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等待十分鍾左右,沈澤返迴寢室,洗個澡,換上學校發放的衣服。


    內衣是純棉,外衣是卡其布工裝,樣式和昨天操場上格小巫穿的相同,左胸前繡著一朵向日葵。衣服質料普通,做工精細,沒貼品牌,是專門定製。


    七點一刻,早飯時間到,沈澤去往學校西側的餐廳,會一會未來的同學。


    學校一共五名學生,沈澤見過兩個,唐霜和格小巫,他期待剩下的兩個也是妹子——當然啦,顏值要像唐霜而不是格小巫。


    當跨入餐廳門口時,沈澤幾乎以為自己的美好願望實現了。靠窗邊,一個人安靜坐著,側顏呈現出絕美的剪影。那微垂的眼瞼,那長長的睫毛,那挺括的鼻子,那嘴角的好看弧度,無不預示是一位天姿國色。


    沈澤加快腳步走過去,展現出自以為很帥其實很猥瑣的笑容:“嗨,你好——”


    話剛出口,笑意僵在嘴邊——是男人。


    這個男生怎麽說呢,一句話形容,就如同從普江文學網的純愛小說裏走出來,女生心目中的完美偶像,同時,半途華文網的吊絲宅男通常酸溜溜稱之為“娘炮”。


    男生轉過頭,禮貌地迴應:“你好。”


    從正麵看,他的臉更是妖孽般存在,眉宇間透出一抹悠遠的憂鬱和遐思,對女人簡直是致命大殺器,女文青額外加成百分之一百。


    頓時沈澤感到了壓力,因為他本人也是一位帥哥,競爭總是發生在實力相近的對手之間。如果雙方天差地遠,那倒沒什麽,弱者自愧不如甘拜下風。可是沈澤覺得自己差不了多少,努努力還可以搶救一下。


    沈澤很希望像小說裏那樣,對眼前的龍傲天來一記打臉反殺,可惜他的金手指不知在哪兒。


    “我叫沈澤,昨天來的學校。”


    “我叫衛言鑠,精衛填海的衛,君子寡言的言,流金鑠石的鑠。”


    衛言鑠的名字和人一樣,帶著濃濃的普江風。沈澤聽了一肚子氣,居然拽起文來,有病,這間學校能有幾個正常人嗎?“流金鑠石”他沒搞懂是哪四個字,自尊心受到9999點傷害。


    “嗬嗬,我去吃飯,等會兒再聊。”


    餐廳一頭擺放著兩個透明餐櫃,一熱一涼,裏麵陳列大盆小碗,有山藥雞絲粥,紅棗銀耳蓮子羹,泡椒魚皮,酸黃瓜,老醋海蜇頭,涼拌萵苣等十幾道粥菜,以及兩籠開花小白饅頭。菜肴紅綠搭配,色彩鮮豔,饅頭騰騰冒熱氣,引人胃口大開。


    旁邊有消毒櫃,配備幹淨的碗筷和托盤。


    沈澤盛一碗雞絲粥,取涼拌萵苣和麻油豆苗兩碟小菜外加兩個鹵蛋一個饅頭,走到另一邊坐下,與衛言鑠隔兩張桌子。


    他先喝一口粥,鹹香鮮彌漫,味道之妙超出市麵上大多數粥店。萵苣爽口,豆苗清香,饅頭鬆軟而富有嚼勁,堪稱不折不扣的家常美食。


    沈澤十分滿意,向日葵技校的硬件沒得挑,隻可惜人不咋的,同學們個個腦迴路清奇。唐霜稍微好一點,最糟糕的是那個格小巫。


    格小巫走進餐廳。


    她拖著腳,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最靠近餐櫃的桌子,放下懷抱的西瓜大透明球體,去盛飯。


    沈澤瞪大了眼睛,水晶球,小木屋和黑森林的水晶球,果然有這鬼東西,昨晚經曆的不是夢。


    他凝神盯視水晶球,試圖看出些奧妙。


    這種小擺設不算陌生,沈澤曾把玩過。有一年裴雨晨過生日,沈澤購買禮物,在“剁手網”上選中一款白雪公主水晶球,底座附帶八音盒。作為直男,審美水平可想而知,禮物之low令人發指。裴雨晨很乖巧,裝出又驚又喜、愛不釋手的樣子,讓沈澤心裏美滋滋的。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整個人被裝進小小水晶球。


    格小巫取完食物返身,托盤滿滿當當。一碟煎培根,一碟熏鱈魚,兩個鹵蛋,兩個荷包蛋,兩根香腸,一大碗紅棗銀耳蓮子羹。仔細看看,培根和鱈魚堆得似小山,她把三個碟子的分量合並到一碟。


    除了蓮子羹,其他全是硬菜,素菜沒有。


    姑娘您是傳說中的大胃王啊,去直播平台應該能收獲不少遊艇跑車以及666。


    格小巫卻不馬上吃,左手按在水晶球上,視線茫然,發散於前方的某一片虛空。一縷可疑的液體從鼻孔垂下,懸掛於蓮子羹碗的上方,將落而未落。與銀耳燉熬的羹湯相比,不曉得哪個更粘稠更香甜。


