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浮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勉強笑著道:“主子,如今形勢一片大好,薛氏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您再忍忍。徐德妃已經上來了,依她的性子,若是不管便幹脆不管,可若是管了,貴妃也得避讓三分。”


    劉妃眼裏出現一絲神采,是啊,徐榕英與一般宮妃不同,這可是個陷入深宮的女將軍,做事雷厲風行,豈是那麽任人揉捏的。


    清雅見勸說有效,再接再厲道:“何況那邊先前傳來的消息,萬歲爺那麽寶貝的蓮美人,全家被害與薛氏脫不開幹係,兩人早是死敵不死不休,無論蓮美人掩蓋多麽深,終有一日是掩蓋不住的,有她在萬歲爺身邊吹枕邊風,薛氏隻會死得更快。”


    劉妃目光看向清雅,清雅堅定的眼神感染了她,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要看到曙光之時怎能放棄!


    她咳嗽兩聲,想起了什麽,手緊緊抓住清雅的:“你找人去將蓮美人身世散布出去,加一把火,讓兩人鬥起來,就找華慶殿那位想辦法,不不,這太容易暴露了,還是……”


    清雅搖了搖頭,拍拍劉妃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朝門口看去,確定無人後在她耳邊輕聲道:“主子,宮外頭老爺來消息了,吳先生說……”


    清雅將得來的消息,與劉妃一五一十說了,得到消息之時她本就想說,隻是劉妃病情加重,心事不能太重,便壓到現在。


    劉妃聽完消息,暗淡的眼神迸發出異樣光芒,好似迴光返照一般,整個人精神好了起來。


    她嘴角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如此,那便再等等,等著瞧薛婉君從高壇跌落,等著看她家破人亡!”


    說到最後,劉妃仿佛在說惡毒的詛咒一般,嘴角的森森笑意十分瘮人。


    清雅低下頭去,不敢去看,心中卻覺悲涼,好端端的,怎麽主子一步步的就到了這個境地呢?


    當年的主子才情出眾,相貌出眾,如空穀幽蘭清新淡雅,乃京中雙姝之一,不知多少人仰慕。


    自從入了宮,主子卻變了一個人似的,被薛氏使計毒害了身子後,就活成了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她是陪著主子長大的,兩人感情深厚。


    主子說身邊隻有她了,早早就和她說會求萬歲爺放她出宮,隻是她不願意,她寧死不肯。


    深宮太過寂寞,若是連她也離開,主子怎麽辦?


    這麽多年來,清萍在外露臉比較多,在外人眼裏清萍才是華福殿的大宮女,深受主子的寵愛。


    可私下裏,她是知道的,主子不過是為了保護她,為自己離開人世提前做的準備。


    若是主子離世,薛貴妃不會放過華福殿的人,首當其衝要鏟除的,便是主子的心腹之人,清萍不過是一個活靶子罷了。


    她心裏難受,她不怕死,若是自己的死能換來主子活得久一些,好受一些,她可以現下就去死。


    她無法明白主子這種執念,主子與薛貴妃以前明明那麽好,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為何進了宮兩人會鬥得你死我活。


    清雅當然不會明白,不身處同一位置,又怎會明白?


    劉令儀生性清高,與薛婉君相交之初的確也有過真感情。


    隻是日子相處久了,無論做什麽,薛婉君都壓她一頭,而且日常交往中她需處處讓著薛婉君。


    兩人若一同看上什麽好東西,那定然是她做讓步的,若兩人鬧了別扭,也定然是她做小伏低去求和的。


    加之,薛婉君的家世比她好,總有意無意中透露出的優越感,讓她心裏愈加不平衡。


    憑什麽她就得讓著薛婉君,憑什麽!


    她也是一府的小姐,而且是唯一的小姐,是她爹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她要什麽她爹就想法子給她什麽!


    哪像薛府一堆小姐,薛婉君不過其中一個罷了,高傲什麽呢!


    心中怨氣積壓愈來愈深,後頭慢慢爆發,便造就了後來的種種,直到兩人反目成仇,直到如今各自恨不得將對方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


    這日,華慶殿內。


    彩霞接過小宮女端著的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濃濃的藥汁。


    進到內殿時,有宮女撩開簾子,她走了進去,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待一旁像隱身了的彩琴,那毫不起眼的眉眼,麵無表情的神色,像刺一樣紮進她心中。


    她眼裏閃過一絲不屑,心中冷哼:日日都是一副死了親娘的模樣,真是晦氣,難怪娘娘的頭疾越來越重了,有這樣的人在娘娘身邊,娘娘豈能高興得起來。


    掩下心中所想,她垂下頭,恭恭敬敬地喚道:“娘娘,該喝藥了。”


    坐於牡丹團刻檀木椅上的薛貴妃,身著一襲白底繡彩蝶紋飾常服,翻看著各司呈上的事務冊子。


    她臉色有些憔悴,沒往日的明豔之感,如此看著反而沒有平日的淩厲張揚,有了幾絲楚楚柔弱之色。


    她沒有說話,並不理會彩霞,隻專心看著手中冊子。


    彩霞分不清貴妃是什麽意思,等了一會兒,又硬著頭皮輕聲勸道:“娘娘,過了時辰喝就不好了。”


    貴妃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將手中冊子“啪”地合上,麵上閃過一抹鬱色,不耐的看向那碗藥:“端過來吧。”


    一瞬間氣勢又迴了來,方才的恬靜柔弱感仿佛是一種錯覺。


    有些人天生便是上位者,便是看著憔悴,眼神中的鋒芒也是掩蓋不住的。


    彩霞趕忙靠近幾步,將托盤雙手恭恭敬敬呈上,藥碗旁有個小勺,是用來喝藥的,再旁邊有一小碟蜜餞,是用來過嘴的。


    她準備的一向周到,隻是娘娘從來用不到。


    隻見貴妃眉頭輕輕擰了一下,左手端起碗,右手拿起小勺,在藥碗中舀了一小勺送入嘴裏嚐了嚐,味道無異,將勺丟迴托盤,端著碗一飲而盡。


    從前她喝藥也矯情,一勺一勺優雅地喝,卻要苦很久很久。


    如今她想明白了,既然都是苦,何苦一勺一勺慢慢喝自討苦吃,還不如一碗到底,一次苦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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