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屋中,見軒轅離好整以暇地坐著喝茶,肖瑤道:“有事不許瞞我。”


    軒轅離放下茶杯,看著小臉繃著的肖瑤,“選妃之事。我打發了。”


    “選妃?給你選妃子?”肖瑤一臉疑惑,“你是怎麽打發的?”


    “不許送進王府。”軒轅離道:“一個都不許。”


    肖瑤便皺起了眉頭,“隻怕江潭在家頂不住,你還是迴去吧。”


    “我不放心你。”軒轅離道:“要迴一起迴。”


    肖瑤笑,“咦,你怎麽變得如此幼稚了?我來給北齊皇帝看病,人家的病還沒有任何起色,我豈可抽身就走?這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吧?再說,收了兩萬兩銀子呢!”


    頓了頓,肖瑤又補了一句,“更何況,現在生病的可是我親舅舅!”


    軒轅離問:“可有十分把握?”


    “若無意外,可保他一年性命。”說著,肖瑤聳聳肩,“不過,若是我走了,便不好說了。”


    兩個兒子都是虎視眈眈,誰知道哪個會把老爺子氣著了?萬一,哪天老爺子一口氣沒上來,就可能提前走了。


    風燭殘年、病入膏肓的病人,醫生有時候也看不準!


    當然了,也有被醫生判了死刑、人家卻硬是好好地活上幾十年的病患啊!


    說到這裏,肖瑤倒是眼前一亮,暗忖:“若是皇帝放下諸般事物,靜了心思,找個地方好好休養,心情愉快,說不得還可以多活上幾年!”


    “雖然感情上和趙集的舅舅們不能比,卻是血緣上真正的舅舅呢!”


    “怎麽辦?要不要探探老爺子的口風?!”


    肖瑤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給刺激了,激動地很,一把抓住軒轅離的手,“我要在這裏好好地跟北齊皇帝瞧病,再說了,我的親生母親在這裏,我要和她好好親親再走。”


    肖瑤對軒轅離說,“你隻怕等不得。軒轅離,你迴南豐處理你的那些妃子便好。”


    看軒轅離一頭黑線,肖瑤討好地一笑,道:“到時候,你再來接我!”


    軒轅離看著容光煥發的肖瑤,歎了一口氣,道:“你且在這裏放心住著。京都軍營、宮中事情太多,我當真不能再陪著你了。再說,長公主一事,我還須與薛昊商討。”


    西詔大妃是生是死,總要給西詔臣民一個交代。


    肖瑤道:“便這麽辦吧。明日是我的生日,你後日再走。”


    “自然。”


    第二日,肖瑤到宮中看視北齊皇帝。


    用了四服藥,他內熱果然清減了不少,便依照原方又開了四天的藥,同時指點著王大夫做了針灸。


    留針後,肖瑤便隔著簾子和皇帝聊天。


    “皇上可喜歡山上的風景?我便在界山的山腳下長大,山上的景色很美。”


    “朕也喜歡。”


    “等皇上病輕了,也該開春了,我們便上山去看看?哦,對了,皇上可以出宮嗎?”


    “嗯。”


    “北齊的烏津山景色也好,我來時都看見了。高大巍峨、氣壯山河。皇上可上去過?”


    “沒有。”


    “皇上可在蟒河裏坐過樓船?”肖瑤嘖嘖有聲,“那船好高、好氣派啊!”


    “樓船幾層?”


    “我忘了噯,”肖瑤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頗為遺憾,“光顧著看風景了,竟然忘了數幾層,真遺憾!”


    皇帝便低聲笑,“小丫頭。”


    “皇上,您為國為民一輩子,很辛苦吧?”


    “是啊。”


    “您瞧您,都累病了。皇上,現在病了,您天天還要看奏章嗎?”


    “有時看。”


    “以後還是別看了吧。”肖瑤柔聲道:“會氣得您咳嗽的呀!”


    說完,又歎了一口氣,“您一咳嗽,他們便怪罪我沒看好您的病!皇上,您說我冤不冤啊?!”


    聞言,皇帝的話便帶了笑意,“他們不敢。”


    “皇上,您就聽阿瑤一次好不好呀?”肖瑤撒完嬌,突然又粗聲粗氣地道:“那個病患敢不聽我小神醫的話,我便拿銀針刺他的癢癢穴!”


    皇帝終於被肖瑤逗笑了,“哈哈,你這丫頭,還會說笑話啊?咳咳咳……咳咳咳!”


    王大夫忙勸:“皇上,小心些。”


    皇帝止住了笑,道:“這丫頭。”


    肖瑤眨巴眨巴眼睛,道:“現在冬天,地裏的莊稼都沒了,都是雪。等開了春,地裏便開始忙了。撒肥的、播種的、犁地的,忙得很。我也要忙起來了。”


    “忙什麽?”


    “種藥材呀。天氣熱了,等藥材都開了花,地裏那才叫漂亮。鳳仙、牛蒡、紅花、藥用牡丹、半邊蓮、白頭翁……地裏五顏六色,幾百上千畝地,再加上胡家莊附近的幾個村子,蔚為壯觀,可比皇上你的禦花園大多啦!”


