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嘉與李弘冀二人在勤政殿門前等了約有半盞茶時間,才有幾人從殿中走出,內臣也立刻入內稟告,隻見為首一人一頭白發,腳步沉穩精神矍鑠,行動之間既有威勢,此人便是南唐的開國老臣,輔佐先主李弁禪位楊吳的宋齊丘,現為威國公,門生故吏滿布朝中,亦是李弘冀最大的支持來源,而這個當朝名臣李從嘉亦是頭迴得見。


    跟在他後麵的乃是當朝兵部尚書陳覺,屬於宋齊丘一派,他們一向主張開疆裂土,北定中原!閩、楚之戰時竟然私擬詔書,導致南唐大耗國力;先主李弁在時尚能鎮之,此時皇帝李璟卻是優柔寡斷,甚至對於宋齊丘的欺君之罪都未加責罰!在李從嘉看來,他們這幫人就是自不量力,窮兵黷武的代表,空有雄心壯誌卻看不清時勢。


    最後走出的那人正是前番請李從嘉過府品茶的皇太弟李景遂,從出門的順序看來他的行事應是頗為低調,而與之相比宋齊丘陳覺等輩就顯得有些跋扈了。要知道當年李璟在他登位之日便立下詔書,發誓死後便傳位於李景遂,他可是真正意義上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由此亦可知宋係一派力量的強大,朝中官員也多是對其畏懼。


    由於詔書的存在南唐一直未立太子,至少在曆史上李璟沒有對李景遂起過殺心,後來正是吳王李弘冀在一幹大臣尤其是宋齊丘的支持下勢力膨脹,皇太弟李景遂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之間圍繞皇權的爭鬥曆史上沒有明確記載,但結果卻是李景遂自己上書請辭皇太弟之位,改封吳王,李弘冀這才被立為太子,顯然在這場皇權之爭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不過他終究沒有放過李景遂,登位東宮之初便將之毒殺,而就在李弘冀登位的那年卻是暴病而亡,內中頗多蹊蹺之處,李從嘉這才以太子監國,最後身登大寶,改名李煜。


    “老臣見過兩位殿下。”見到李弘冀與李從嘉二人在殿門前等候,宋齊丘與陳覺都是上前施禮,隻不過後者尚且禮數周到,前者就隻是微微一欠身,且威國公的話語多半還是衝著吳王李弘冀說的,也許在他眼中李從嘉不過一個風流皇子,並不值得他過多的重視。


    “老大人不需多禮,這一次迴來拜見父皇,來日還要向老大人多多請益。”李從嘉微微躬身還禮,畢竟宋齊丘與南唐乃是兩朝老臣功勳卓著,在他麵前即使是皇子也不能托大,而吳王李弘冀更是急忙上前相扶,行動言語之間都表現出對這個老臣的尊敬與親切。


    “嗬嗬,大殿下千裏快馬而來一路辛苦,還請先去見過陛下,明日老夫當於府中設宴,為大殿下接風洗塵。”宋齊丘微微一笑言道,再向李弘冀身後的李從嘉點頭示意,之後便昂首闊步的離去。


    在皇宮之內公然結交大臣,並還定下相會之期,按理說吳王李弘冀的這種做法很範忌諱亦頗為不明智,但看在李從嘉眼裏卻不覺得奇怪。觀大哥與皇叔之間的皇權爭鬥中主李璟雖然沒有明確的表示可根據之後將李弘冀立為太子的舉動便可見他還是支持長子的,寧願自己背上不守信諾的名聲,此時朝中在李景遂身邊也聚攏了不少的大臣,讓長子接近宋齊丘一派爭取他們的支持就是中主對長子的助力。


    “皇叔安好。”待宋齊丘走後李弘冀又上前對李景遂施禮,亦是表現的相當尊敬,現在吳王與皇太弟的矛盾還沒有擺上台麵,他當然不會在場麵上因為失禮而落人口實,李從嘉則是跟在皇兄身後亦步亦趨,絲毫不加逾越,與吳王一樣越是公開場合越要更加知禮。


    “嗬嗬,弘冀越發精神了,從嘉,為叔送你的龍井茶如何?”對著李弘冀微微一笑打過招唿李景遂便對李從嘉問道。


    “皇叔相贈的自然是極品,小侄日後還要再向叔父討了。”李從嘉笑道,言語之中也帶上了一絲少年人向長輩撒嬌的意思,李景遂在大哥麵前向他示好,自己有所顧忌反而會落了行跡,倒是一副少年人的心性才更為自然,其中亦包含著讓李弘冀不敢輕視自己之心,不管他是否有心與政事,可將來外封有了實權對誰都是有力的臂助。


    “從嘉有求為叔自然傾其所有,今日皇上召見日後有空再請你過來。”李景遂笑著點點頭對李從嘉的表現頗為滿意,說完便也緩步離去,而不出李從嘉所料,吳王李弘冀對二人的相見是極為留意的。


