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瑞年帶著李從嘉在馬車上一番相談之後便到了教坊司,於大門之處上演了一場砸門之戲,那些衙役平素雖是驕橫可今天碰到鍾大少爺亦隻能前倨後恭,看得李從嘉在後麵暗暗好笑,這就叫惡人還需惡人磨。當然記憶之中表哥那些行經說紈絝不假,但卻絕非那種欺男霸女的惡少,相反卻是頗有任俠之風,那一次一位蠶農被同鄉的地主奪去了三畝桑田,告到金陵府亦不敵對方財雄勢大反被誣陷,恰逢鍾少爺路過聽堂隻覺大為不公竟然將衙門的匾額和鳴冤鼓盡數打爛,在場數十名衙役無一人敢於上前阻止,圍觀的數百名百姓則是轟然叫好。


    李從嘉記得問過鍾瑞年此事與你又不相幹,為何強出頭?答曰:大路不平有人踩,少爺看不順眼的玉皇大帝也敢拉下馬!後來還帶人拆了大門放到石獅,轟動了整個金陵城。為此舅父大人就要派人拿他問罪,少不得要求助於最疼愛他的姑姑,鍾皇後有言:瑞年雖是頑劣,此舉卻是頗得民心,既然有損律法,便該有律法處置,而鍾老爺更是直接,我孫子做的沒錯,竟是反將身為太師的鍾雲好生訓斥了一番。


    後來此事便在金陵府審理,其時鍾老爺親自駕臨為愛孫壓陣,府尹哪裏敢真判鍾家大少爺?說不得就是罰了幾兩紋銀了事,自此之後鍾瑞年更是名聲大震,有金陵第一紈絝之稱,他向來不會欺負平民百姓但那些世家公子碰到他可要腦袋大上三圈!不過鍾瑞年的好人緣在世家公子圈內也是出了名的,豪爽仗義揮金如土膽大包天!


    教坊司怎麽也算是官方之地,似李從嘉這種頭帶鬥笠遮住臉麵之人平時大門也進不了,可鍾少爺帶來的朋友還是有說有笑哪個不長眼的敢多問一句?張都頭一番奉承之後便立刻在前麵帶路,臉上是滿臉賠笑心中卻恨不得早早送走這個煞星!不過那楊家小姐除了鍾家大少恐也無人敢於問津,要知道鍾少爺的出手向來是大方無比的,就算遭些小罪倒也值得,總比那些口上文章錦繡行事不堪之人好的太多。


    跟著鍾瑞年進入教坊司的隻有李從嘉趙龍以及鍾九,趙龍身為六皇子的貼身侍衛需要形影不離,而那鍾九一身黑衣,麵無表情,整個人冷的就似從冰窖中撈出來一般,他比之趙龍更像是鍾瑞年的影子,這鍾九原本是南平地方一個豪俠之士,後經變故滿門為人所殺,盛怒之下孤身闖敵宅,一夜之中二十九條人命,原本是死囚之身卻被鍾瑞年花重金所救,自此便是一心一意跟在鍾少爺左右要以殘生為報。


    這教坊司分作三進,前兩進關押的都是些歲數較大的婦人,她們的去處多半是別人家中為奴,而裏麵的一進占地最大,有著數十間寬大的廂房,內中多是有些姿色的年輕女性,又以大戶人家的小姐丫鬟與侍婢小妾居多!在這裏教坊司會聘請專人教他們些吹拉彈唱歌舞之道,之後買往青樓或是其他去處,相對而言這裏的女子就要搶手的多。


    “我讓你好生照顧楊小姐不得委屈,這是何故?難不成還有人欺淩與她?”在一路絲竹之聲中穿過曲曲折折的迴廊到了最裏麵的一處單獨院落,剛進院門廂房中卻傳來了一陣嗚咽之聲,發聲之人似乎被人堵上了嘴,且還有掙紮的響動,鍾瑞年見狀立刻作色問道。


    “不敢不敢,鍾公子交代的事情小人豈能不辦的妥妥帖帖,就是給個天做膽子也沒有人敢違了公子的心意,隻是這楊家小姐個性太剛,進來之後便是數次求死,若是旁人死便死了又有什麽打緊,可鍾公子交代的小人怎能不盡力為之?”為鍾少爺辦事辦好了賞賜豐厚,但稍有疏忽這也是個翻臉比翻書快的主,饒張都頭也算是久經風浪之輩可被鍾瑞年這麽一瞪還是有些腿軟,急忙一邊賠笑解釋一邊上前將廂房之鎖打開,躬身便請鍾大少爺親身入內一觀究竟。


    “恩,還算妥帖,你們先出去吧。”鍾瑞年李從嘉隨著張都頭進入房內,趙龍和鍾九則是在屋外相侯,到了裏間卻見一身穿月白裏衣的妙齡女子躺在床上,四肢皆被捆在床架之上,口中塞著一條錦帕,尤在那裏掙紮嗚咽,旁邊則還有一個小丫鬟伺候,鍾瑞年見狀麵色稍稍緩和下來,便對張都頭言道,看來接下來還少不得一番說服教育。


    “謝公子,楊小姐的傷口已然療治妥當,小人就在外間相侯,有事盡管招唿。”聽鍾瑞年此言張都頭方才心中一鬆,躬身施禮之後便帶著那個小丫鬟走了出去,臨走還不忘記表一表自己的功勞。