    肖瑤盡情地描述著夏天地裏的豔麗景色。


    “我和爹娘、弟弟們便可以在地裏拔草賞花、澆水捉蟲、侍弄藥材,和鄰居們談天說地。晚上,晚霞便紅了半邊天,我們便一起迴家吃晚飯。”


    “皇上,您有兄弟姐妹嗎?”自己的母親是他親妹妹吧?


    皇帝便沉默了。


    都死了。幾十個兄弟姐妹,不是死於其他兄弟姐妹之手,便是死於自己之手。現在隻剩自己一個孤家寡人了!


    肖瑤也不等皇帝迴答,接著說:“夜裏,在院中乘涼,和鄰居家的孩子一起捉蟬、逮天龍。有時候,我們還去水塘捉蟾蜍呢!”


    皇帝便驚奇了,“當真?”


    “我拿蟾蜍炮製藥材蟾酥啊。對了,我還養了很多蚯蚓,每年炮製很多很多地龍呢。皇上,你是沒有見過,壯觀得很呐。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去胡家莊就好了,我們村的人對客人熱情得很。”


    “唔……”


    肖瑤問,“皇上,我們南豐國的大商賈白家您知道嗎?”


    “嗯。”


    “白老爺子前年中風,腿腳都癱了,便在我家裏住了半年,我給他治好了病。現在,老爺子天天拿著拐棍,在院子裏追著他孫子打呢!”


    想到那場景,皇帝便笑了,“哈哈……”


    肖瑤見皇帝來了興致,便戛然而止,歎了一口氣,“唉,皇上,您的病須慢慢治。我卻不能在這裏長住,怎麽辦呢?”


    “呃……”


    皇帝也有些為難,自己的病這幾天果然感覺減輕了似的,可是,如此把南豐國的小神醫拖在這裏,確實不是個長久之計。


    肖瑤見皇帝猶豫,便開始撒嬌賣癡,“皇上,不如您也去胡家莊吧,就跟白老爺子似的,住在我家,我好給您慢慢診治。”


    皇帝怒:“胡說,朕怎可離開皇宮?咳咳咳……”


    王大夫嚇白了臉,挑開簾子,道:“皇上莫怒,小神醫她小孩子,不懂朝堂之事。”


    肖瑤便噘起了嘴,嘀嘀咕咕,“我是小孩子沒錯,卻也是大夫,隻知道‘得病就要治’的道理。若是身子不成了,還能幹成什麽呢?”


    王大夫看了皇帝一眼,忙取了針,服侍皇上穿好衣服,挑開簾子。


    肖瑤兀自嘀嘀咕咕,“就像我們莊戶人,老了、幹不動了,便把地裏的重活兒交給兒女,自己在家逗逗孫子、喂喂雞鴨,不知道多開心!身子不好,幹嘛強撐著,舒舒服服地過幾年多好。”


    皇帝便黑了臉,咳嗽了兩聲,道:“好了,退下吧。”


    這丫頭,怎麽跟個小老太婆似的,囉裏囉嗦。


    看著兩人走出了大殿,皇帝慢慢起了身,來到窗邊,遙望著遠處連綿的烏津山,微微眯起了眼睛。


    “若是登高,不知道眼前是何景色?”


    再看著遠處的農舍、良田,想起肖瑤那丫頭的一番話,皇帝心中便想,“莊戶人家不知道怎麽過活?”


    “自己生下便是太子,連皇宮都極少出過,一輩子血雨腥風、刀光劍影、陰謀算計,這一生自己可曾到過農家?卻早已經不記得了。”


    “可曾踏上過津口以外的土地、操勞一輩子的國土,竟沒有!”


    轉頭看看金鑾殿,皇帝便微微笑了,“莫不如便做個田舍翁,趁殘軀尚存,便到處走走、看看?如那丫頭所說,‘舒舒服服地過幾年多好’。爭鬥從來有,從今後便與自己無關?”


    自此,這念頭便在心中生了根,皇帝躺在床上無事的時候,便會想起此事。


    第二日。


    吃過早飯,宮中便來人相請。入了宮,肖瑤自然先到皇帝寢宮看視。見皇帝臉色雖差,精神尚好,便放了心。


    皇帝見了肖瑤,便冷哼了一聲,暗道:“若是要做田舍翁,朝堂的事便要提前做些安排。都怪這丫頭,一番話害得自己一夜沒睡好。”


    見皇帝臉色雖臭,眼神卻溫和,肖瑤便眨眨眼,“皇上,為了給您瞧病,今天是我十六歲生辰,卻不能跟父母兄弟一起過,已經很可憐了,您可不能對我發火哦。”


    皇帝一頭黑線,“這丫頭,是想要賞賜的意思嗎?”


    “賞!”


    肖瑤扶額,“呃……”


    捧著兩個銀燦燦的大元寶,肖瑤哭笑不得地出了大殿,交給迎麵過來的月照,“收好了。”


    軒轅離看著肖瑤,一臉寵溺,“這丫頭,來了北齊,掙錢的本事依然不小。”


    眾人來到太子流霜的東宮大殿,等了一會兒,流霜便下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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