    皇太弟離開之後便有內臣出來傳話,說道皇上請二位殿下入殿相見,兄弟二人這才整了整衣衫,步入殿中,此時坐在龍椅之上身穿皇袍的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國字臉,麵白微須,一臉沉肅不怒自威!正是李從嘉今世的父皇南唐中主李璟,原名李景通,這對李從嘉而言又是個第一次,後世可見不著皇帝!心中亦略有興奮之意。


    “兒臣參見父皇。”進得殿來李弘冀李從嘉皆是上前深深一躬,麵見皇上並不是都要行跪拜之禮的,一般而言隻是在大朝和祭祀之時才會如此,反正有李弘冀在前,李從嘉隻需有樣學樣便可。行禮之前亦很快的打量了一眼,隻覺得父皇似乎心事重重,且麵有病容。


    “免禮,賜坐。”看見兩個兒子聯袂前來,李璟的臉上終於有了一些笑意,右手一抬立刻便有內侍為二位殿下搬來軟凳。


    南唐的前身乃是南吳,唐末江淮節度使楊行密所建,故又稱楊吳,傳至二代便是丞相徐溫專權,弑君欺上,朝綱獨攬!李從嘉的祖父,南唐開國君主李弁便是徐溫的養子,當時名叫徐知誥,此人倒還稱得上雄才大略,後來也導演了一場禪讓的好戲,改國號為唐,並在大臣請求下恢複李姓,並尊徐溫為義祖,建立南唐政權。


    烈祖李弁在位之時勵精圖治,開疆僻壤,善待百姓,多有利民之策,兵鋒所指戰無不勝,南唐極盛時有三十五州,地跨大江南北七省之地,複員遼闊;後則依據時勢,睦鄰友善,使得民生富足,政治經濟文化都極其發達,天下士子多有慕名來投者,在五代十國這個亂世之中建立了一個繁盛的淨土,國都金陵也成了當時最為繁華的都市。


    而李弁雖有北圖中原,以爭天下之誌,奈何當時後晉強大,且並未出現統一的契機,因此他的策略便是連接契丹,牽製中原,積蓄國力,待機而動,在李從嘉看來此策才絕不失為高明之舉!而在做皇帝這一點上,自己的父皇中主李璟與他父親就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了。


    首先便是朝中黨爭,輔佐李弁登位的宋齊丘等人一力主張戰而興兵,安定天下,而北方遷來的名士韓熙載一派卻是維護先帝的遺願,睦鄰友好,待機而動,李璟沒有那麽大的魄力,難以壓製朝中這兩派力量。其次中主雖無雄才,卻有統一之誌,惜乎優柔寡斷,當年閩國內亂,宋齊丘不待他決定便蹻詔發兵,後來還言道大軍已發不可退,李璟竟然也就聽之信之,最後先勝後敗,徒耗國力!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他不善用人,時人評價南唐政權時曾道:“朝無賢臣,軍無良將,忠佞無別,賞罰不當。”這才會有淮南之敗,南唐之衰,其後又開始一味隱忍,應該說當皇位傳到李從嘉手上時已經是個爛攤子了。


    “弘冀,此次楚國內亂正是我大唐克之的最好時機,方才已然議定以你皇叔楚王為招討使,你為副帥,待得兵甲齊備,三月後便可出兵,其中詳細容後自會與你細說。”等二人坐下李璟首先對李弘冀言道,果然是伐楚之事,那楚王名為李景達,亦是中主之弟。


    “兒臣聽憑父皇差遣,必當竭盡全力為我大唐拿下楚國全境,以彰父皇之明與天下。”李弘冀聞言奮然而起慷慨答曰,李從嘉心中卻是暗暗歎息,此次出征雖得實地卻大耗南唐國力,誠為智者所不取,宋齊丘等人號稱名士卻終究缺乏戰略眼光,自己父皇亦是一般。可惜現在他還是人微言輕,根本無法在此等大事上影響父皇的決定。


    “重光,昨日聞聽高先生說起你近來求學頗為用功,朕心甚慰,隻是日後還要長此以往不得疏忽,算來你來年便就十六,也該有自己的封地了,弘冀久鎮吳地,民生安定,朝中多誇其能,你要向你大哥多多請教,平日裏亦再不要有那些小兒之舉!”李璟又對李從嘉道。


    “孩兒謹遵父皇教誨,當要多向皇兄請益。”見父皇提到外封之事李從嘉心中頗為期盼,不知他屬意何方,不過李璟隻是一句帶過,讓自己多向大哥請教?這用意相當明顯了,皇位繼承父皇心中已然傾向兄長,最後則隱有告誡之意,李從嘉自也起身恭敬的道。


    “好,今日你二人俱在,為父心中歡喜,暫且不論國事!弘冀,數月未迴當先至你母後處問安,從嘉陪你大哥同往,晚間朕便擺駕毓秀宮與你兄弟及皇後一道共敘。”李璟說完便命內臣擺架養心殿稍作歇息,李從嘉則陪著大哥一同去參見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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