英語唱歌的人最先熱烈的鼓了鼓掌,換上法語問道,“你的口琴吹的非常好,我該怎麽稱唿你?”


    “維克多,或者華夏名字衛燃。”衛燃收起口琴用英語答道,“我該怎麽稱唿你?”


    “你的英語和你的口琴一樣好,不過我還是叫你維克多吧。”


    這個瘦高的小夥子熱情的和衛燃以及虞彥霖、塞吉一一握手,同時用法語自我介紹道,“我叫亞倫,是個來自美國的攝影師,你們是郵差嗎?”


    “沒錯,請坐吧。”


    衛燃邀請對方坐了下來,“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餐?”


    “非常榮幸”


    亞倫倒是毫不客氣,坐下來的同時問道,“我認識這裏的郵差,我記得是一位叫維奧拉的”


    “她已經陣亡了”


    塞吉摘下頭頂的鋼盔放在桌邊,“昨天晚上她負責的街壘遭到了炮擊,她沒能活下來。”


    聞言,亞倫愣了一下,隨後虔誠的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頗為遺憾的說道,“我前天早晨的時候才給她和她的丈夫布魯諾拍過一張合影。”


    “她的丈夫.也犧牲了。”虞彥霖說道。


    “是是嗎”


    亞倫歎了口氣,視線也移到了那頂頭盔上,“我已經猜到了,我在看到那頂鋼盔的時候就猜到了。”


    “你在這裏很久了?”衛燃詢問的同時,遞給了對方一塊麵包。


    “這是第四天了”


    亞倫接過麵包說道,“我親眼看著這片社區變成一片廢墟的,也親眼看著一位位戰士,一個個同誌變成傷員或者屍體的。”


    “你把他們記錄下來了嗎?”衛燃指了指對方胸口掛著的那台徠卡問道。


    “當然!”


    亞倫點點頭,“我全都拍下來了,盡可能的全都拍下來了。郵差們,我能采訪你們嗎?雖然我隻是個攝影師不是記者。”


    “當然”衛燃和虞彥霖以及塞吉異口同聲的給出了一致的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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