    沈澤實在看不下去,端起托盤來到衛言鑠的對麵,背朝格小巫坐下。帥哥雖然討厭,好歹比不知所謂的鼻涕女強。


    “衛兄,小弟初來乍到,還請多多關照。”


    “沈兄客氣,在下亦是新人,不敢托大。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願與沈兄共勉。”


    ……


    沈澤接不上了。


    剛才報姓名的時候衛言鑠亂用成語,沈澤意在諷刺,故意文縐縐學話。結果又引出對方一大串四字金句,雲山霧罩,沈澤好似迴到高中語文課堂上。


    要迴敬總得先弄懂對方說了些什麽,可他一點兒不懂。


    沈澤假裝喝粥,避開尷尬,低頭時,順帶注意到衛言鑠的手。


    衛言鑠雙手交叉,擱在桌麵上,麵前隻有一個空玻璃杯,沒有飯菜。他的手修長白皙,溫潤如玉,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衛言鑠的顏值稱得上極品美男,然而,他身上最好看的部位不是臉,是這雙手。


    手中蘊藏著某種神秘的力量,沈澤被吸引住,情不自禁盯著看,視線和注意力仿佛被黑洞吞噬。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不知怎麽,沈澤記起小學時看過的一本武俠書,小李探花李尋歡。沒人擋得住李尋歡的飛刀,他的手有力、穩定,能夠命中一切可能和不可能的目標。


    一雙無敵的手。


    “兄弟,方便告訴麽,你的技能是什麽?”沈澤一邊問,一邊舀起一勺粥。


    “奶媽。”


    噗,咳,咳……沈澤嗆得連連咳嗽,抬起頭,觀看衛言鑠的胸。所以說果然還是女人吧,長這麽漂亮不可能是男孩子……不對,胸部像正人君子一樣坦蕩蕩,敢問奶在何方?


    “呃,請恕小弟駑鈍,奶媽是什麽意思?”


    “沈兄不玩遊戲?”衛言鑠詫異反問,接著解釋說,“奶媽是遊戲術語,支援隊友起輔助作用的角色。”


    沈澤當然熟知遊戲裏的“奶媽”,隻因衛言鑠的形象過於高大上,講話酸文假醋,一下子蹦出網絡詞匯讓人反應不過來。


    “你給隊友加血加攻解毒驅除石化術?”沈澤興致勃勃地追問。


    “那些我不會,我的技能很單一,就是放大隊友的技能效果。比如你打一拳有五千牛頓力量,我可以放大到一萬牛頓。”


    沈澤稍感失望,這技能對普通人來說很神奇很厲害,但與唐霜格小巫相比,未免差得遠。


    唐霜能穿越時空;而格小巫,如果昨晚不是夢境,那她的能力宛如童話,誇張荒誕到難以置信的程度。


    沈澤有強烈感覺,格小巫真的可以把某人或某物從世界上抹掉,一絲痕跡不留,絕非鬧著玩。


    不是簡單的毀屍滅跡,是抹除時空中的一切相關因素。假如抹掉沈澤,那麽他從未出生過,從未在藍星東海市存在,父母、同學、朋友全都不記得有這麽一個人,他一生的時間線徹底消失。


    這就是沈澤被關在水晶球中所感受到的。


    正如當時格小巫的自言自語:“從時空拓撲坐標係中抹掉。”


    沈澤入神凝望桌麵上的“玉手”,心中惋惜,白瞎兩隻漂亮的爪子,還以為有驚人之技,原來隻不過是輔助。


    衛言鑠被看得不自在,尋思道,莫非沈兄有龍陽之好?


    他收迴手放到桌子下,如此一來,身前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玻璃杯,格外打眼。


    “你沒吃還是吃完了?”沈澤問。


    “沒吃。”


    “趕緊吃吧,雞絲粥涼了發腥。味道真不錯,食堂大師傅有一手,不愧是開辦廚師專業的技校。”沈澤大口咬饅頭,胃口特別好。


    “今天我不在餐廳吃。”


    “為什麽?”


    衛言鑠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沈澤,帶著深深憐憫:“你知不知道學校的用餐製度?”


    “不知道,請衛公子指教。”


    “學校人很少,沒有專門的大師傅,是學生自己做,每人輪值一天。昨天我做的。”


    沈澤心一涼,仿佛被九級大魔導師施加上“恐懼術”,顫栗發抖:“今天輪到誰做飯?”


    衛言鑠不說話,繼續投以憐憫的目光。


    沈澤迴頭望向格小巫,恰在此時,那晶瑩的液體終於抵抗不住物理法則,在牛頓萬有引力的作用下脫離母體,啪嗒掉進紅棗銀耳蓮子羹。


    ……


    沈澤的胃裏麵翻江倒海,跑過一萬零一頭羊駝。他憤然推桌子起立,衝出餐廳。


    衛言鑠搖搖頭,手虛握在空中旋轉,做一個擰水龍頭的動作。旋即一股乳白色液體憑空流下,注入玻璃杯。


    他端起杯子喝一口,感慨歎息:“好牛好草,奶源天成。兩千年後的漠南草場已麵目全非,牛乳的滋味倒是愈見醇厚。”


    就在三秒鍾前,宿舍樓衛言鑠寢室的冰箱中,一個紙盒內的牛奶不翼而飛,封口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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