    床上女子秀發散亂遮住了麵龐看不清麵容,但那身段卻是婀娜多姿,皓腕嬌嫩肌膚賽雪,隻是那白紗包裹之下露出的一抹血紅看的讓人觸目驚心,再仔細看柔弱的頸項之間也有著淡淡的紫痕。李從嘉見了不由微微搖頭,原本高門大戶深閨不出,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反差之大難怪要尋死覓活,難怪表哥言及他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假若不是鍾瑞年交代在前,就憑這女子的身段肌膚其遭遇可想而知。這教坊司內可不是什麽慈善所在,姿色越好所受的折磨也會越多。


    “好了,不要再鬧了,今天本公子前來就是要帶你出去,你家的事情自己心中清楚,事已至此誰也無法挽迴,給我這位兄弟做個侍妾定好過被賣去青樓,千古艱難惟一死,來日方長才是,你若聽勸便點一點頭,若是不聽公子我掉頭就走再不管你死活。”對張都頭的離去鍾瑞年隻是擺了擺手,隨即便對床上女子說道,最後則語意轉寒。


    聽聞鍾瑞年之言楊家小姐秀眸之中閃過極為複雜的神色,片刻之後方才停止了掙紮微微點頭,此時燈火掩映之下尤是滿麵淚痕未幹。對著這兩個樣貌俊秀的世家公子總比那些麵容猙獰的衙役要好的太多,不過隨時醒悟過來自己僅穿著一襲內襯,一張玉麵又紅了起來。


    “姑娘尚請更衣,我們在外間相侯。”鍾瑞年上前為楊小姐解開了綁帶,見她先不按揉被捆綁的手腕腿彎而是整理自己的亂發不由微微一笑說道,將桌上的衣裙遞過去之後便帶李從嘉退出裏屋。


    “表哥,剛才那張都頭言及楊小姐求死之心甚烈,你就這樣把她一個人留在裏麵豈不危險?”臨出屋前李從嘉終於看見了楊家小姐的麵容,雖不說是國色天香但也稱得上麵容姣好,那種嫻靜的氣質更是自己前所未見的,隻是一雙眼睛腫的像是一對核桃,當是痛哭過度而至,觀她腕上頸項的傷痕皆是求死而受,表哥此舉是否有些托大?


    “嗬嗬,現在知道關心人家了,剛才還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從嘉,表哥教你一招,一個女人隻要還在乎自己的容貌,還有羞澀之意便不會有求死之心!”鍾瑞年看了看裏間便對李從嘉低聲言道。


    “還是表哥厲害,小弟佩服。”這句話李從嘉倒是言出由衷,不得不承認鍾瑞年的話在心理學角度上來說非常有道理,人隻要還有放不下的東西便很難求死。當然這個年代不會有心理學這個名詞,表哥的見識那是萬花叢中得來的,從南到北鍾瑞年亦有風流之名。


    “少來這一套,你小子會比我差?要我看這楊家小姐雖是中上之姿,但勝在氣質優雅,養在外房算是不錯了。”鍾瑞年沒好氣的看了李從嘉一眼,心道你裝的一本正經還不是謀求人家姑娘的好感?千萬不要以為似鍾瑞年這般世家子弟紈絝公子就定會強搶民女,那是影視小說中的情節,自命風流高雅的他們可絕不會用這種手段。


    “小女子楊熏,謝過二位公子相救之恩,尚請告知尊姓大名。”看見鍾瑞年的目光李從嘉隻有訥訥的一笑,這解釋也無從說起,不過今日的見聞倒算是新鮮的經曆,此時楊家小姐已然換好了衣裙,二人進去她便深深一福,隻是一顆螓首低垂,此時麵貌羞於見人。


    “我姓鍾,你知道這些就行,剛才說了我救你是給我這位兄弟做侍妾的,且隻能養在外間,令尊之事還未定論,罪不至死可怕是一個充軍發配是逃不過的,有我在當可讓他少受些罪日後還能有家書來往,也算是你的孝道,你若是答應便隨我出門,倘若不出日後再無瓜葛,教坊司如何處置與你亦與我無幹。”鍾瑞年也不糾纏,上來便是開門見山,說完之後竟是拉著李從嘉轉身便走,行動幹脆之極。


    看著鍾瑞年的所為李從嘉心中也是暗讚,就事論事表哥的處置可謂妥當,言語之中光明磊落,自己的目的堂堂正正出口,還不忘以孝道動楊小姐之心,這份口才和心機殊為不易。誰說表哥是個紈絝,看他處事的表現日後成為自己的得力臂助絕對有資格!而楊小姐的選擇在他看來已經沒有了懸念,隻要她心存生念就不會加以拒絕。


    果不其然就在二人將要邁出大門之時一陣微小的碎步聲跟了上來,鍾瑞年語氣雖然冷淡可所說卻是不容更改的事實,亦是頗有道理,自己淪落此間少不得要受屈辱,如今隨這位公子前去還能對父親有所助益,看他通身的氣度和能在教坊司出入自由的表現此人身份定是非同小可,眼見二人就要出門,楊小姐芳心一橫也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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